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映照在白色的山林间,耀眼生花。
一辆铲雪车在前方开路,后面紧跟着花亚楠乘坐的警车,随后又是一辆大型的救护车,这三辆现代代步工具,置身于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像三个钢铁大怪物一般,艰难地朝山上爬行着。
半年前发生在七巧塔上的案件,并不属于花亚楠他们所在的刑警分队负责,不过其中的经过,她倒也听说过一些。
想到如今嫌疑人的妹妹居然组织了当时受害者的家属集体来七巧寺讨论案情,真是胡闹之极,尤其她那位高中同学,一向很理智的赵渐居然也参与其中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听说嫌疑人的妹妹前段时间还试图邀请过当时负责侦破他哥哥案件的刑警队员,不过对方并没有答应。
接到赵渐的电话,得知七巧寺中已经发生谋杀案件后,花亚楠心急如焚。其实根据消防人员的考察,如今盘山公路的积雪太厚,依然不适宜上山,花亚楠最终还是主动请缨,选择了冒险行动。
幸运的是,一路并未出现大的状况,车辆碾冰卷雪,七巧寺的匾牌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或许是听到了机器轰鸣声,山门前门口已经出现了好几个人来迎接他们的到来,大家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
“你们终于来了。”花亚楠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赵渐已经来到了她跟前。
“几个伤者情况怎么样?”花亚楠快速打量了他一眼,目前看起来赵渐起码是安然无恙的。
“当然需要专业医生的护理了。”赵渐道。
“你为什么会上山来和他们胡闹,枉你读了那么多推理小说,没听说过暴风雪山庄吗?这样的聚会通常都会出问题的。不会是被那个小姑娘给迷住了吧?”花亚楠瞧了一眼站在山门前的那个金黄长发的女孩。
“哈哈……”
两人闲聊着,已经走到了山门前。赵渐把花亚楠向众人做了介绍。他们身后还跟着好些警察和医生。
花亚楠身着警服,看起来英姿飒爽,吴鑫权把她和身边的陈红倩做了一番比较,只觉二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很快,专业的医护人员重新对侯青霞、曲彩英和道关大师的伤口进行了重新包扎。
赵渐和花亚楠走进刘德超的房间,他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赵渐叫醒后,便问赵渐现在是几点了。赵渐道:“刘师傅,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和道关大师一起去七巧塔发现尸体的那个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看到院子里的那个花池了吧?”
刘德超道:“当然呀,花池那么大,谁都能看到的呀。”
“好,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花池的情形。”
“花池的情形……”刘德超微微蹙眉,“这怎么了?”
“您仔细回忆一下就好了。”
“由于前一天才下过了暴雨,花枝都被雨水冲的东倒西歪的……啊,不对,那是前一天的情形。早上被道关大师叫起来去查看尸体的时候,花池里的花似乎已经被人清理掉了……对,没错,我想起来了,花池里已经没有花了。”
“好,我明白了。”赵渐脸上露出了微笑。当他告诉刘德超警察已经上山的消息后,刘德超十分惊喜。
法医对洪志强的尸体进行了初步尸检。其他警员将整个七巧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奇怪的是,侯青霞、曲彩英、道关主持和刘德超被凶手砍掉的断肢依然没能找到。
时间过得好快,处理伤员,搜查证据,花亚楠和同事们似乎也没有进行多少工作,太阳却已经悄悄落山了,气温也骤然下降,考虑到如今的路况,此时带领众人下山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过,根据赵渐此前的推理和她在山下调查得到的情况,如今的案情已经基本趋于明朗,无须再做进一步的调查,凶手的人选及其背后的犯案动机也已经呼之欲出了。这整个案件本就起始于七巧寺,最后在七巧寺中做一个了结,也是不错的选择。
吃过晚饭后,花亚楠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了客厅之中。这一次,刘德超、陈红倩、吴鑫权,曲彩英、侯青霞、赵渐、马恒达、姜龙、道关主持,道闻厨师,玄苦小沙弥,这些无论是健康的,还是有伤在身的全都出席了。
夜幕已经落下,但故事结局的大幕才刚刚拉开。
众人一壶茶冲了喝,喝了冲,已喝得与白水无异,早没半点茶味,花亚楠却始终没有开始展开对案件的调查与分析。
吴鑫权终于忍不住,道:“花警官,如果你对这连日来发生的伤残案件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就是了,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到底是做什么?”
花亚楠望了一眼客厅靠窗口处的固定电话,叹道:“或许这个电话是等不来了,那好吧,我们就现在开始,来说一说这相隔半年,先后发生在七巧寺里的两起谋杀案。
“半年前,由医药代表陈彦华组织,济中医院神经外科的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来到七巧寺游玩,后来却被发现死在了七巧塔上,警方认定凶手为后来悄悄潜入寺内的同样属于神经外科室的副主任陈黑军……案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我猜大家早已经烂熟于心了。不过,随着昨夜新的杀人案件的发生,我们警方忽然意识到,我们对原来的案子需要进行全新的审视,而凶手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吴鑫权道:“花警官,相信赵渐已经和你谈过了吧,其实我们也已经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了。”
刘德超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道:“是么?什么时候的事?”
吴鑫权望着他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装腔作势,你就乖乖的认了吧!”
“什么……”刘德超彻底懵了,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指了指他自己,“你是……说我吗?”
