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你应该看着了吧。那湖底下躺着的是啥玩意儿啊?”人们沿山洞向里面走,狗皮帽子凑到小道爷身边问。
“烛九阴。”道爷回答。
“啥?”狗皮帽子没听懂。
“你说那是烛龙?”半天儿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是。”道爷应了一声,加速快走,似乎不想说话。
“你知道那是啥?”狗皮帽子转而问半天儿。
“烛龙,又叫烛九阴。《山海经·大荒经》里记录的上古神兽,居于北方,睁眼为白昼,闭眼为黑夜。”
“别唬我没文化。那种书里边儿记的东西都是传说,不可能真有!”
“你也看见了,那么大的东西,由不得不信了。”
“那它搁这干啥呢?出去多宽绰啊?搁这圈着,那不是傻子么?”
“它被锁在这里镇墓,一直沉睡,刚刚开闸的动静把它唤醒。”道爷说道。
“那不对呀!道爷,开闸放水的情况以前肯定也有,那时候它怎么没醒呢?还是说每次开闸都惊醒它一次?”半天儿趁机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九阴嗜睡,三千年一醒,我们可能正好赶上它即将睡醒。”
“咱们跑到这,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吧?”半天儿问,回头看了看。
“我们只能祈求它看不到活物会继续沉睡。”
“这路通向哪?能出去吗?”半天儿又问。
“不知道。”
“道爷,不是我说。”狗皮帽子道,“您咋老干这你也不知道的事儿啊!不知道你咋知道大坝边上有这么一条道?”
“你们不懂,”道爷说,“我脑袋里有很多串不起来的碎片。我应该来过这,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来过。我记得通道的入口,不记得出口。”
“道爷,恕我冒昧。您是失忆了吗?”半天儿问。
“不是失忆,是碎片。我记得你。”
“这么近的事儿能不记着么。您救我三次了,我也都记着呢。”
“我说的不是这段时间,是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那不可能吧……我的记忆是完整的,我不记得见过您啊!”
“比你活着的时间更久的以前。我是循着碎片才找到山里的,破妖阵、斩红尸这些事我很久以前都做过一次,还有在那座拱桥上救你。记忆里,你跟那座拱桥绑在一起。”
听着道爷沉稳自然的语气,半天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道爷赶在他前面说:“你们理解不了,可能找到墓主,就能知道答案。”
“您知道墓主是谁吗?”
“不知道。”
“能建造这么大一座古墓,还拥有烛九阴镇墓,一定年代久远且非同小可。”
“是。”
“哎?道爷,那你记不记得你是从哪出生的?”
“不记得。”
“那您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一个山洞里,我好像睡了一觉,醒来时在一个密封的山洞里,有一丝光照进洞,我挖一个窟窿,逃出来。”
“洞附近没有人?”
“没有,我在洞附近找了三天,什么都没看见,最后才决定下山。”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狗皮帽子笑着说,“没准儿你是被玉皇大帝贬下凡间的什么神仙呢!那咱可都跟着沾光了。”
“不能想。我主动回忆什么记忆会全部消失,只能等碎片飘到我眼前。”
“啧啧!您可真了不得!”狗皮帽子阴阳怪气地说。
人们随后陷入沉默,不多时,前方洞穴分成两条。左边地势渐升,右边一条通向地下。道爷闭眼沉思,忽然一惊,“有东西来了!”
说罢,他亮出古银宝剑。与此同时,向下的洞口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扑上来。
借着狗皮帽子的手电,人们看清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被蛆虫吞噬的老疙瘩,还有被崩掉脑袋的老猎户。他们的身体不同程度损坏,到处飞扬的蛆虫。
小道爷叮嘱一声,“走另一条路!”操剑划破掌心,朝老疙瘩猛砍下去。
老疙瘩左肩中剑,冒出一阵白烟,剑锋所过之处,蛆虫大片死亡。可他的身子却更加疯狂地朝道爷扑过来。
人们赶忙退进通道,玩命向上跑。小道爷不停招架,拖慢他们前进的速度,但始终无法彻底杀死它们。
不知跑了多久,地势突然下降,人们反应不及,顺着斜坡一路滚到一个宽敞的洞穴内。半天儿抬头,正巧手电晃过一道千斤闸。他马上向门边寻找,看到一尊鸟面人像。
他来到鸟面人旁边,上下摸索,发现它的脖子能动,双手扒住它的脑袋,大喊道:“大家伙,快点进来!”
人们陆从他面前滚过。道爷边战边退,最后一剑将老疙瘩砍翻,后跃跳进门内。半天儿转动鸟头,千斤闸应声落地,把门堵了个严实。
门外,两个重物接连撞在门板上。
人们大口喘息,有照明器具的把东西都拿了出来。半天儿“哎呀”一声缩回手,把双手按在地板上。
原来这鸟面人里面也烧着火,刚才他着急,完全没注意。
鸟面人发出细微的哀鸣,好像一支鸟经过歇斯底里的惨叫即将死亡。人们四处打量,看到对面两间由木头和石柱拼凑成的牢笼,木头腐朽倾倒,牢笼里四处散落着枯骨。
一只耳把水壶丢给半天儿,半天儿倒水洗掌心的水泡,又丢回去,道一声“谢”。
他起身来到牢笼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的一头,前方还有很长的空间,成排的牢笼伸向远处,牢笼里满是白花花的骨头,一直延伸到火光没有覆盖的地方。
近处一根石柱上挂着石制的灯盆,但里面的油已经干涸。
栓子在他身后招呼道:“哎?师父,这些骷髅也不是人的啊!”
