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怜生去了趟公司，拿回自己的东西，这次除了孙婷，就连邹正都没跟自己有任何的交流。
一想到在这里干了十年，却没交下什么朋友，她不禁有些伤感。
抱着东西走出公司的大楼后，她在门廊下站了一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再想到毫无目的自己，忽然觉得和这个世界脱了节，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进入肺内的空气与平时有了些许不同——是混入了两种迥异的气味：自由，以及恐慌。
失业的日子实在不太好过，她想着要好好睡上几天觉，把这几年缺的觉一次补回来，然而连着几天她都在早上七点半准时醒来，有时甚至洗完了脸，开始化妆，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用去上班了。
这实在是有些讽刺：上班的时候总是迟到，被辞退后反而每天都能按时起床。
为了应对每天如潮水般来回席卷的空虚和恐慌，她开始拼命地投递简历，并生出一种“自己的人生从此有了无限可能”的幻觉。
除了本职工作外，她看到其他喜欢的工作，也会顺手投上一份，包括空姐，设计师，编剧，插画师，相声演员。
然而找了整整一周工作，不仅那些完全出于“调戏”而投递的简历石沉大海，就连她的本职工作也毫无音信。
唯一给了回复的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HR（人力资源）的负责人特别热情，反复说着自己的公司特别重视宣传，很需要陆怜生这样的人才。
她们通过电话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交流，之后HR热情洋溢地邀请陆怜生来她们公司看看。
陆怜生一口答应，去面试之前，她特意在网上搜了这家公司的资料，想着全方位地了解一下公司的历史，发现这家公司是一家“集研发、生产和销售于一体的高科技专业化公司，旗下与俄罗斯科学院合作研究的食用菌制剂，对癌症肿瘤的抑瘤率高达95%”。
“呃……”坐在电脑前的陆怜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沉吟。
再继续点开几个网页，又在这家公司的广告页面上发现了“人脉直销”、“互联网直销”、社区连锁直销”的字样。这回陆怜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那面的HR说她们非常重视宣传方面的人才。
骗子公司，自然是宣传为重。
陆怜生心灰之余，给HR打了电话，说要取消面试，对面的HR却是不愿放弃，对陆怜生百般劝说，说他们公司的薪金待遇在业界处于领先地位，说他们拥有优秀的公司文化，最后甚至还说：“对啦，上次你是不是说你在东方润园住呀，我们可以派车接你的。”
陆怜生心里一紧，忽然有种被传销集团盯上的感觉，她的眼前闪过这样的画面：几个彪形大汉撞破公寓的房门，环着她的脖子将她拉入停在走廊里的面包车内。
她吓得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来及思考为什么16层的走廊里会停着面包车。
电话挂断后不过几秒，HR又回拨了电话。陆怜生不敢去接，就只是看着震动着的手机在床上左摇右扭，并感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猛跳。
这时门外骤然传来了敲门声，吓得陆怜生几乎将心脏吐了出来。
“来的这么快？”
她屏住呼吸，不发出任何一丁点儿的声音，希望门外的人能够就此离开，然而敲门声一阵连着一阵，越敲越急，就仿佛笃定了屋内一定有人。
陆怜生见屋外的人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鼓起些许勇气，离开床，朝门边挪去，她想着要找个尖锐的东西护身，找来找去，也没见到什么合适的。
外面的人又敲了一次门，每一下都敲得陆怜生呼吸一窒，她莫名地感到对方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于是慌慌张张地抓起了鞋架上的高跟鞋——至少鞋跟还是挺尖的。
她将高跟鞋举在耳边，深吸了口气，做好攻击的姿势。这时鞋尖上的亮钻猛地一闪，陆怜生怔了一下，意识到到自己握在手中的是好几千块的SERGIOROSSI，于是又弯下腰，换了一双。
“这是zara的，这双便宜。”
换过武器后，陆怜生的精神恢复到了高度紧绷的状态，然而门外的人却在此时说了话：“在家吗？我是于凯。”
陆怜生一怔，走过去开了门。
于凯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站在门外，手里还抱着一大盒冰激凌，陆怜生还没说话，他倒是先开了口：“你拿着一双高跟鞋干嘛？”
陆怜生脸上一红，将高跟鞋放回了鞋架，又问：“你来干嘛？”目光却止不住地往于凯手里的那一大盒冰激凌上飘。
于凯说：“听说你辞了职，过来看看。”
陆怜生心里想：这一大盒得一两升吧。
于凯见她走神，问她怎么了？
陆怜生说：“啊，你刚刚说什么？”
于凯又重新说了一遍。陆怜生皱了皱眉，有些警惕地看向他：“你还听说什么了？”
于凯没有说话，陆怜生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一定也听说了刘雪薇到她公司大闹的事情。
于凯说：“我就是想来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好。”
陆怜生没好气地问：“怎么？我们现在又是朋友了？”
于凯怔了一下，说我们一直都是。
陆怜生说：“是那种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你对我总是藏着掖着的朋友？”
于凯皱了皱眉，问：“如果一个人不愿讲自己过去的事儿，就不能跟你成为朋友？”
陆怜生想了想，感觉对于一个普通朋友来讲，这个要求还真是有点高，她挠了挠头：嗯，不应该呀……我觉得孙婷说的时候还挺有道理的……”
于凯笑了笑，说：“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陆怜生还是有些不服气，觉得不该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于凯放进了屋，于是说：“好吧好吧，我们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吧，但我可不是一个能随随便便让普通朋友进我家门的人，所以你得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我愿意邀请你，邀请一个普通的朋友进来的理由。”
于凯举了举手中的冰激凌：“它要化了。这个理由怎么样？”
陆怜生心里一痛：“是巧克力味的？”
于凯点头。
“狡猾。”陆怜生叹了口气，说，“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