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咚!
更敲四声,已是四更。
被荆道廉这么一闹,一众围观吃瓜的家仆们早已困得不行,可依旧睁大眼,怀着有瓜不吃心难安的人道主义精神,继续看戏。
就见雕龙画凤的墨色照壁下,宋东元神色枯败地坐在那,时而抓心挠肺,好似心火在烧。
时而面色枯败,死气沉沉……
一群人看得津津有味,却是谁都没注意到,一缕魔气,竟真的在宋东元的挣扎下,从他的影子底下钻出,继而灵活游走了片刻,滑入了荆道廉体内。
而正准备再次开口,讽刺宋东元的荆道廉,在魔气入体后,仿佛挺尸一般抽搐了几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仰面栽倒在地,和宋东元一起,躺在地上一阵乱颤。
只是,前者是做戏,而后者,却是真的。
什么鬼?
正打算试试口吐白沫的宋东元余光瞥见荆道廉的表现,也不由怔了怔。
学他表演卖惨?可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这要是平常人,就被比下去了啊。
但宋东元可不是平常人。
他,是一夜暴富的接班人!
说时迟那时快,宋东元慢条斯理地重新躺回地上,幻想着此刻自己就是根被雷劈过的振动棒,以每一息三十次的频率痉挛着……
…………
“道廉,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宋东元表演地虽卖力,奈何荆幽幽还是一步跨过了他,揪心地看着弟弟脸色如隆冬老树般,迅速枯败下去,一股股玄色魔气更是盘踞于他眉心处,仿佛邪蛇般不住往他体内乱窜。
不仅如此,即便是他们这些人,离了近了,也能感受到强烈的魔气钻入体内,无名燥火在心头蕴生,需要拼命周身元力才能抵挡。
“先前是宋公子入魔,眼下也只有荆兄与他做过身体接触,也被感染了,那北海冥珠,莫非真是至邪之物!”林惊默满脸震惊地捂住嘴,同时踮起脚尖,生怕自己也被传染。
“不会的……我父怎会给我邪物……”
荆道廉缩在地上,痛苦不堪,却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下,宋东元也明白了过来,看来这货是真不行了。
只是……哪来的魔气?
“姐,救我!”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对了,宋公子,宋公子!他一定有办法。”
慌乱之下,荆幽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宋东元之下。
毕竟只有他,清楚这冥珠中无名幽魔的来历。
可一想到方才他们几人不住逼迫人家,甚至在言语上污蔑、取笑对方,她一张脸,就像三伏天里的焦土,火辣辣地发烫。
“没事,你们退后,咳咳咳……”
就在众人惊慌之际,一声轻语突然传来,其声温润,宛如明灯,照亮了黑暗。
却是宋东元捂着胸口,双目发红,如同一堵高墙,挡在众人面前。
不知怎的,看到他出现,所有人竟都觉得一阵心安。
看着俯身在侧的宋东元,荆道廉依旧觉得是他害了自己,眼里都流露出恐惧之色。
“宋东元,是不是你恨我曝光了你的过去,所以才使出这等卑鄙手段害我!”
“……”
“大哥,你是被害妄想狂咋的,清醒点好不好,我要想害你,几年前你就灰飞烟灭了,轮得着等到现在?”
三番五次被人误解,宋东元也实在无语。
“你们退开些,被魔气沾染了可就不好了。”
闻言,一众人立马溜到了墙角跟,眼巴巴地瞅着宋东元折腾他们的少爷。
于是片刻后。
看着弟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荆幽幽有些心疼:“宋公子,为何叫我弟褪去全身衣物,只剩一条兜裆裤?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冥珠乃北海特产,要想除魔,自得模仿北海苦寒环境,降低那魔物的警惕心。你们放心,即便是苦海大将军亲自出手,估计也是这一出,”宋东元相当笃定。
“……”
荆幽幽虽然心中觉得这法子不太靠谱,但也只能由着宋东元去了。
于是,又半个时辰过去。
荆幽幽:“那为何又请来众家丁围观?还让道廉摆出各种羞耻的姿势?”
宋东元:“这是我独创的羞耻疗法,被这么多人看着,等魔物不好意思了,说不定会自动退离开。”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个样子的。”
宋大忽悠脸不红心不跳。
是不是真,有没有效……
他不知道。
反正这么搞荆道廉,眼瞧他出丑,他是爽的。
之前对方这么咄咄逼人,于情于理,他也该礼尚往来一番。
如此一来,直至大半天过去。
眼看着荆道廉全身红肿地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宋东元心底怨气稍稍消退一些,知道当着荆幽幽的面也不好再折腾对方,这才大发慈悲地,赏了一颗“御用荡魔丹”给他。
一颗丹药下肚,自是……
药到病除!
