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岳对眼前的状况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拍了一下周唐的胳膊说道:“本来想在你和巫马圣相见之时为你壮个势,现在看来没有可能了,我早些年在西南各地游历时,听到过巫马圣此人心狠手辣,做事方式极端,虽然林总和他有过交情,但你此行还是小心谨慎为妙。这是陈副官在武汉的秘密留守处,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他。记住,留好性命,等待着中国人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也许是在战场上见到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仰岳小心地向周唐嘱托到。
“好的,那我就祝您西南之行一切顺利。二位保重。”周唐说完与仰岳和陈副官握手作别后便下了车。目送着那辆福特沿着来时的路又慢慢倒行消失在街角处时,周唐心中忽地生出了一丝冰冷的惆怅。想到潘骁告诉自己林慕里被巫马圣挟持到西南,却又不知道具体位置时,自己热血沸腾地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闯过冷蚤坊的局后,只得到了一条模糊的线索,如今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想到这儿,周唐感到一阵失望和烦躁,西南这么大的地方,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呢?
“快跑啊!”
“让开,我先抢到的。”
就在周唐感到烦闷的时候,身后又是传来一阵小孩儿们哄抢的喧杂声。他郁闷地转过身去,准备快步离开这里。然而就在他疾行着路过他们身旁时,一个灰白色形如秤砣的东西不知被谁一脚踢到了自己面前,周唐忽地止步,正准备弯腰一探究竟时,一群衣着褴褛的孩子扑到周唐身前,包围住了那个灰白色的秤砣争抢着,还没等周唐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时,那群孩子又一哄而散,奔向了不远处。他向刚才的地方定睛一看,那件灰白色的秤砣一样的东西不见了,而那群此时奔跑的孩子们口中都在做咀嚼状。周唐反应过来了,刚才被踢到自己脚前的应该是一块沾满了地上灰尘,存放了很久的硬馒头。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那群孩子,脑海中还浮现着他们刚才奔向自己身前,互相撕扯着衣服争抢那块又脏又硬的馒头的场面。周唐难以置信地喘着粗气,他两眼麻木得呆怔地望着那群小孩正簇拥向一位男子。此时那人摆开三个油纸包,露出一个个冒着热气的白面包子,孩子们还没等他摊开外层的油纸,便张牙舞爪地哄抢起来,有的占得上风的孩子,两只手各钳着两个包子嘴里还叼着一个,见自己占了便宜,倏地一溜烟地跑向远处。抢得少的哇哇大叫两声追着先前的那些个收获颇丰的小孩跑去,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只剩下三张油纸和被小孩们扑倒的那名男子。他微笑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后,推着身前的一辆架子车继续向前走着。
“你应该告诉他们,那么脏的东西不应该吃。”当男子推着车从周唐身边擦过时,周唐想到刚才的景象后,忍不住出声说到。
那个男子听到周唐的话后,放下身前的架子车,看了他几眼后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和忧伤,淡淡地说到:“对于这些流浪儿而言,会不会饿死比干不干净更重要。毕竟活着对于他们才是真正的尊严。”
周唐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为之一颤。他这才从刚才恍惚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周唐发现眼前这位戴着一顶油粘帽,皮肤粗糙的小伙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而他身前推着的那辆架子车上“叮叮当当”地挂满了各种物件,有厨具,有雨靴,有老鼠夹,有木盆,有镜子还有药箱,层叠交错,布局紧密,架子车上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那人看到了周唐被自己车上的景象惊呆的样子,他语气自豪地说到:“我这‘万宝车’还不错吧,别看地方不大,却是样样俱全。可惜啊,就是没有可以充饥的东西。”他发现周唐此时正盯着挂在最上面的老鼠药,赶忙摆了摆手说到,“那个可不能吃,吃了要喝皂角水洗肠子的。”其实周唐是看着这个老鼠药的标志和自己小时候在济州府的一样,回想起了和父母相处的时光。
