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怜生在白芷的家里住了一夜，她本以为，自己很难在陌生的地方入眠，结果却恰恰相反——可能是因为白天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了，躺到床上没多一会儿，陆怜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半夜里，她好像是感觉到，白芷妈妈过来给自己掖过一次被角。第二天清早起床，发现被子还真得把自己裹得实实的，就像是个“老北京人肉卷”。
她心想：“好吧，这个名字稍有些恐怖。”
白芷妈妈准备了早饭，白米粥，炒蛋，还有昨完剩下的排骨。陆怜生吃得神情气爽，心里却多少有些难过，不敢相信老天爷居然忍心让如白芷妈妈这般善良的人，去经历丧女的痛苦。
吃过早饭，她便准备离开。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她应该是立即坐车去见于凯，然而公司那面却忽然有些事情需要她亲自处理，是金城集团业务部的小领导要和陆怜生见个面。
她不得不先回趟家，却也答应白芷妈妈，忙完公司的事情，立刻就去见于凯。
至于在那之后，是带着于凯来见白芷妈妈，还是她来接白芷妈妈去见于凯，就要看于凯的想法了。
临走时，白芷妈妈欲言又止，陆怜生本来以为，她是不舍得自己离开，但还是多问了一嘴。
白芷妈妈皱着眉，说：“我有样东西，不知道该不该交给你。”
陆怜生问她是什么东西。
白芷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是白芷写给于凯的信。”
陆怜生陪白芷妈妈进了屋，取出了白芷留下的那封信，信是用牛皮信封装着的，外面还罩了一层薄薄的塑料封。
陆怜生问她：“阿姨，信里写了什么？”
白芷妈妈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是写给于凯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拆开过。看信封上标注的时间，这封信是我闺女很早之前就写好的，早在……早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前。是在于凯开始独自照顾她的那段时间里。”
陆怜生想了一下，说：“那时她们是天天都会见面的。”
白芷妈妈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头：“是，但我闺女还是写下了这封信。并且把它藏了起来，她一直都没把这封信交给于凯，我也是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了它，所以我不清楚，她写下这封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封信交给于凯。”
陆怜生看向白芷妈妈为难的样子，随即恍然：“你想让我来做这个决定。”
…………
忙完金城集团的事情后，陆怜生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于凯，而是把孙婷约了出来。
她之所再次推迟了行程，自然是因为白芷的那封信。
孙婷本以为陆怜生来找自己吃饭，是要讨要“芒果”的监护权，然而见了面后，却发现陆怜生一脸凝重。
她意识到陆怜生今天要讲的事情恐怕非常严重，严重到一旦开口，两个人恐怕就都没心思去点餐了。
于是她对陆怜生说：“你别说话，让我先把菜点了。”
饭菜上齐后，陆怜生把于凯和白芷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
孙婷一边啃着肋排一边听了，听完之后的反应居然是：“呀，这的确比我之前想得合理多了。”
陆怜生一怔：“你之前是怎么想的？”随后又摇了摇头，说：“算了，我还是不去听你的奇思怪想了。”
孙婷笑了笑，随后问：“我之前问过你很多次，你都不愿意把于凯的事情讲给我。这次怎么就不一样啦。”
陆怜生说：“因为白芷留给了于凯一封信。”
她从包里拿出白芷写给于凯的信，放在桌上。之后她又把自己和白芷妈妈见面的事情讲给了孙婷，她说：“这是白芷的遗物。按理说，该按照白芷的意愿，把这封信交给于凯，然而谁也不知道，这封信会对于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孙婷说：“所以白芷妈妈想让你来决定。”
陆怜生点头：“白芷妈妈说，无论我的决定是什么，她都会支持我。她只是觉得，这个决定，不该由她来做。”
孙婷撇了撇嘴：“鸡贼。”
凭心而论，白芷妈妈的确是把这个难题甩给了陆怜生，但这也算公平，无论是白芷妈妈，还是于凯，他们都已承受了太多。
孙婷问：“信你看了吗？”
陆怜生一怔，连忙摇头，说这是自己怎么回去看白芷的信：“连白芷妈妈都没有打开过。”
孙婷深吸了口气，她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肋排，说：“姐，我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哈。”
陆怜生点头，说：“说吧，我不生气。”
孙婷说：“我想说，好多时候，我都觉得你们这些人特别可笑。”
陆怜生有些意外，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孙婷说：“你们明明都知道该怎么做，却总是被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所阻止，什么道德啊，规则呀……”
陆怜生皱起眉头：“道德和规则？这两样东西怎么是无关痛痒呢？”
孙婷摆了摆手：“不是道德和规则是无关痛痒的东西，而是你们面对的，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道德和规则。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就是一封信而已。你们是在救人啊，还要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吗？”她顿了顿，又说：“你和白芷妈妈都知道，不该把这封信拿给于凯。但你们谁也不愿意去当这个坏人。所以白芷妈妈把这封信交给你，而你又找我来出主意。”
陆怜生下意识地说：“不是这样的。”
孙婷笑：“不是吗？我觉得很是啊，于凯现在需要的，是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拿着白芷的信去给他看，这哪里是让他走出来啊，这不是把他推回去么？这道理，你们都懂，但你们还是不敢做这个决定，你们需要一个坏人。”
孙婷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我可以呀，我来当这个坏人。”她说着就伸出手来，朝放在桌上的信封抓去。
陆怜生吓了一跳，抢在孙婷之前，把信封收回。
孙婷没能得逞，她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陆怜生，随后叹气：“姐。烧了它，剪了它、拿水泡、拿硫酸泼——
“就是不要给于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