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宋东元用过早饭,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宋王府,却只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两列兵丁拔刀侧立,无论他怎么请求,自家大门都不给他开。
无奈之下,宋东元只好跪在大门外,分外心酸地大声哭诉。
“父王,父王!开门啊——孩儿已经知错了,求父王开恩,原谅孩儿吧……”
哭诉之声,实在听得人心酸,连那些面目冷峻仿佛铁人般的兵丁,都不忍侧目。
过往路人,也被宋东元的哭声吸引,意识到这里有个巨大的“瓜”可吃,纷纷围拢过来,对着宋东元的背影指指点点。
可惜,任是宋东元如何撕心裂肺,所说之语如何感人肺腑,那两扇大门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不曾开启过哪怕分毫。
此刻,宋东元的心有多痛,对前身的恨就有多深。
半晌后,一身着宋王府家丁服,身姿笔挺,面容冷峻,一副管家做派的白发老人突然现身,带着半分关怀,半分冷漠,九分惋惜,幽幽看着宋东元:“世子殿下,你这是又何必呢?还嫌王爷被你伤的不够重吗?”
宋东元悚然一惊:“受伤?父王伤到哪了?”
他不记得自己和父王交过手啊。
马管家摇摇头:“是王爷的心,被你伤透了。”
“呃……那让我进去看看。”
“殿下留步,你不能进去,”马管家一把阻住想要往里闯的宋东元。
宋东元想要挣脱马管家,却发现他的双臂仿佛磐石般,竟无法挣脱分毫,不由怒了:“马东眉你敢阻我!这可是我家,我可是你的少主人!”
后者退后半步,拱手一礼:“属下有罪,可三个月殿下亲自说过,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您还说过若有违誓言,就当场自宫。”
这发的是什么狗屁誓言!
“马叔,我求求你,就让我见父王一面,我要当面告诉他我对他的爱,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如二月细雨绵绵不断……”
马东眉微微欠了欠身,面露愧色:“您对王爷的爱我无法理解,不过很可惜,王爷凌晨已经带着夫人去京城走亲戚了。”
“京城?”
宋东元一愣,京城距离这宋大都足足九千里远,驾鹤估计都得好几天,老爹这是连让他认错的机会都不给了啊。
绝望地看了眼眼前冰冷的王府,那豪华的装潢,气派的大门……宋东元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湮灭。
曾几何时,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可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梦幻泡影般,在逐渐离他远去。
“殿下?”看着宋东元一脸悲怆的样子,马东眉忍不住喊了声。
“什么时候父王回来了,就立刻告诉我!”冷冷地看了眼马东眉,宋东元食指猛戳空气,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让他知道,他的儿子,已经知错了!”
顺便!再使出各种手段讨好他,然后继承王位!!
当然,后半句话宋东元是不会说出口的。
“……”莫名心中一颤,马东眉点头应允,“是。”
冷冷瞥了眼高墙林立、兵丁森然的宋王府,宋东元扭身就走。
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的宅邸,宋东元并未到处闲逛,而是坐在堂下,捧着一盏茶,微微眯眼,仔细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作为一个外来偷渡人员,他深知,要想成功俘获宋王爷的爱子之心,首先就要彻底了解自己这位父王的兴趣爱好,性情脾气,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只是回忆了片刻,宋东元的心却是越来越凉。
这些年,他那位前身,只知道在宋天心的心口上撒盐。
不愿继承王位,只愿做一闲云野鹤,离家出走。
违逆圣旨,拒绝和将门之女联姻。
变卖家产,劫富济贫……
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真正正的,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
宋东元自问若自己就是宋天心,或者是那位巨宋皇帝,估计早就把他大义灭亲,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了。
更让宋东元头疼的是,就在一年前,混账前身居然在一处荒山辟岭,找到一门派,拜师学艺,那几个方外术士也不知是脑子抽风,还是故意讨好,居然说他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将前身说的那叫一个激动,当天就洒狗血,敬高香,拜了师门。
而朝廷,一向是最忌讳王公贵族和江湖门派有染的。
这个世界的仙家道派,可不是小说中里威能滔天的大宗,基本上任何一个王朝拉出来,都能吊打这些宗派。
可王朝以俗世为基,乃是务实派,追求的是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
而那些宗门,则追求成仙得道,乃是彻头彻尾的务虚派,且一旦疯魔起来,为了得道那是连普通人都能直接灭杀的。
两者从源头上就相互对立。
前身以王族子弟身份,不一心为民,反而倒戈加入仙门,这一举动,自然是让宋天心看得大为头疼,公然放话,只要宋东元敢入江湖门派,便彻底和宋东元断绝父子关系。
没成想,宋东元比他还要绝,直接发誓说此生再不入宋王府半步等等荒唐的誓言。
“……”
举着早已凉透的茶杯,宋东元此刻的心情寒如隆冬,恨不得将前身的魂魄找出来,一把火燃了。
正郁闷间,门外进来一大胖子,哼哧哼哧地跑上来,将一张信封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殿下,您师门的信。”
什么信,那分明是催命帖。
颤巍巍地接过信封,拆开,大致扫了一遍内容,宋东元顿时抑郁了。
信上说……鹅没山已经派了他师父过来……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带他回山。
鹅没山……
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门派啊。
面色惨白地扭过头,宋东元看向身边拱手而立的肉山管家:“李大哥,鹅没山派人过来,大概多少天能到咱这?”
