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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若以君心换我心

在移星创建的第二年,新皇率数十万大军亲征南域,意欲荡平诸国,将其纳入皇朝的版图。星族奋起抵抗,终因力量悬殊而纷纷战败,被屠城百座,血流成河。后来云茹以八百里加急传来敕令,沿途所攻诸郡,当安抚百姓,严禁烧杀抢掠,新皇悖逆弗听,纵马挥刀所向,杀戮更甚往昔。星族由是慑服。

唯有南域以南的翼人誓死不从,抵抗数月后,城破国亡,数千残部才躲进了极南的绝地中,筑锦官城以作苟且。

**

时维九月,新皇率侍从数百,巡视海疆,以耀君威。

在种满葵花的海滨,有一位少女正坐着赤鱬向陆地靠近。

她着一袭青色薄纱,玉洁明净,婀娜灵动,回眸顾盼尽显纯真,举手投足难掩俏丽,超凡脱尘下无半点脂粉气;赤鱬靠岸时,她立起身来,轻盈落地于沙滩,赤裸的双脚沾上了细沙。她兀自欢喜,脸上笑容可掬,小跑而去,停在了葵花地的边缘;便贴脸来嗅,伸手而去,摩挲着葵花的花盘。

这是她第一次入世,于这世界满怀好奇。

她的笑容,漂亮而纯粹。

而这一幕恰巧被皇帝瞧见,便生出私心,意欲将她带回帝都。

他匆匆撇下随从,走到了她的面前。“你来,我带你回宫。”

她凝望着他,眼中并无惊惧,轻轻咬了咬唇。她还没有学会说话,对人、对这世间全无防备,只觉得眼前人很俊很威严,便愿意跟着他走。

这一次牵手,无意中改变了诸天的命运。

**

上古死寂荒凉,天降四道纯罡剑光劈世,诸天六界由此开辟。诸天既成,四道剑光去向成谜。早年间,其中一道纯罡剑光僭越下星天,坠入深海,与重水相融,而激起无尽的灵感、散落于海天之间。数年过后,以这些灵感作底蕴,逐渐凝聚出一个凡胎,寄生于赤鱬的背上。经日精星辉滋养,凡胎日渐成长,不惧酷暑严寒,往来风月无边。待胎破之时,便走出来一位少女模样的魅灵。

她是世间第一位魅灵,坐在帝辇之上,仪仗簇拥百里,风风光光去了帝都。

她不知爱为何物,情字何解,只知皇帝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人,便生出本能的依赖和眷念。却不知他,贪恋的只是她的美貌而已。

云茹对她甚是喜欢,赐其名曰:溱月。

昔日云茹隐匿北境山林时,于溪边筑室而居,取名曰溱楼。斗转星移,久经风雨,她倒是有些怀念北境的月光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那些纯净美好的时光竟是再也回不去了,她的心中已暗生退意。她从那位少女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既被云茹赐以佳名,后宫妃嫔不敢置喙,只在暗地里较着劲。溱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帝在帝都专门修建了兜率宫,为别苑离宫之最,来供她单独居住。两人经常幽会于此,吟赏烟霞,良辰共度。他教她说话,教她种花种草,还教她怎么做上等的鱼脍。她沉醉在各种新鲜事物中,竟鲜有想念外面的世界。

两年过后,有祥云自东来,韡韡晕染于海天间,宛如绝丽蜃景。

她在深宫中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时值月珑明,数点疏星相映,天地间缥缈空濛,显得皇州祥静承平。

突然一声破鸣,惊扰了帝都沉静的夜空。

原来,空中掠来一只巨大的鸾鸟。

**

在月辉的映射下,这只鸾鸟在大地上投下一片幽影,极速移动,穿云裂风,而后停在了兜率宫的屋顶上。

幽影既止,鸾鸟却未落下,原来是它没有双脚。

敛翼而风息,它化成一位女子翩然着地。细看去,这女子靡颜腻理,星眸剪水,极妩媚绰约之色,明艳不可方物,晔晔裙摆下似有星云流动;脚下则踩着一双高跷。

她是采萧,妖界的上一任皇妃,本是姽婳世家的公主,只因想逃出中央天阙,而被先皇擒住、斩断了她的双脚。

高跷踩在地板上的声响极细,极宛转,圈圈涟漪开去,如同远古的清歌。

宫里的侍女守卫相继陷入沉睡,整座大殿中唯见一抹清影,舞动如风,笑脸如媚,纤盈潇洒于此间空旷之中。

立于帷帐外,她娇媚地笑了笑,但听见婴孩的啼声破喉而出,久久回响在大殿之内。

风止,风又起,吹得满宫绫罗飒飒张扬。

如命运的转轮,訇然启动。

祭司进言:兜率宫出现了帝王之气,定有皇子降世。

**

“小乖乖,我来带你走。”

