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位前辈的一番话,周唐心生释然之情,他信服地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论断非常的赞同。周唐听到身后的院中传来声响,他转过头来看见了那两只鹤带着小白狐回到了院子。周唐看到眼前的场景,知道自己逗留在此必然打扰到了这位隐士的清修。于是他开口说到:“乱世藏金,盛世藏瓷。中原大地如今可谓是密匝匝蚁排兵,急攘攘蝇争血。这瓷瓶倘若随我出了这石庐,恐怕难逃厄运。不如我拓下瓶上纹饰,还由前辈保管,以慰您对师尊的怀念之情,也在这乱道之中为这绝世珍宝谋到一个好归属。您看如何?”周唐从前辈望向这件瓷瓶的眼神中读到他将对师尊的思念之情寄于其中,又想到自己日后的征途飘忽不定,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择。
那位主家听到周唐的这番话后,望着他此刻在自己身前作揖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动。虽然没有直接言谢,但那张淡然清定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副久违的激动神色。主家伸手扶起周唐后盯着他的双眼庄重地感叹道:“天机源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到的是无数在这一代代乱世之中为美好的希冀而奋力追求或是誓死守护的身影,他们虽然不像传言之中的天机源人那般早已查遍物性,通晓天命,却在大世之责与死亡的拷打下锻铸成为了一名名真正的强者,他们不是不惧怕失败,只是不惧怕处于危险之中。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天机源存在与否,或是它的作用到底重不重要,对于我们而言,答案还重要吗?”
这番话像一记浑厚低沉的暮鼓晨钟般令周唐恍然醒悟,虽说他一直寻求天机源的线索不过是为了获得从巫马圣手里救出林慕里的砝码,但他内心深处对于天机源之中所藏的神策和其对国家进程的决定作用却是同其他人一样,怀有的是完全的褒美和神往,并没有像这位前辈一样,剖析地如此透彻。天度自度者,这便是这位隐士高人的指点。周唐内心像是被新翻了一页天地般豁然开朗,他钦佩地心叹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若想观酒法,醒眼看醉人’。我们这些游曳于世事之中的人都没有这位世外之人眼光透彻。”想到这儿,他抱拳施礼,谦恭道:“小子受教了。”
主家微笑地望着周唐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为他取来拓印所需的材料。周唐接过那些物件,将瓷瓶小心地摆放在自己身前后,便激发心志,进入“轻雾幽林”的状态,他催动着手法,仔细地拓印着这件瓷瓶之上的纹饰,尤其对拉车豹子颈下和如意云头纹中的那两枚特殊的纹形分外留心,精确到一丝一毫的细节。
这位主家从周唐开始拓印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手法,着实被周唐灵逸的技艺吸引住了,直到周唐完成了最后一划拓印,他才同周唐一道深呼一口气,松下劲来。周唐微蹙着眉毛盯着手中刚刚落成的拓作之中的那两枚纹形认真地比对着,虽然同在一幅纹饰中,但周唐发现,这两枚纹饰还是略有差别,也许关于天机源线索的玄机就隐匿在这细微的不同之处。
“看你对这豹颈之下的那枚标志格外注意,莫非你是觉得天机源的线索就藏在其中?”那位主家盯着周唐两眼注视的地方好奇地询问到。
“也许吧,我隐约记得这个标志曾在哪里见到过,看那位茶圣传人行茶百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可是始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过。另外,这一处标志也是这件真正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区别于它的‘影瓶’的灵犀之笔,所以有很大的可能这件古物中隐藏有天机源的线索就在这枚标志之中。”周唐向主家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哎,师尊走得匆忙,还未将所有的事情交付于我便驾鹤西去了。我都不知道其余两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是什么,此刻隐于何处?对于你要找出天机源所在,并以此换回你朋友之事,在下实在是爱莫能助。”主家提到师尊时,面露悲怆的神色,对着周唐遗憾地说到。
