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位赤红寨的好汉一看周唐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把匕首,正准备上前擒住他时,大拇指忽得一扬手臂,制止住了他们。大拇指知道周唐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看着他轻闭着眼睛,耳朵贴近木轮像是寻找着什么的样子,他倒要瞧瞧,周唐唱得究竟是哪出神曲。
“呲……叮”,空音一出现,周唐猛一睁眼,将匕首停在了那块木轮处。他深吸一口气后,将匕首倒转过来,对准那处木轮猛地一插,匕首竟然陷入了半截。
“啊?这,这怎么可能呢?”围观在旁的赤红寨的人们刚刚还在嗤笑着周唐,可在这一瞬间,他们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瞪圆了眼睛盯着那半截匕首。这些老江湖都知道,能做成轮子的木头都是实木,坚硬无比,就算精钢匕首在内力雄厚的人手中也不可能捅入这么深,更何况在文弱的周唐手中这把普通的钝铁匕首。事出反常,必有妖蛾。众人这才严肃起精神,望着周唐。
周唐转过身子看了看众人后,又回过头来,他猛地一抽匕首,“哗”一小撮淡黄色的细颗粒从匕首刚刚划出的裂痕处流出。大拇指一看,紧忙上前两步,伸出两指一捏,摘了几粒后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后又用手搓了搓,这才疑惑地出声感叹到:“是黄米。”周唐也捡起几粒看了看,没错,是普通的黄米,他凑近藏有黄米的那块木轮,在其上方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一个小洞,洞的大小大约有三粒黄米那么大。如此一来,藏在这辆木车之内的玄机就被周唐解了出来。
这个木轮是特别改装过的,它的边缘处藏有一个暗格,其中装有体形非常小的黄米,暗格之上的轮面开有一个小洞。当木轮转动到那处小洞正接地面时,暗格里面的黄米便会掉出几粒,这样精妙的设计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坡,在任何地形下黄米都会露出,以此来留下踪迹,而黄米本来就体小色淡更是难以让人察觉到。周唐敲了敲暗格,通过声音辨明其大小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他粗略估计这些黄米标明木车五百里所行的踪迹应该不成问题。这便是想要一举铲除赤红寨的人们借这木车设计出的机关,为的就是让误以为占了大便宜的赤红寨的这些好汉亲自报明他们的位置。
大拇指从周唐的表情中看出了这暗格之上的轮面也有猫腻,他俯下身来仔细观看后伸手一摸,心中便对这个木车之上的机关有了定数。大拇指直起身后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周唐,上下左右打量了几番后忽然严声问到:“你究竟是何人,怎的会察觉到这等微毫的异常,辨得来藏在这木车之内的机关?从实招来。”大拇指对着周唐喝完之后,两眼圆瞪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用这样的神情胁迫着他不得扯半点儿谎言。周围的那些赤红寨的手下望着流出的黄米也慢慢缓过劲来,知道这木车之内的机关就是为了达到跟踪他们的目的,于是纷纷效法着大拇指对着周唐怒目而视。
周唐看到眼前这帮好汉的反应,转过头去望着依旧背对众人悠闲侧卧的那位男子的身影,无奈地苦笑了几声感叹到:“此人不仅感知力远胜过我,在洞悉人性方面也甩过我几条大街,佩服,佩服。说不定我这好人非但做不成,还得接下个奸细的黑锅。”
“我说你呢,你转过头去看别人做甚?”大拇指耐不住性子了,对着周唐追问到。
周唐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明白此人远非所表现出的那般是事可可,究竟是善是恶,是敌是友,此刻却不得而知。他只是知道,对于自己眼下的困局那人是绝不会出手相助的。周唐叹了口气后,转过身来,对着大拇指抱拳而语:“实不相瞒,在下是一位鉴赏师,也是昨晚破了那‘六臂擎天’局的朝奉。所以我自是对周围的事物感知敏锐。刚才我坐在木车之上,察觉到车轮之处偶现异响,经我几番辨听,这才推测是轮中藏有玄机。两湘西蜀之人谁不知赤红寨义薄云天,自然也会因此招来贼子觊觎。我怕这车轮之中的机关就是为了探明寨子的确切位置而设,这才鼓起胆子报给大拇指。在下也可装作什么都不知,可这缩头乌龟我是断不会当,就算被大拇指猜忌至死,在下也不妄曾活得一身正气,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好!”