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昱走进京都第一药铺——仁和堂里,只见偌大的前堂被分成许许多多的小间,小间门口挂着坠着流苏的帘子,里面有郎中正在问诊,不是还有药童拿着一张张方子去仓库抓药。
“这位贵人是来看病,还是来抓药啊?”前堂的账房先生一边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堂中掌柜可否一见?”
“掌柜在忙,可有提前预约?”
夜无昱将钟星玖给她的方子放在账房一直对账的手上。
账房瞥了一眼,在看清字迹的一瞬间突然愣住了。他猛地抬起头,上下将夜无昱打量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我记得分明是个姑娘啊……”
“堂中掌柜可否一见。”
“……我就是。这方子是何人给你的?”
“家妻。”
掌柜的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呃……你好像……是……是那个谁……”他挠挠头,“是谁来着……”
“昱王。”
“哦,对对对,就是昱王那个……”掌柜这才顿觉不对,连忙住嘴,“既如此,那便叫药童去取来药材带给娘娘好了。”
“多谢。”夜无昱接过药,朝他颔颔首。
“呦?谢什么,王爷您又付过钱了。娘娘若是缺了什么钟府不方便买的药,尽管来堂里买就是了。”掌柜的拱拱手便又低下头去算账了。
夜无昱坐上马车:“回府。”他又取出那张药方,左看右看,确实瞧不出什么端倪,便又揣回怀里,拿起药包嗅了嗅。突然马车一顿,不久车夫重新驾了起来,马车却比先前跑得快了不少。
夜无昱撩起窗帘,车子正经过一条寂静无人的弃巷,两边的残垣断壁上隐约有黑影飞掠而过。他放下帘子,将药包也仔细地塞进怀里带好。
“无昱,有刺客!”秦无越的声音被马车颠得乱了几分。话音刚落只听兵刃出鞘的声音,寒光划开车帘袭了过来又被人一剑挑开。一声马长嘶缰绳被利器割断,马如箭一样飞逃出去,窗帘倾洒进来的日光也被刺客搅和得分外凌乱。
“可恶!”车夫轻喝一声,“无昱,来人有毒!”
夜无昱拽下从马车顶上的帷布里垂下的一枚挂着玉佩的流苏,顿时马车外响起箭矢破空之声,紧接着他身子右侧弹出一块木板,露出里面的青景剑。外面秦无越打斗的气势弱了好许,有药粉混在空气里的尘埃中进了马车,夜无昱抽出剑掠出去反手格开一圈刺客,另一手扶住胳膊上中了一剑的秦无越,一招“推水式”将他送回车里,回头又调转剑头戳中一名刺客。
夜无昱同刺客打斗,一把把红白色的毒粉被撒到空中,秦无越又吐了口血,左手捂着胸口吹出一声长哨,紧接着响应似的不远处一道信号枪飞过天空,昱王的暗卫踏着房瓦迅速移了过来。
刺客见势不妙,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刻又撒出大量毒粉,然后留下几名刺客继续格挡,其余人跳上房檐朝皇宫方向跑去。
“捉活口!”秦无越挣扎着从车上跳下来,去扶提剑脱身的夜无昱,“无昱你没事吧?过会王府的侍卫就来了……”他话未说完夜无昱突然偏头喷出一口血,然后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
秦无越急了:“快,来个人驾车回府!”
刺客见昱王倒下,纷纷饮鸠自尽。
“将尸体带走。来个人驾车,回府!快啊!”
凤栖宫里钟星玖一边掐着皇后的止血穴,一边依着南风的要求拔针:“这……然后怎么办啊?”
“这子蛊不肯出来,在皇后娘娘腹内挣扎噬咬结果……”南风抹了把汗,“来,你用银针蘸血再去刺娘娘止血等穴。”
南风在皇后腹部开了一刀,慢慢剖下去。
黑红色的血不断地从皇后体内流出来,将床褥浸得血红。
“哎!你干什么!”钟星玖见南风要把自己的血往他手腕上抹,急忙拦住,“你想用自己当诱饵诱这蛊虫出来?你不要命了?它爬到你的身体里去怎么办?”
“无妨,习惯了……”
钟星玖随手扯下床帷上一块幔来丢给他:“不会用布啊笨蛋。皇上给的麻烦已经够多了,马尚有失前蹄,我们自己可不能再添麻烦了。”
“……多谢。”南风朝她莞尔一笑,然后很快地将帷幔蘸满了血,“娘娘你去我的药箱子里找一个大些的瓶子来,待会蛊虫出来后好收了它。”
皇后的血慢慢止了下来,钟星玖用袖子轻拭了下额角的香汗:“好。”
皇后寝殿里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南风的手上。
“来人啊!有刺客,保护皇上!”
钟星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吓得打了个颤,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心已经全被冷汗浸湿了。
外面乱哄哄的,模模糊糊可以听见于培福在扯着嗓子喊:“来人,快来人!保护皇上!太子也在里面!福寿公主刚走,快差一队人去护好公主!皇后,还有皇后!速速派人围住皇后寝殿!”
房顶上响起打斗声,于培福在外面死命地喊:“别!皇后娘娘和王妃娘娘都还在殿中啊!”他话音刚落房顶“咔嚓”一声,一个黑衣刺客直接被打进了殿里。
钟星玖惊愕地看着房梁上那个新鲜的洞:他们是在打地鼠吗?
