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哥,暂时委屈下,臭脚不会把人熏吐。”
香肠嘴脱下自己的皮鞋,递给沙鸥。接着说:“像我们这些出来的人,从里到外全换。脑子洗了一遍,那叫脱胎换骨。穿上一身新衣裳、新鞋,这叫重做新人。”
“不要耍贫嘴,你不穿鞋,想练就一副铁脚板,当赤脚大仙?”沙鸥把香肠嘴的一双皮鞋,又甩到香肠嘴的脚边。
沙鸥起身到田边的草垛里,拽出一把干稻草,动作敏捷地手编起来,一会儿就编出一双草鞋,套在回力鞋外面,并打趣道:“你们想想看,草鞋进城,在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厉害的?”
阴霾一段时间的天空,低沉的灰色云层逐渐散去,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似一个个巍峨的巨人,闪耀太阳的光辉。古老振风塔的风铃声,如江涛一浪一浪的唱响,旋律优雅和美。
沙鸥一行,乘坐客车到达滨江市区。沙鸥走下大巴,看着施工工地,忙碌着滨江新的客运中心建设。在他心目中,三年前,曾引以自豪的十层高汽车站,已经淘汰拆迁,被夷为平地。
印象中,宁静的滨江小城,变得喧嚣,躁动不安。街道上自行车已经看不到几辆,取而代之的是川流不息的摩托车、电瓶车和小轿车。到处是杂乱的工地,机器的噪音,商人的吆喝,东跑西窜的面的,以及在临时搭建的候车厅里,匆匆忙忙,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
滨江小城有一种临时搭建起来的不确定感,好像一切都不会永久,一切的存在很快就会被新的事物取代。
赵紫薇热情地向沙鸥介绍,滨江野心勃勃的新区施工计划,新的客运中心、新的标志性建筑、新的城市景观。沙鸥忽然有一种惊讶,现在面对的,是他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王潇潇拉一拉四处观望的沙鸥,对他说:“再待下去,行人就要围观你,看一看现在的样子,像是老古董穿越到新时代。”
沙鸥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海魂衫,瞅一瞅从旁边走过的人群,找不到一个人穿这种样式的海魂衫。再看看脚上,的确与众不同,尴尬地笑起来。他脱下草鞋套,甩到人行道旁的垃圾桶里。
王潇潇招了一辆面的,对司机说:“到百货大楼。”
两个人走进百货大楼,并排站在自动上升的电梯上,王潇潇对沙鸥说,“来接你之前,我给你看了一套大阪西服。”
“大阪西服是小日本的吧,我不穿。”沙鸥说。
“怕你不喜欢,我还看了一套时兴的猎装。你的身材穿起来挺潇洒。”王潇潇用手比划着,“猎装集时尚、运动、商务因素于一身,被追捧的程度可想而知。”
“真用心。”沙鸥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况,愧疚地说。
“我在银行工作,投资放债,怎么会放过好的潜力股,那就看你的诚信度,怎么来还哦。”王潇潇模仿韩国人,用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
从百货大楼出来,沙鸥与香肠嘴一起,理过发,洗完澡。沙鸥穿上崭新的猎装,特意买了一双休闲皮鞋,擦得锃亮,走起来,一路风光。
当沙鸥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母亲在事先放置门外的火盆里,点着一个草把,嘱咐沙鸥从火盆上跨过去。
母亲含着眼泪,盯着沙鸥仔细看,用颤抖的双手,接到从烟火中跨过来的日思夜想的大宝沙鸥。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跨过火盆,一刀两断,晦气除掉,今后就好啦。”
沙鸥低头看着母亲,两鬓已苍白,脸上爬满皱纹,讲话明显没有以前连贯利索。还没来得及细看,已被母亲拽着右手臂,走进屋内。
这是沙鸥三年来牵肠挂肚的地方,房间里的一切跟以前一模一样,但看到熟悉的八仙桌正面墙上挂着爸爸的遗像,沙鸥扑通一声跪在地面,磕了三个长头,在站起来作揖时,已泪流满面。
王潇潇拿来开水,烫好碗筷,在桌上摆放好。与赵紫薇一起,端出沙鸥母亲烧好的菜,一大碗红烧猪蹄,一盘清蒸豆腐上撒有青色小香葱,还有青椒干丝,爆炒圆白菜,外加一锅菠菜猪肝汤。
大家围着八仙桌坐下,沙鸥闻到这香喷喷的美味佳肴,口中垂涎欲滴,几年来谈不上吃到,可以说看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胃口大开,不自觉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猪蹄就急着往自己的口中塞。
看着沙鸥急巴巴的样子,母亲心痛地打了一下沙鸥的右手说:“等一下吃猪蹄,先把豆腐吃下去。”
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一盘清蒸青葱豆腐,端到沙鸥的面前。
王潇潇拿起一把勺子,切开豆腐,在盘底蒸出的汤汁中搅拌一下,把勺子递给沙鸥说:“这样入味一点,赶快吃下去。”
“这是你妈妈特意做给你吃的,是不是凉了,我拿去再加热一下。”赵紫薇看沙鸥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吃豆腐,主动站起来要去端盘子。
母亲拉住赵紫薇,说:“好姑娘,不用再蒸。”
看着沙鸥吃豆腐,母亲接着说,“大宝,刚才进门跨火盆,烧断跟尾鬼,你前面的倒霉事就算过去。吃完豆腐,今后呢,你就像青葱豆腐一样清清白白的人。”
香肠嘴忍不住,插嘴劝说:“沙妈妈,这也不是什么科学,只要意会就行。沙哥刚回家,让他思想放松一点。”
听到母亲说到清白的字眼,沙鸥把豆腐吃到一半,放下手中的勺子,抬起头来,对母亲说:“妈妈,我一直是清白的,是他们冤枉我的,你们都不相信我。”
“妈妈怎么不相信你呢,你自己若不能放下怨恨和痛苦,等于没有从里面出来。”
“难道这个世界黑白不分,我一定要把吴仁德的事扳倒。”
“大宝啊,他们权高势大钱多,不能把鸡蛋往墙上硬碰,你再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不但害你自己,也对不起你死去的爸爸,我这把老骨头,再也经不起折腾。”
“打掉牙往肚里咽,可是咽下去,在胃里不消化,还气嘟嘟,总是要往上翻。”
“不要再惹那个马蜂窝,今后找个事做做,好好过安稳日子。”
母亲起身,找到五屉柜的钥匙,说是拿出父亲的抚恤金,万事开头难,帮助一下沙鸥。
当一个薄薄的信封放在桌上时,沙鸥一看傻眼。
父亲的工伤抚恤金,少说能装满一个书包,不讲全部拿出来,支持沙鸥创业,至少给一捆有砖头厚的。可是,沙鸥目测一下,仅有学生用的练习本那样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