听到周唐这段热血激昂的话后,大拇指带头鼓掌喝彩,众人也都深受鼓舞,慷慨激昂。大拇指一把搂过周唐说到:“刚才是我小家子气了,兄弟好志气。咱们回寨再说!”安抚完周唐后,大拇指招来几个手下,对他们耳语几句后,纵身上马,先行而去。那些剩下的手下将后面五辆马车上的木箱一一抱下车来,逐个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异常后,其中一个面容稳健,头目样的中年男子对着众人宣布到:“事出意外,这些木箱还劳烦兄弟们搬回寨子。”就这样,周唐他们五人也参与到了搬运箱子的行列中去,周唐看着那位男子不情愿地被请下车,和自己分配到搬运同一个箱子,那懒散无力的样子像是一夜未眠,周唐笑着对他说到:“这次换你多担待点了吧!”一行人缓缓启程,将要转过一个路口时,周唐回过头去发现刚才一直停在远处的那六辆马车在那位稳健头目的带领下也扬鞭开拔,只不过与他们行的是不同的岔口。
临近傍晚之时,周唐一行人终于满腹哀怨,筋疲力竭地到了赤红寨的寨口。不光他们五人看到眼前的寨门后高兴地喜极而泣,如获新生,就连那些赤红寨的好汉们也都累得扔下箱子,热泪盈眶。周唐想到这一路来他们翻山越岭,穿林渡河,百转千回,就算他手握着一根线头,像走迷宫那样记录着来路,只怕那根线也早已纠结缠绕成为了一团死结,难怪人贩头目和官府庸兵舍得这六车物资,布了那辆木车机关来探寻赤红寨的位置。若是进了这深山自行盲寻,就算白了华发恐怕也寻不得半点影子。
“周唐啊周唐,你可坑惨了我们这一票平民咯,你说你当时干嘛多嘴多手,故弄玄虚,说什么那木车有诈,害得我们身为人票子还得给绑匪做苦力,搬着箱子绕着这大山跑东跑西。你说咱们费了半天劲,他们会分一箱东西给咱们吗,会吗?”孙四雄扔下箱子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冲着周唐发泄道。
“你这一路走来已经抱怨了不下三十五遍了,我说你是有完没完啊,你那张嘴是河东头李大婶的裹脚布不?”沙金揉着耳朵,对着不停发牢骚的孙四雄吵嚷到。
“孙施主,我看您气息平稳,面色红润,这点劳力似乎并没有动到您的真气,还望您平下心来,阿弥陀佛!”和逸难得涉入纷争,此时却出言力挺沙金,劝阻到孙四雄。
“呀嘿,你两个小鬼还一个鼻子开始出气了,我干了这么重的活,抱怨几句碍到你们什么事了?我……”
孙四雄正要继续反驳,此时寨门忽开,驻守在寨中的人们突然涌出,欢声雀跃地冲向他们,一边欢呼,一边将躺倒在地上的人们连同箱子一起抬进了赤红寨中。
天色像缓缓合起的眼帘,光亮渐渐褪去,黑幕悄悄升起。
赤红寨偏侧的一间茅屋内,沙金敲着火石点燃了桌上的那盏油灯。周唐和他围坐在这张方桌之旁沉默不语。另一边的陋床上,自打赤红寨的一名好汉把他们安排在这间屋内,那名男子就倒床不起,背对着众人昏睡过去,和逸则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地修着禅。相比于这四人的清定,孙四雄自从进了这屋后就没一刻钟消停下来,他烦躁不安地一会儿推开门和门外的看守吵嚷几句,一会儿又扒着窗户唉声叹气,这会儿则在屋内的空地处来回地度着步子,像一只热锅之上的蚂蚁。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没人过来招呼我们呢?搬了那么重的箱子,流了那么多的汗,怎么一到饭点就撇开我们了,人票子也是人啊!这帮挨千刀的泥腿子,过河拆桥的白眼狼!”孙四雄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屋门外大叫到。周唐他们对于孙四雄爱发牢骚的秉性也有所了解,既不劝阻也不帮腔,只是置之不理,门外的守卫对于孙四雄的这番叫嚷也放任不管,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孙四雄一看自己的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好无奈地继续闷气度着步子。
忽然,一直坐在床边安静禅修的和逸两眼突睁,对着众人急语到:“你们听。”周唐和沙金听到和逸的喊话后猛地惊起精神,二人都知道和逸听力超群,此时定是有什么发现。他们遵从着和逸的指示,侧过耳朵闭起眼睛屏住呼吸,仔细地察听着。
“一惊一乍的,我看你这个小秃瓢是在这屋子里憋出毛病了,哪有什么声音嘛!”几息过后,孙四雄没捕听到任何声响,长舒一口气后对着和逸抱怨到。
周唐和沙金虽然心中不满孙四雄的抱怨,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却是事实,整个寨子安静地有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