半天儿回头,看见栓子正站在牢笼里,手里捧着一个白漆漆的头骨。那头骨大小跟正常人的一样,但额头向前凸出,鼻骨凹陷,不似人形,尤其是那上下颚竟然是两片尖骨,形同鸟嘴。
他走近一点,发现牢笼里所有的头骨都是这样的。他以为是什么奇怪的鸟,茫然地扫视,随即在墙根下看到一具完好的骸骨,是个人形,个子很高,手脚都是人的,但长着鸟头。
“哥,这是啥玩意儿啊?值钱不?”栓子问。
“你要是考古的值钱,盗墓的不值钱。”
“啊。”栓子应答一声,丢下头骨,回到牢笼外面,“可这些人都是畸形还是咋地?长着鸟脑袋呢?”
“你没发现么?一路上咱们看见的石像也都是鸟面人形,估计可能是当初建造墓室时从哪里抓来的奴隶。干苦力的,就关在这。下葬后埋下它们的石像,继续服侍墓主。”
“是危。”小道爷忽然说道,“北方玄武七宿之一,又名天节,宿内有坟墓星、虚粱星、盖屋星,都是不祥之意。”
“道爷说啥?”栓子问半天儿。
“道爷说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危宿。根据记载,危鸟面人身,鸣似北风,每于深秋临冬之际出现,提醒人们准备过冬。”半天儿看向道爷,“可这都是传说吧?咱们这儿可是整整一群人,我觉得像是一个相貌独特的族群。”
“是传说,也是真实,他们在这里赎罪。”小道爷目光深邃,眉头紧锁,好像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事情,又看不太清。
“赎罪……”半天儿重复着,好像得到了什么提示,话随着思绪流出嘴边,“《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窫窳……”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天!窫窳是传说中烛九阴的儿子,既然烛龙是真的,那危也有可能是真的。难不成这是一段真实的上古历史?”
“黄帝为主持正义,将杀窫窳的危处死,重罚贰负,烛九阴被黄帝的大德行感动,终生追随其南征北战,为统一九州立下汗马功劳。”
其他人没走心,这番对话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半天儿心里却是奔腾如潮——古墓里的一切早就在说明这是一座似乎比先秦还要早的古墓,现在又冥冥中对上了《山海经》的传说,难不成这里埋葬的是某位传说中的人物?
这可真是够吹一辈子的大发现!
回到眼下,狗皮帽子一伙儿开始琢磨出路。一只耳把完好的那只耳朵贴在千斤闸的石板上听了一会儿,回头对半天儿说:“门外边儿没有人了,张家兄弟打开这机关吧。”
半天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能确定?”
一只耳指着自己的耳朵说:“老哥我只有半边耳朵,天长日久,这半边耳朵练的比正常人的耳朵灵敏一百倍,门后边儿就算有一只蚂蚁爬,我也能听出来。”
半天儿环视众人,见人们没有异议,回到鸟面人像旁边,这时的鸟面人像停止了鸣叫,唯有火焰在膛内燃烧,黑色的四壁被烧得通红。
半天儿让栓子拿来一根木棍。他把木棍插入鸟面人的眼睛,朝反方向用力一别。不料“咔”的一声响,鸟面人从肚子中间断裂,上半边滚到地上。
“我操!你给整坏了?”狗皮帽子火冒三丈。
“怪不得我,火把石头烧脆了。”半天儿一边回答一边检查能不能用别的方法打开闸门,可他发现操控千斤闸的机括全部都在地底下,根本没有办法操作。
“你小子是不故意地?”
“我故意你大爷啊!门坏了,我能出去还是怎么着?”
“你他妈最好把门给我打开,要不我一枪崩了你!”狗皮帽子掏出手枪。
“崩了我也打不开,而且这闸门四周合缝,没有借力点,靠蛮力也不行。”
“我知道怎么走。”道爷转身顺着牢笼朝未知的区域走去。
“还得是道爷!你们撒冷跟着!”狗皮帽子紧紧跟在小道爷屁股后面,好像个二当家的。
路上人们不再说话,半天儿一边走一边观察,发现这牢笼附近不光有灯盆,还有石桌、陶碗等工具,个别墙角处还有用来挂东西的木头架子。牢笼一共有二十多间,每一间屋子里都有至少二十具枯骨,有的脑袋卡在栏杆间,好像临死之前正试着从里面钻出来。
山洞尽头处是简陋的回折楼梯。沿楼梯下行,进入下一层平行洞穴。洞内没有牢笼,左右两侧各有很多石室,每个石室都能容纳十多人,里面残留着很多陶制的器具。
看到这,半天儿忽然明白,这里是当初工匠们修建墓室时的临时住所。可他又想到,开凿这么大的地下宫殿,至少需要几万人,这个临时生活区再大也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人啊!
他提出疑问。小道爷回答道:“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工匠,是饲养烛九阴的人。九阴性恶,食人,在其醒着的时候唯有将其喂饱才能保证它不作乱。这里的人圈养危,通过我们来时的通道定期向九阴投食,直至九阴沉睡。”
“也就是说墓主下葬之后这些人仍然在墓葬里活动呗?”半天儿似乎找到了某个问题的答案。
“不能肯定,也许在之前,也许在之后。但墓葬完工至少需要几十年,这期间饲养人一定与墓葬有联系,所以这边应该有一个回到墓葬区的出口。”
“可如果在墓葬完工之前九阴已经沉睡,那墓葬完工后谁还能来修缮墓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