“喏,这个给你。”那人从底层的小木匣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扔给了周唐说到:“看你嘴角的那些个火泡,肯定是一件烦心事了吧,这个季节潮气大,起泡了不容易好。用点我这个田七野棘粉吧,不出两天,保证还你一个迷人的嘴角。”
周唐伸手接过小纸包,心想到这个小伙还真是个乐天派,前一刻还语气深沉地说出了那句耐人寻味的妙语,此刻又露出风趣幽默的一面。周唐内心的抑郁也被他感染地减少了几分。“多谢好意。”周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元递了过去。
“我的个乖乖,这么大的票子我可不够找。算了吧,就当送给你了。听你不是本地人,权当作天门城给你的见面礼吧!”小伙子将周唐递过来的钱推了回去。
“不够找就不找了,下次给那些孩子买包子吧!”周唐热心地说到。
“这可不行。”听到周唐的这句话后,小伙子脸色忽然便得格外严肃,断言拒绝。
周唐刚放松下的心情又是猛地一紧。
小伙子看着周唐惊讶的面容,他叹了口气后神情凝重地解释道:“我从前也像刚才的那些小孩们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然而当初和我一起为了活命而挣扎的小伙伴们没到成年都被饿死了,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们受惯了别人的恩惠,心中滋生的惰性成为了夺走他们性命的一剂慢性毒药。今天收到人们施舍的一文钱,就会认为明天至少会得到一个馒头,慢慢地,他们在生活中奋力挣扎的心气就会一天天泄少,直到有一天他们将无所事事标榜为理所当然。那时,当他们发现人们不再会给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任何施舍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而我从十岁开始就没收过别人的一记施舍,我固守着自己的红线毫不妥协。每天早晨起来,我都会告诉自己,今天又要和生活死磕一天了,但是只有它死而没有我亡。现在那些孩子还小,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给他们讲讲天门城里流传的那个故事。”
周唐忽然被小伙子的话激起了好奇心,他望着小伙子惊奇地问到:“什么故事?”
周唐听完小伙子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确,猎人正是引诱着那些野猪意识里的贪欲一点一滴地累积,让它们眼中只是充满了不劳而获的食物,从而放弃了为生活奋斗的动力。它们渐生的惰性使得自己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安于在栅栏里期待着下一次从天而降的豆子,然而也许正是下一次,朝它们而来的是被磨得锋利的屠刀。周唐钦佩地望着眼前的这位小伙子,虽然他是一副乐天派的作风,但内心深处却蕴藏着丰富的智慧,恪守着不可逾越的准则。
“我叫沙金,是这天门城里一个易买易卖的小商客,收收人们不要了的破烂,自己修补好后,再卖给有需要的人。偶尔我也会出城进到附近的山里,给来往的脚夫们行个方便,顺便摘点山上的药材。”说完,小伙子微笑地朝周唐手里的小纸包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这就是自己摘来的药材所制。
“我叫……呃周唐,是一名政府职员。”周唐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生出一股尊敬的好感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对他撒谎。“哦,对了,你在天门城里走街串巷一定见多识广,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个标志,能不能想到点什么?”周唐双手递过去了那枚徽章,期待地盯着沙金。他刚才听到沙金说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又是一位挨家挨户收杂物的商客,再看到他车上排列的琳琅满目的物品,周唐猜想着这样的人肯定对天门城里发生的事,隐藏的秘密都了如指掌。
沙金接过徽章后仔细地端详起来,他蹙着眉头回忆了好一会儿后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说到:“实在抱歉,这小玩意我在天门城里还真没见过,上面的图案也没在商铺,宅邸或是帮派的标志中出现过,至少最近五年没有。”沙金摇着头将徽章交还给周唐。听到沙金的答案后,周唐失望地揣起了徽章,就连这个成日在天门城内游走的商客都说没见过,自己还有必要再依着这个线索找下去吗?莫大的自我怀疑感从周唐心中涌现出来,吞噬着他的斗志。
“不过,也许第五虹他老人家知道。”沙金对着周唐讲到。
“第五虹?”周唐听到沙金的话后,知道事有转机,惊讶地反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