“将军,刺客身上有毒!”
“不好了,刺客自尽了!”
留活口?对,留活口!钟星玖看着地上被砸晕过去的刺客,大脑飞速运转:刺客身上有毒,不能靠近去碰,万一出了意外,用……对!用针!她回头一边拿针,一边匆匆扫了眼南风,只见皇后的肚子蠕动得越来越厉害。她回过神,用针瞄准了刺客。
她小的时候顾应姸曾教过她如何用针防身,两辈子记忆中的顾应姸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手要稳,看准对方穴位,然后甩出去,甩!”
甩!
两枚银针正好刺进刺客的不动穴中,她跑过去掰开刺客的嘴,取出刺客压在舌下的一个小木球。
嬛儿悄悄过来:“姑娘先去帮南太医吧,奴婢来搜这刺客的身。”
“嗯。”钟星玖将木球放进荷包里递给嬛儿。
“这……刺客怎么被将军您给打进去了!王妃娘娘正在里面,皇上有旨不能进去啊,赵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不让进,那等下再说吧。本将那一掌,定然已将刺客打废,量他也只剩服毒的力气了,伤不了殿中人。”
“不好啦!皇上被蛇咬啦!”有宫女叫道。
“刺客已除尽,于公公还是快去瞧瞧皇上安危吧。”
殿外嘈杂声慢慢停息,殿内那蛊虫也终于冒了尖,嗅着血腥气咬上帷布,从皇后身体内爬了出来。
钟星玖强忍着恶心,赶紧用敞口瓶从下往上将这条还挂着血丝的肥蛆虫笼了进去。盯着南风剪断帷布,她连忙用塞子堵住瓶口。
“剩下的都是外科,便都由臣来吧,娘娘休息一下。”
“好。”钟星玖正好也不擅长外科。休息的话是休息不成了,闹腾了这么久,皇后床边早已是一片狼藉。
“姑娘,我从刺客身上找到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毒了。”正好嬛儿跑过来。
“嬛儿你再去把竹笙叫醒,皇后马上醒了,你叫他赶紧离开。”
她回过头:“南风,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娘娘请讲。”
“你知不知道这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
“臣以为,应当是魅族人。”
“为何?”
“先皇曾有一次带兵出征讨伐祸乱边境的南庾国,却误杀了偷溜出来玩的魅族族长爱子。据臣所知,自现皇登基后,魅族组织了数次刺杀中宁皇室的行动。”
“原来如此,那想必蛇也是刺客放的了。早听闻大名鼎鼎的邪教五毒教教主喜欢南庾国国师,自然是全力帮着南庾国。而魅族也想除掉中宁国,却并未结盟,是因为妖王早在分成五族五国时就严令五族不可涉及五国政治之争。”
“对的。”
“南风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我打包行李滚到境外混到死说不定都不晓得这么多呢。”
南风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不会真是那什么容夕吧?”钟星玖突破想起了前不久自己做的那个格外真实的梦。
看他沉默不发,钟星玖自言自语道:“天啊!这也太乱了,我该如何才能在这乱世中保住自己的命啊!”
“五毒教教主若音正是魅族人,但幼年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所以建立五毒教后就彻底脱离了魅族。不过她曾做过一些事,始终心存愧疚,所以不会动你的。”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不会动我?”
“也许现在动过,今后不会了。”南风手底加快了速度。
钟星玖叫他避而不谈,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凭她这几天熬夜看书恶补,总算是大概理清了这个世界的情况。
中宁国的名字不是白叫的,自然此国地理位置都居于最中,四面东南西北分别围着东篱、南庾、西茹、北泱四国,围成大致圆状,四国再往外又分别有兽族、魅族、血族、羽族占下大片区域,另还有一个妖族因为人丁稀少又天性闲淡,所以只是举族隐居于陆外茫茫大海中的一座桃源岛上。
兽族活动区域最广,再往东直到海上的区域都属于五夷山地界。五夷山由妖王始创,初衷是除妖族以外的四族将族中幼年子弟送入四峰,再分别挑选根基优异的入门弟子一同入峰教习。一来造福人间,培养大量人才,二来方便各族交流沟通,三来也可维持五族之间的秩序。
当然族别中也有特殊的。血族以西全由氤魔教盘踞,他们祖上是妖王的十兄长,天生喜僻远离五族五国倒也乐得自在;羽族曾有过分裂,部分出走的羽族据说将户口迁进了中宁国;秦族是大逆不道意图叛乱,结果被大举诛灭,如今只剩一小支不成气候的不知窝藏在何处,另秦族被逐走后妖王这才在原来秦族的地盘上又立了兽族;还有一个祭司族从空间里的裂缝里逃了出去,妖王恐他们扰乱空间秩序,所以至今仍在通缉。
“你、你们……”一丝细弱蚊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扭头,只见皇后顾暮晚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正看着她。
“好了。”正巧南风剪下手中的缝合线。
“南风,你带着嬛儿先出去,我有话要问皇后娘娘。”
“好。”南风朝她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走出殿外。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钟星玖端着灿烂的笑容,为皇后整理乱七八糟的床铺。
“顾……顾姐姐……”
“娘娘当真是睡得久了,都不知今夕何夕了。臣妾是钟院首第四女,前日刚得了皇上赐婚嫁给了昱王作新妇,现今是昱王府的大娘子,闺名——星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