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航彻底迷路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博士的声音,四周安静极了。他想要脱离这个黑暗回去,但他发现找不到自己的身体。这让他想起以前“鬼压床”的经历,他拼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生怕一放松意识就会跌落到某个深渊之中。也许那个时候不那么拼命逃离,最后就会到这里来吧。
什么都没有,触动痛觉听觉视觉,所有都被剥夺了。
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尽管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他知道自己在前进。终于,他似乎看到了出头,在老前面有一个萤火虫一样大小的光点。于是他跑向那里,欣喜万分地看到光点越来越大。
但是那却不是出口,那是一个发着光的女人,一个漂浮在黑暗里的巨大女人。她非常漂亮,从头到脚都是雪白透明的颜色,身披如雾气一般的白纱,袅袅飘荡在黑暗之中。
他走过去,女人也发现了他,紧盯着他看,银色的眼眸像是要将他看透一样,接着,女人向他伸出手,并欺身下来。她想碰触他,邱航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也伸出了手去,然而当那优美的散发着白色圣光的手要碰触到黑暗中的他时,女人的身影一下子散开来,就像一朵蒲公英被风吹散了。
邱航习惯性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娘,怅然若失地望着黑暗里散去的光点。
这时前面整个都亮了起来,他从黑暗中飘了起来飞到亮光之中,却仍然找不到自己的身体。
“我们可能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一个声音说,邱航正看着这个说话的人,他是一个扎着辫子的男人,可能有墨西哥那边的血统。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守在时空之门边。女人穿着暗红色的制服,而两个男人穿着白t恤,制服扔在旁边的地上。邱航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同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奇怪的是梦得这么真实。他伸出手,连他自己也看不到的手,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女人起身在时空之门旁边的控制台操作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她回到原地坐下。
“亚当,我们必须要回去,必须。”女人说,她剃了个毛寸,圆乎乎的像个刺猬。
那个叫亚当的男人理着军人典型的村头,白t恤被汗水浸染得脏兮兮的。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他有一双深棕色的深邃眼睛,此时正远远地眺望远方。
“亚当!”女人又吼道,“你必须振作起来,我们必须把我们的信息发出去,也许会有盟军的飞船飞过接收我们的信号,知道我们在这他么的该死的已经灭绝文明的冥王星上!”她跳起来将亚当从石块上拖起来,焦急愤怒的脸上挂满了眼泪,“我的女儿还在那里——”她哭道。
有人在背后,邱航转过头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中,一个女子妖娆而来。
“这里一片漆黑。我看到他了,”女人一边说一边向这边走来。
女人有非常漂亮的红色头发,暗红色的眼睛,火爆得要爆炸的身材,尤其是她穿着一身希腊女神一样的衣服。她的脸如白雪一样白得剔透,红唇如火焰,一颦一笑魅惑诱人。
“亲爱的,你的脑子里可真不一样。”女人像蛇一样溜过来,对他扬起一张妖艳无比的笑脸,然后像蛇一样搂抱住他。
然后,邱航忽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他感觉到这女人像一条想要钻进他身体的蛇。
“美人儿,你这么主动让我有点招架不住。”邱航道,其实他感觉不到女人肉体的柔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侵略的感觉。
“你果然不太一样。”女人退开来,用有点吃惊的严肃地表情打量他。
“这么没有任何东西,除了黑暗——”她仰头喊道,似乎在和黑暗之外的人对话,“不行,我没有办法控制他的身体,我要回去,否则我也会迷失在这里!”
黑暗外面似乎拒绝了她,女人的表情变得有点焦躁。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她问。
“大概知道,在一张大椅子上,带着头盔,还有一个白发老头在旁边唠叨,大概就是这样,”他猜女人是在和艾丁对话。但他全神贯注去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你们地球人最后的文明要毁灭了,马上,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样子。而你,大英雄,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而我,我是你的英雄,我来这里把你从睡梦中带回去。”
“你是什么?蛇妖?”他嘴里胡扯着,内心却逼自己更加集中注意力,他需要感觉到自己的肉身的存在,然后像摆脱鬼压床一样摆脱这里。
“想想办法,大英雄!想想你们人类最后的几万人!他们会因为你在控制椅上呼呼大睡而丧命!你们人类会因为你这个白痴而丧命!想想办法——”
“你就不能一直保持淡定么?”邱航道,女人却扑上来对他又摇又晃,她急切地想把他弄醒。但是他不喜欢她叫他白痴,而她疯狂的样子像个十足的疯子。哦,女人,就不能把一开始的镇定从头装到尾吗?
但是女人的摇晃起了效果,他好像能够抓住自己的肉体了,他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肉体里,包裹着他的黑暗重新回到他的大脑,那女人却还在自己脑子里,真真实实地留在那里,如同一根留在他脑中的针。邱航并不喜欢自己的脑中有异物。
离开!他在脑中命令道。
女人挣扎了一下,很快从他脑子里消失了。
阿克鲁的巴掌唤醒了在睡梦里痉挛的邱航,邱航嗖地翻起身。他摸摸脑袋,还带着头盔。
“艹——!”他道,然后摘下头盔。
“很好,你醒了。”珍妮指挥官冷冷道,“可以继续完成你的任务吗?”