周唐听到主家对自己的宽慰之辞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他收整了一下情绪,将那张拓纸折叠好后放入怀中,对着主家深鞠一躬后说到:“今日多有叨扰到前辈的清修,还望海涵,也多谢您的款待,晚辈这就告辞,至于天机源的线索,正如您之前所言,答案也许并不重要。”周唐言罢,礼毕起身,退向门外。主家微眯着双眼,轻轻地点着头说到:“这个世界不过是傻子笑诗人不懂乐,诗人笑傻子不识愁罢了,而我既不想做诗人,也不想当傻子。”
“晚辈明白,这所‘应世人间’的石庐之地,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更不会再来拜访,我与前辈就此绝别,后会无期!”周唐一脸肃容,对着主家承诺到。
“嗯,即是如此便好,那就好走,不送。”主家依旧坐在位置上轻闭着双眼,悠缓地道别到。
周唐走到院中时,那两只白鹤恰巧振翅高飞,长喙平端,双爪低垂一副远行的样子。那只毛色雪白蓬松茸茸的小白狐看到他走往门外欲要离去的身影,迈开四只小爪像一团移动地棉花般飞快地跑到周唐身前,绕着它两腿间的缝隙穿梭跳动着,周唐见状,心中一沉,但他脸上却未起任何波澜,他俯下身子刚要摸小白狐的脑袋,石庐内传来一阵声音,“回来吧,送别只会平添离愁的烦恼。”那只小白狐真是灵物,话音一落,它便收起那股兴奋劲,离开周唐的两腿,缓步地走向石庐,还不时地回头望着周唐,两眸中盛流着依恋和不舍之情。周唐看在眼里,对它挥了挥手致意后,便沿着原路返回。
叹息西窗过隙驹,微阳初至日光舒。
当石庐离开周唐的视野时,他加快脚步一阵疾行,凭借着路旁的丛木田野隐藏起踪迹。此时周唐的心中比起来时更觉得疑虑甚多,错综复杂。若自己推断没有错的话,此刻那间石庐应该……想到这儿,周唐忽得停下脚步,急转过身,“不行,我要确定是否事实与我所想的一样!”他内心之中泛起的强烈的好奇心冲淡了恐惧感,深吸一口气后,周唐便又沿着刚才离开的道路折返回去。
“砰”周唐敲了几声门后看无人应答,便一掌推开了石庐的大门。眼前的景象果然如他心中猜想的一般,室内所有的物件都和他来时一样,只不过那位隐士高人却不见了踪影。周唐想到那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的真身,赶忙跑进当初那人取出瓶子的内室,才发现室内除了一张简床再无他物。周唐两眼呆滞,颓丧地瘫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他开始回忆从自己踏入这间石庐的那一刻起,自己与那位主家之间发生的一切。
因为自己之前与那位行茶百戏的茶圣传人的奇遇,周唐才鉴辨出了藏于六臂擎天阵中的那件瓷瓶并不是真身,想到这件至宝的珍贵,主家又频频设局,因此他才估测到那位主家的本意定是如弑文馆所言那般“赤兔只念寿亭侯,无缘相识不为谋。”,所以在鬼拍现场,他必会到场观看,为的就是甄选出真正够资格拥有这件至宝的人选。而在观众之中那位不同于旁人,两脚干爽的行迹可疑的人便极有可能就是这件至宝的主家,所以周唐才一路尾随至此。
进了石庐,见到这位浑身散射出一股真实的出世之气,隐于原野的高人,周唐更是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移,这之后他向主家说出了两局的解辞,而主家也告知于他自己宗派与天机源之中的渊源,并拿出了真正的那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这更使得周唐对他所说的一切确信不疑。然而,所有一切的转折就发生在了周唐临走之时,那人说出得这句话“对于你要找出天机源所在,并以此换回你朋友之事,在下实在是爱莫能助”周唐当时听后心中大惊,因为他自从进了石庐之后,就根本没有提到自己寻找天机源是为了救出朋友之事。
在那一瞬间,这位主家在周唐面前的所有掩饰都瞬间瓦解,支离破碎。周唐既是识破了此处有诈后,便知道自己不宜多留,于是起身告辞,表面上礼数周全,神情处更是不显山水。而当他出院之前,那两只白鹤的远行姿态和小白狐在他两腿间穿梭的景象更是加重了他心中的疑虑,因为他曾听说归隐之辈中有这么一句古话“若是故家,狐不绕匝。”显然这两只仙鹤和那只小白狐看到他离去的场景,便知道自己也将随主人离开此处。周唐依循着自己的推断回想着那位主家的言行,才发现其实关于藏在这件瓷瓶之上的关于天机源的线索之事,都是自己一直在旁推论,而那位主家不过是一直设问,掏尽了周唐心中所有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