采萧掀开帘账,从溱月的怀中挑选出一个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婴孩,用襁褓裹住。她便立起身来,端详着这孩子;孩子啼哭不止,皱成一团的小脸上满是眼泪。

她眉头微蹙,用纤纤玉指在婴孩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婴孩身上的光芒竟悉数散去,然,哭声更甚之前,嗷嗷待哺的模样惹人怜爱。

采萧兀自犯难,暗想着先带孩子离开,再做打算,以免被皇帝发觉,惹得满城风雨。

“你的小女儿我先带走了,不要怨我,因为将来她会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那一天,你我都应当去期待。”

语毕,采萧转过身,轻盈掠出大殿,遂腾空而起,朝远天飞去。襁褓中的孩子依旧哇哇哭叫,肉嘟嘟的小手划拉在空中,似是拨浪鼓,撩的采萧焦灼无措。

采萧强颜欢笑,低眉哄道:“小乖乖,你别哭了,我给你唱首歌吧。”

婴孩的哭声霎时小了,似是有兴趣聆听采萧唱歌。她的声音很美很清透,如夜莺于云中的低啭:“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落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婴孩很快陷入了沉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于世间一切美好,对她都有致命的诱惑。何况是绝美之人所唱出的优美之歌。

她是世间唯一的圣魂之体,可自由接近修灵高手的灵台,而不被察觉。很多年以后,长崆的灵台即是被她给毁灭的。

她意志坚韧,而心思单纯,世间一切美好,对她都有致命的诱惑。

**

三年后,绘梨来到天泽镇的当夜,重新飞上了那棵香橼树,在它漫长的枝桠上,她迎着璀璨星河和漫天流萤,赤着双脚不停地奔跑;身姿曼妙纤盈,裙袖飘动髣髴如流云,盈盈秋瞳,浅浅回眸,举手投足皆自摄人心魄;便连后来的沧楉也难以再现母亲当时的风华。

而后,绘梨落坐在那根最长的枝干上,回想起当年她和香橼、于云宿之巅观看萤火的场景,心弦由是触动,遂吟唱起那首属于他们的歌。

这是最动人的星夜,谁也不想说话。

唯有歌声空灵萦迴于天地之间。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想陪你再走一程,不管前路多艰险,依旧无惧,且满怀向往。

纵然万般皆阑珊,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

十年后,还会有裴化郎带着小沧楉,站在香橼树上,依依唱起这首歌。他还给沧楉讲述他第一次见到绘梨时的情景。

“请问,这里是天泽镇吗?”

裴化郎倚着树干,睡眼朦胧,视线逐渐聚焦,竟霎时红了脸庞。他支吾着道:“是。”

“你叫什么名字?”

“裴化郎。”

“你愿意娶我吗?”

“啊?……”

眼前女子凝视着他,轻咬樱唇,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你愿意娶我吗?”

无论给他多少幕场景,多少次重来,他的答案永远不会改变:“我愿意!”

忆及于此,裴化郎带着甜蜜的微笑,微笑的尽头满是惆怅。

斯人已逝,空有余音作缅怀,终难抵、缥缈惊鸿影。

有些人,想再见一面,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如果你等得太久,请相信我不曾停过。

如果,还有等待。

**

采萧把婴孩交给了千浔寨寨主彭高仁,并叮嘱道:“我在你家山后藏了一座银矿,你等需将她抚养到十六岁,届时自会有人来接她的。此事不可向外张扬,否则这里必将招致灾祸。”

“尊主,您给这娃娃起个名字吧?”

“初晗,以后,你们就叫她洛初晗。”

十六年后,夜深如墨,唯见远方萤火缭绕,霎时聚成一轮圆月,孤悬当空。这是有至尊魂灵师现世的征兆。

千浔寨被炽婴鬼侯夷为了平地,全族中只有洛初晗幸存了下来。她便离开故土,东出沧海,西进圣疃,流浪在了广袤的皇州之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不知这世间有多少辛酸谲诡在等待着她。

而她那贵为公主的孪生姐姐,生活也并不比她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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