“我不知道,”他的眼睛瞟过椅子边的若干人,“我睡觉的时候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看着,hi,蛇美人——”他抬手对椅子边简易床上的妖娆女性招招手,她暗红色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赶紧的!我可不想死!”蛇女焦躁火爆,全身都绷紧了。
邱航躺回去,自己带上头盔,这一天过得莫名其妙,并且累得要死。他在未来。而这些未来人陷入了麻烦。
“好的,现在跟随传输器的引导,你看到引导了吗?”艾丁博士的声音有点不稳。
“看到了,我的面前有很多开关,”这一次邱航很清醒,他能感觉道眼皮外的绿光,身下冰冷的椅子,还有众人的围绕,也能在脑中看到面前一排开关,就像以前的电闸之类。它们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脑中,它们周围连接着许多设备,可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全部开启!”说话的是珍妮,她很激动,然后她转过身去面对所有人,“所有人准备,开启驱动装置!立刻!”
邱航照做了,这事情很简单,他们在小岛上的时候,就一直在做类似的事情。
“留在那里,一直保持下去,你的意识离开那里之后,开关会自动关闭。”艾丁叮嘱着,“另外,等一下会很颠簸,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基地准备浮出海面。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能说话吗?”
“嗯,看样子没什么问题。”那些开关很清楚地映在他的脑子里,他的大脑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可以神奇地操作这些东西,简单得就像在他身上痒痒。
可能比喻不恰当,但就是那种感觉,很轻易很简单。
“如果我想吃点东西喝杯水呢?或者给我弄碗芝麻糊,给我根吸管塞进嘴巴里?”他很饿,他这人一饿心情就不大好。但他心情不好也很少会表现出来。邱航深知自己的性格,他就是一块懒骨头,从内到外的懒骨头,懒到连情绪都快没有了。
“我想不行,亚当以前从来没有试过,而且我觉——得——”基地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艾丁急忙扶住稳稳固定的操纵椅,他身边再次被带上镣铐和电磁箍的卡佳娜差点从简易床上摇晃下去。
“抓紧那个床!不要让他掉下去伤了下面的人!”艾丁喊道。
“不要命令我,你这个肮脏的老头!”女人骂道,她跳到地上趴下,手脚并用地抓住跳动的简易床,“看好你们的大英雄,让他卖力点,我不想死在你们这破地方!”她尖叫着喊道。
“我听到了蛇美人,我也不太想和你死在一起——”邱航回答。
“你最好不要说话,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这不是演习,你这边出一丝半点的差错,我们都可能葬身大海。”艾丁语重心长,每次邱航开口都让他的老心脏跳得很不规律,在在操作台上这样不严肃是可怕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你必须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可能后期会有些疲惫,有些精神涣散,但你必须知道这关系到人类的存亡。保持下去,孩子。”
我是你的先祖,老爷爷。邱航心道,但没有开口。老头说得对,必须保持高度的集中,尽管他目前还觉得很轻松,但他从来没有此类的经验。
他盯着眼前的开关,感觉自己像一个看监控的人,坐在摄像头后面一直盯着屏幕,不能离开,不敢转眼。
他好像从现实世界抽离了,整个人都呆在这狭小的空间,这样似乎更轻松一点。不过他不担心重蹈覆辙,他可以感觉自己与肉体保持着联系。
在大约一分钟四级地震一样的抖动之后,基地安静下来了。守在控制室里的邱航能感觉到自己在上升,很缓慢地上升。这就是未来,我他么真的穿越了。他想。这样也挺好,或许在未来的世界他会觉得人生更有奔头呢?唯一有点难办的是,叔婶一家为他担心他会过意不去。
此时他有些想他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想他们,好像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他们。人真奇怪啊,想一些人的时候,居然心脏会发酸。
他现在就是这样,心脏酸得让他想缩起身体来。他想到以前婶子去给他开家长会,站在讲台上理直气壮地说:“咱家邱航是个很好的孩子。”那样子真像是他亲妈。不过亲妈可能不会那么说吧,亲妈会说:我们家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不好学,请老师不要顾虑好好收拾!
邱航咧咧嘴角,心里觉得好笑,自己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这都在想什么呢?
他又想起每次过年叔叔婶婶给邱云云买礼物必然也给他一份,有那么几次他们给他送的是书,世界名著那种,他很感激,也用力读了几天,没读下去,生涩得很,不如动画片来得有意思。
他又想起邱云云那丫头但凡跟他一起出门,遇到认识的同学就勾着他的手,特自豪地介绍:这是我哥。
邱航回忆那些温暖过他的瞬间,突然意识道,他的潜意识大概已经察觉了,他很有可能失去了那些温暖,至少他失去了继续陪伴他们的机会,以前一年还能见几次,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几年见一次。
时间好像被回忆拖得很长,又好像因为回忆而变得好过了很多。终于,基地最最后一次大幅度的晃动之后,扩音器里传出机器的声音:
“阿波罗之子已顺利出水,一星双桥轻微断裂,三星五星六星助推器耗损,请修缮——阿波罗之子已顺利出水,一星双桥轻微断裂,三星五星六星助推器耗损,请修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