魔气解除,瑟瑟发抖地缩在院子里,荆道廉死死盯着宋东元,一张俊脸跟个菊花一般难看。
虽然已经痊愈,可他对于后者的怨念,丝毫未减轻一丝。
方才对方的一通胡乱诊治,他怎看不出来,里头夹杂了不知多少私心。
除了那颗“荡魔丹”是正儿八经的良药,其他步骤……
皆是私刑!
更令人气愤是,在帮他除掉魔气后,亲姐居然还感激涕零地不停道谢。
“姐,你别谢他,我会被魔气侵扰,多半还是他动的手脚,”臭着张脸,荆道廉冷冷道。
可紧跟着,他就被荆幽幽打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宋公子苦心孤诣地为你好,你怎么就是不领情。”
“我……”
有苦说不出,荆道廉心里那个憋屈,不住地拿小眼神猛瞅宋东元:“我爹肯定不会害我,害我的,自然是其他人!”
嘿,你再瞧!
“苦海大将军自是不会害你,可他常年驻守苦海地宫,收获宝物,多半非妖即邪,如果不仔细研究,很可能就看走眼,”屡次三番被人误会,宋东元心底自是不爽,可他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高手寂寞,不被人认可的惆怅面容,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没想到这些年来,我的一番苦心经营,却是被荆兄你误会至今,早知如此,当初我也就不发这善心了。”
宋东元越是苦笑,荆道廉心底的怒意就越盛,他打心底认为对方根本不是为他好,抢他宝贝,多半也是为了自己。
可是如今之际,却是他说什么,荆幽幽都不会再相信了。
就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林惊默,听了宋东元的一番诚恳之语后,也是惭愧着冲他抱了抱拳:“这些宋公子为什么不早说呢,或许你早点说出来,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强势……有用吗?荆兄都快要把我杀了,我说的再多,他都不会信的。”
宋东元苦笑着耸了耸肩,状若轻松道:“反正我也习惯了,误会就误会吧。”
闻言,荆幽幽不禁微微愣住,扭头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衣青年。
是啊,宋大都内关于宋东元的流言蜚语还少吗,可是从来就不曾听闻他未自己有过任何辩解。
——他只是习惯默默地替人付出,默默地实现着自己的理想。
——或许,这就是真正修道人,该有的胸怀吧。
想到这,荆幽幽的眼神都不由温柔了许多,看向宋东元的目光中,更是重新闪起了光芒。
宋东元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言论,到底让这姑娘又脑补了些啥。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了荆道廉的这番友情演出,误会解开后,三人聊谈甚欢,气氛自是渐渐热络。
“呵呵呵,宋公子真是我辈人杰,受千夫所指,却一心向善……”
“哈哈哈,哪里哪里,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呵呵呵,宋公子太谦虚了……”
宋东元一边笑着应付,一边察言观色,见商业互捧的火候也差不多了,觉得此刻必须赚取一波足够的怜悯和同情,才对得起自己这半天的一通忙活。
于是,他迅速撩动起体内刚刚平复的气血,面色迅速涨红,跟着哇的一声,硬是逼着自己吐出半口血。
“宋公子!”
注意到宋东元嘴角处缓缓淌下的那缕鲜红,荆幽幽一声惊呼,果断放弃继续搀扶弟弟,跑过来察看宋东元伤势:“你没伤着吧,怎么会吐血呢?”
荆道廉刚刚还在亲姐怀中,享受着亲人的关爱,冷不丁地被人抛弃,半张脸冷冷地砸在冰冷的石面上,那颗心瞬间寒得跟这地面一样森冷。
他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亲姐。
“姐!我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啊,你别被他骗了,我哪里伤了他……”
“怎么没有,宋公子刚被逐出家门,抑郁难当,然后你们就过来骚扰他,人家强忍着悲痛陪你切磋,导致魔气入体,伤及了内里,”荆幽幽一本正经道。
荆道廉:“……”
真的是这样吗?
宋东元虚弱地点点头,却也依旧心怀歉意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荆小姐,你不用管我,荆兄的身体要紧,你先带他回房歇下,我就一破烂之躯,无所谓的,咳咳咳……”
“没事没事,道廉有我爹赐的护身宝甲,除非多重天亲临,否则那点魔气根本伤不到他内里,他这都是装的,”说着,荆幽幽狠狠瞪了眼荆道廉,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抚着脸色苍白的宋东元,“宋公子你快回房歇一歇,家弟顽劣,还请你多担待。”
“没事,应该的,咳咳咳……”宋东元使出浑身解数,尽量表现地虚弱。
“宋公子我扶你进屋。”
“咳咳,有劳荆小姐了。”
“……”
“姐!”
“姐——”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荆道廉心都快裂开了。
他无力地呻吟了几声,企图吸引姐姐的关注,可惜后者到最后进屋,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