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婷的一句话，让陆怜生以为自己串到了狗血剧的片场，她拼命压抑住即将从胸腔中蹿出的尖叫，说：“你、你说什么……”
孙婷断断续续地重复：“不是、不是邢光远、不是邢光远让我怀了孕。”
像是放映幻灯片一样，陆怜生的脑海里接连闪过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有孙婷的高中同学、孙婷的青梅竹马、孙婷曾经的暗恋对象。
闪着闪着就闪下了道儿，开始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有小赵总、李浩然、汤姆克鲁斯、范迪塞尔、郭达，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于凯的脸。
陆怜生心里一紧，想着不会是这种展开吧，于是颤着嗓子说：“别哭了，没事的，有什么你都可以跟姐说，姐不怪你。”
孙婷哭着说：“姐，不是邢光远让我怀了孕。是我让邢光远让我……是、哎呀，我才是主动那个人呀！”
陆怜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会儿……你说什么？”
孙婷深吸口气，止住了抽泣：“我之前跟你说，邢光远让我怀了孕，我才不得不跟他结婚。其实不是这样的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是我想结婚了，才骗他说我在安全期。我想着怀了孕，他就跑不了啦。”她看到陆怜生东张西望朝四下看去，又问，“姐，你找什么呢？”
陆怜生说：“没事，我看看屋里有没有刀。你先继续讲。”
孙婷怔了一会儿，一时恍然：“啊，姐，你刚才是以为我说……”
陆怜生拿眼角去扫孙婷：“对。”
孙婷皱起眉，一脸的不情不愿：“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陆怜生被孙婷气笑：“不带你这样的啊，你自己说话大喘气还要怪我？”她拿起化妆台上的纸抽，递给孙婷，“别说这个了，说回你的事情，你都得逞了，怎么又突然不想结婚了。”
孙婷把脸上的泪水擦净，还没卸掉的妆在她脸上混成一团：“我就是突然搞不明白了，我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陆怜生说：“为了……结婚？”
“结婚……”孙婷找了椅子坐下，说，“姐，我昨天上网查了查，去年咱们国家的离婚率是百分之四十，百分之四十呀！每有十对儿结婚，就有四对儿离婚，多可怕的比例呀？”
陆怜生说：“这不还是有六对儿坚持下来了么？”
孙婷看向陆怜生：“姐，如果你去坐飞机，机长告诉你，我们的坠机率是百分之四十。你会怎么想？哇塞，还有百分六十的几率能活下来，你会这么想么？”
陆怜生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孙婷说：“对吧？你会想，滚蛋吧，老娘才不坐呢！”
陆怜生纠正：“我会说本仙女……”
孙婷说：“但你终究不会上那架百分之六十的飞机吧？可为什么婚姻就不一样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要急匆匆的、不择手段地一头扎进去，扎入一个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地方？”她看向陆怜生，“为什么呀？”
陆怜生一怔：“啊……我要回答么？我还以为是个反问句呢。”她被孙婷直勾勾地盯着，一时就红了脸，于是胡乱地说：“可能，是我们怕被落下吧。”
说完这句话后，陆怜生的心也是一颤。两人随即沉默了下去，隔了好大一会儿，孙婷看向被她丢在地上的婚纱，自嘲般地说了一句：
“我甚至都不喜欢这件婚纱。”
陆怜生皱了皱眉，她走过去拉住孙婷的手：“婷婷，我明白你现在的状态，结婚是件很大的事情，你要改变以前的生活习惯，踏入一个新的人生阶段。到了这个关口，你突然犹豫，其实挺正常的。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焦虑，就去否定你已经知道的事情。”
孙婷问：“我知道什么？”
陆怜生说：“你知道即使没有怀孕，邢光远也会娶你，也许会晚上几个月，但是结果不会变。你知道邢光远是爱你的，你知道，如果要选择和一个人度过一生，你会选择邢光远，而邢光远也会选择你。”
孙婷叹了口气：“我以前是知道的，可我现在……”
这时忽然有人轻轻地敲门，陆怜生说了一句：“稍等，还不方便。”
门外的人又说：“是我，我能说两句吗？”是邢光远的声音。
陆怜生这才意识到，门外本来是乱糟糟的，可在她进屋后，外面却一直都很安静，想来是邢光远一直在外面偷听。
她想了想，在孙婷的阻止下起身开了门。
邢光远从门缝中艰难地钻了进去，看到只穿内衣的孙婷，还一下子红了脸。
