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每年都有这样焦躁的时候,每年都有这样烦闷的季节,每年都有这样复杂的心情,每年都会读到一些伤感凄恻的诗句。
这个季节,我经常在雨中漫步。雨中,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一层薄薄的蝉纱,朦朦胧胧的。衣衫湿透,心亦湿透。
这个季节,我经常独立于房间的阳台,手扶着漆黑斑驳的铁栏,慢慢的吸烟,无动于衷地冷望外面的异样世界。世界,不知何时也不知被何物分割成两份,一份属我,另一份似乎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个季节,我经常静伏书案,一言不发地研弄古典诗词和佛家典籍。痴痴地思索,傻傻地相信,“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这个季节,似乎就是一个令人感伤忧愁的季节,谁都无法逃避,谁都无法跳过。
尤其是我,白天见了高爽天空上漂浮的白云,夜晚见了那些像是嵌在蓝绒天幕上顽皮眨眼的星星,就会想起许多令我不能忘怀的人和事。
苦涩、忧伤、甜蜜、喜悦,混杂在回忆中,一经一纬交织成人生的网罗。
人生的时间有时像冻结般静止不动,有时又像电光般一闪而过,无论是迟缓还是迅速,引起的总是萦绕在我们心际的丝丝幽怨和无限惆怅的叹息。
都是很久以前的人了,但我觉得仿佛我们昨天还在一起。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仍能听到回荡在耳畔的颤颤余音和低低轻诉,仍能记得长长的帷幕拉上后的那场暂结一段的戏剧。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过去,都已经被我们不经意间搁置在头脑的某个角落。偶尔因一句话,一首歌,一件极琐碎的东西,平时那些无心的旧人和往事,会忽然从你记忆的泉池里汩汩涌出,或使你惊喜,或使你脸红,或使你偷偷地干出一些令自己和他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无论你的感情怎样变化,施出多大的挽回努力,过去的终究是过去。
鲁阳挥戈终无有,纵能夸父已涸死。
我开始莫名其妙地迷惘,莫非人生果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或许,人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玩一次上帝早已安排好的人生游戏,游戏结束,人亦如鸟兽般纷纷散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朋友经常劝我,莫回首,回首须断肠。我点点头,表示认可。
几天后,我又转来劝说别人,莫回首,回首须断肠。
别人也点点头,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像我一样又把此话来劝他人。
真的,不敢回首,不敢回首那“芳草连天夕阳远,昏暝愁色锁烟翠”,更不敢回首那“隔水残霞明冉冉,永日空园双燕语”。
冰心说:“悲极,绝无能力把笔。”
我的眼开始模糊,手中的笔开始颤抖起来,字迹扭曲地变了形,歪歪斜斜地书下旧日的一首《满庭芳》:
“恻恻寒云,纤纤尖月,满目酸泪凄然。古堤长岸,杨柳笼晴烟。渚芷汀凫向晚,青山外,几度徙迁。东风里,桃花人面,哀乐事无端。
平生失意处,离多聚少,志大才残。念吹萧吴市,淹水鲸仙。我本尘根未断,无佛眼,作六如观。今方信,穷途寂寞,苦痛溢人间。”
有人说,欲逃红尘,必先看破红尘。
但大多数人,还未看破红尘就已葬身红尘了。
恐怕,我——还有我们都是这种人吧!
唉!除色入空,执空亦色,空外非空,非空外非非空,非非空外非非非空……
想来,人生的超脱竟是无尽头的。
笔已停,又是一段似有似无。空成追忆,只是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