李铁眉掐手演算片刻:“按普通道人的驾鹤速度来算,风雨兼程的话,最早三个月,最迟半年。”
三个月……
应该够了。
得赶快讨得父王欢心,再甩掉那群烦人的道士。
微微咬牙,宋东元双拳紧攥,一张脸上更是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
“宋东元,你给我出来!”
正当宋东元为如何得到宋王爷欢心而绞尽脑汁时,一声宛如河东狮吼的怒吼从宅邸外传来。
其声之大,如同雷鸣,可音色却宛如黄鹂,倒是相当好听,震得他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泼了。
“什么人,竟敢在世子府前放肆!”
李铁眉微微皱眉,硕大的身子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当即就窜了出去。
那头。
“宋东元,滚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府中!”女人还在叫门。
家丁得到李铁眉吩咐,慌忙开门。
就见一窈窕淑女,叉腰站在门前,一身暖黄流苏裙,看其身姿高挑,想必应该是个大美人,只是头上的斗笠却遮住了她的容貌。
后方,宋东元微摇着扇面,神色淡淡,信步而来:“姑娘,大白天的头戴斗笠,是嫌自己长得过分美丽,羞于见人吗?”
那姑娘原本还要呵斥,乍一看到宋东元这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也不由微微错愕,到嘴的脏话却是在口中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趁着这个空档,宋东元一展扇面,掩住嘴,靠近李铁眉耳边打听:“这人谁啊?跟我有仇?”
“殿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就是那位被你拒绝了的苦海大将军荆柯之女——荆幽幽啊。”
苦海大将军?听起来怪吓人的。
另一头,见宋东元出现,还装作不认识自己,荆幽幽伸出纤纤玉指,狂怒地指着他鼻尖:“宋东元,你!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姑奶奶貌美如花,质若幽兰,你却说我是累赘!”
宋东元慌忙摆手:“姑娘你听我说……”
可荆幽幽还在狂暴阶段,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累赘就算了,还说我是你修仙路上的绊脚石,死也不肯跟我成亲!你真是真是……”
“姑娘你先别激动……”
“真是太棒了!”
“……”
宋东元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幻听,他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太棒了?而不是真可恶、真恶毒之类的?”
“那是自然,”荆幽幽掀掉斗笠点点头,一张吹弹可破的俏脸上满是狂喜,“当初宋亲王向我爹去求亲的时候,我都吓疯了,幸好小哥哥你拒绝了他。”
“此话怎讲?”这下轮到宋东元糊涂了。
就听荆幽幽娇滴滴道:“其实我和世子你一样,很早以前就想出去看看江湖与远方,可爹爹给我认了这门亲事,如果不是你拒绝,我这辈子都得烂在那深家大院中发臭。宋公子,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呃,举手之劳,不用谢,况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为人民服务罢了,”宋东元虚伪地笑了笑。
他突然发现这女孩跟前身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都特么的求仙若渴。
“为人民服务?啧啧,宋公子果然是我辈楷模,连说话都这么深奥,就冲你这份豪爽,你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可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啊。
看着还在拍着胸脯,宛如女中豪杰的荆幽幽,宋东元嘴角轻颤,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对方接下去说道:“不瞒宋公子,其实一直以来小女子就有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深谷弥合,高山夷平,歧路化坦途,曲径成通衢,自己能踏上仙途,站在万重霄汉上,成为受人敬仰的仙人,而不是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一个贵族,染得一身铜臭……”
“……”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妈蛋,这不就是那个混蛋前身说过的话嘛。
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啊。
正腹诽着,宋东元只觉得小臂一紧,却是惊悚地看到荆小姐丝毫不见外的缠上了他的胳膊,而门外,那一身玄色的护卫,此刻也正宛如看死人一般,冷冷盯着他。
“荆小姐,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宋东元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没挣扎开,眼看着那护卫眼神越来越冷,大有拔剑相向之势,心都寒了。
“咱们江湖人,哪管那么多繁文缛节,人家江湖少侠中毒,侠女还以身相救呢,”荆幽幽娇笑道。
宋东元都惊了,这女子平时窝在闺房里看得都是些什么?
“那个,宋公子,我听说再过不久,你就要上山求道去了?”
宋东元木讷地点点头。
“那带我一个呗~”
“这万万不可。”
开玩笑,他自己都正烦着怎么留在这呢,怎么可能还要另外带人。
再说若真把人家拐跑了,那个劳什子苦海大将军还不得活劈了他。
“哼,你拒绝不了我,我已经在你对面租下了一套宅子,只要那道士师父一来,我就求着他也把我收了,到时候咱们一同上山求道!”荆幽幽嘟嘟小嘴。
惹上这么个大麻烦,宋东元自然是不肯的,低下头,笑容逐渐变态起来:“荆小姐,带你上山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你如果再不走,我就非礼你了。”
“那你非礼啊,这么多人看着,到时候整个城都知道咋俩的事,你就更撵不走我啦,”说着,荆幽幽还挺了挺胸脯。
“……”
世家子弟路子都这么野的嘛,好好待在家里享福不好吗?
面对作风奔放的荆家大小姐,宋东元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