孙婷说：“你害羞什么，第一次见吗？”
邢光远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嗯……不是第一次。”
孙婷苦笑着说：“好啦，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没那么想结婚了，你要是后悔，现在也来得及，你可以把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跟你的亲戚朋友也好交代……”
邢光远皱着眉说：“可我想娶你。”
孙婷抿了抿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邢光远又说：“我们不会是那百分之四十的。”他挠了挠头，说，“我一直在外面偷听。”
陆怜生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邢光远说：“从孙婷说，说孩子不是我的。吓了我一跳。”
孙婷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是你让我怀……”她叹了口气，“你们怎么都误会我呀！”
邢光远尴尬地笑笑，他走到孙婷的面前，说：“你知道为什么那架飞机的坠毁率有百分之四十么？因为他们在起飞前都没有好好检查。”
孙婷问他：“我们有好好检查么？”
邢光远坚定地说：“有，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复查一下。你有什么想到知道的？”
孙婷苦笑着摇头：“哪有时间呀？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婚礼就开始了。朋友、同事都坐好了，就等我呢。”
“让他们等。”邢光远说，“他们又不是主角。”
孙婷的婚礼还是顺利开始了，虽然的确是推迟了一些：请柬写的时间是九点五十八，实际上则是快到十点二十才正式开始。
陆怜生旁听了邢光远和孙婷的“交心时刻”，为孙婷感到开心的同时，也再次被和好如初的两人喂了狗粮。
陆怜生实在是不愿出席婚礼，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于是她也没有入席，只是遥遥地站在门口，看着婚礼进行，看着一袭白纱的孙婷，在轻柔的音乐里缓缓地走向邢光远。
说实话，陆怜生并不清楚，邢光远是用哪一句话让孙婷重新打起了精神。但是他的某一段话，却深深地说到了陆怜生的心坎儿里。
站在门口观礼的时候，陆怜生就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这段话：
“没有两个人在一开始就是天作之合，是两块本来就该挨在一起的拼图。没有这样的两个人，没有人的形状，是完美地契合另一个人的。性格不合，家庭条件不对等，或者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总会有一些东西，让这两块拼图无法完美地结合。
“但是还有人生活的很幸福，并不是说他们之间就是一帆风顺的，不会有摩擦，不会有分歧，不会有生活中的琐事竭力把他们拆开。而是，明明有这些不利的因素存在，他们还是愿意竭尽全力地和彼此呆在一起，成为两块虽然要抱着脚，蜷着腿，但是却愿意紧紧地拼合到一起的拼图。”
陆怜生在想：“抱着脚，蜷着腿。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在孙婷和邢光远对彼此说出“我愿意”后，陆怜生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说：“头一次见到素颜上阵的新娘。”
陆怜生回过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站在自己身边。
她正在思考，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生，男生却已伸出了手：“卓辰希，我是赵文群的朋友。”
陆怜生“哦”了一声，想起是在日料店里，见过他和小赵总一起出现。
陆怜生问：“你也是孙婷的朋友？”
卓辰希笑着摇头：“不，我是赵文群一起来的。”他看到陆怜生皱了一下眉，连忙补充，“你想什么呢？我跟赵文群不是那种关系，我俩都是直男。”他顿了一下，笑着说，“至少我是。”
陆怜生被他逗笑，说自己刚刚并没往那面想。当然，她在撒谎。
卓辰希耸了耸肩，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要来参加刘婷的婚礼么？我跟她又不熟。”
陆怜生纠正他：“是孙婷。”顿了顿又说，“好吧，你为什么要来参加孙婷的婚礼呢？”
卓辰希说：“因为能见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