“当然就是你!你以为自己使出苦肉计,就可以瞒过我们大伙儿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花亚楠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赵渐。
“呃,吴兄,其实刘先生并不是凶手。”赵渐干咳了一声。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吴鑫权发懵了。一旁的陈红倩、马姜二老也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欺骗了大家。早上的情况有些特殊,由于吴兄你那时候情绪太过激动,一心认为陈红倩就是这次伤害到大家的凶手,我无法将你说服,同时对于真凶的人选也不是那么确定,但又担心陈红倩受到伤害,所以只好编了一套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说辞。在这里,我要为吴兄和刘先生道歉。”
刘德超此时还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鑫权愣了一愣,却意外的并没有生气,说道:“赵渐这么做是对的,其实应该说是帮了我。”
马恒达道:“这么说,关于提到的刘德超的父亲医疗纠纷的事情,也根本不存在了?”
“什么医疗纠纷,我父亲去世好多年了,不过那可是寿终正寝。”刘德超不满地嘟囔道。
“刘德超先生的确没有牵涉到医疗纠纷当中,但这并不能说,七巧塔命案的发生和医疗纠纷没有关系,毕竟遇害的大多数都是医务工作者。”花亚楠道,“正是鉴于赵渐这一很有说服力的思路,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后,我立即对济中医院大半年以前发生多的所有医疗纠纷事件都做了调查,并不多。不过其中却有一起比较严重,发生在今年3月份,一位车祸受伤的女子被他的丈夫送到了济中医院,伤情很重,需要立即手术,但由于该男子没有足够的钱支付手术费,该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便声称这种情况下按照医院的规定是无法为伤者进行手术的。该男子无奈,只好把妻子送到了另一家医院,由于这么一折腾,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妻子最终没能挽回生命。妻子死后,他自然认为责任全都在济中医院,如果不是他们拒绝救治,那么自己的妻子或许不会死,因此便去济中医院大闹了多次,要求对方给出一个说法。”
马恒达低声道:“这应该就是洪大夫生前提到的那次医闹事件了吧。”
“但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当时是由于科室病床满了,所以建议转院的。”曲彩英受到断手的影响,身体虚弱,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她的丈夫吴明辉正是济中医院神经外科原来的的主任。
“我听说的是,手术难度较大,所以建议转院。”陈红倩道。而她的哥哥陈黑军乃是济中医院神经外科原来的副主任。
“你二人各有家人在济中医院上班,所以听到的消息当然都是对医院有利的。这种事,纠纷双方肯定都会各执一词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在于死去的这位女性,她的家人可都把这件事认定是医院的责任。”
吴鑫权问道:“所以最后她的老公策划了这整个事件?”
“她的老公只是带着亲戚朋友去医院大闹了几次,最后得了一笔医院的赔偿费而已,得到赔偿后,他们也认为整个事情就已经了结,没有继续闹下去的必要了。七巧塔案件发生时,她的老公人一直在老家,不具备作案时间,所以并没有犯下这起滔天罪行的机会。”
“那么说来说去,这次医疗纠纷和命案的联系又在哪呢?还是我的理解力有问题?”
“对,一开始看起来的确没有联系。后来赵渐让我从另一思路着手调查。”花亚楠停顿了几秒,道,“那个死掉的女子叫白露露,后来我逐渐了解到,她和老公结婚以后,却迟迟无法怀孕,全家人都很着急,后来听说七巧寺的送子观音很灵,她就亲自来寺里求拜了几次,没想过果然灵验,不久后她果真就怀孕了。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已经快两岁了。白露露也很高兴,其后她就经常来寺内祭拜观音菩萨。瞧,联系是不是来了?”
所有人都没有开口,等着听花亚楠的下文。
“但是,就在昨天,我带着她的老公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检查结果今天上午才出来,不过结果很惊人,检验单显示,她的老公属于先天性无精症,也就是,此人根本不可能生育。”
“啊?”众人十分惊讶。那么他的妻子怎么会怀孕?那孩子岂不是成了别人的了?
“孩子是……谁的?”
“来寺里祭拜了几次就怀孕了,所以说……这个孩子很可能和她来寺里拜观音的事有关。观音菩萨又不会真的送子。这孩子的父亲不会是……”吴鑫权最后说道,“不会是寺里的和尚吧?”
其实大家都隐隐有了这个想法,但没有人像吴鑫权这么大胆的说出来。七巧寺里只有三个和尚,道闻又聋又哑,玄苦年纪尚小,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道关主持。
道关主持面不改色。
“大家知道这件事情很好确认的,做个亲子鉴定就可以了。”
大家目光的焦点在就集中在了道关大师身上。可是他却一言未发,并不开口辩驳,似乎是默认了这件事,难道说他已经意识到了在警方掌握了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多说也是无益了?众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大为讶异,同时另一个问题又浮出脑海,道关主持到底是强奸,还是诱奸了这位上山求子的人妻?不过想到花亚楠所提到的,白露露在孩子出生后,依然经常来寺中祭拜菩萨,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做法,是不是预示着这二人的关系属于你情我愿,长期稳定的了?
过了半晌,吴鑫权首先开口道:“花警官你的这个调查结果确实令人惊讶,难道这预示着道关大师是和七巧塔命案有关联的,甚至说就是他谋杀了所有人?”
“不会的。”刘德超笑了,“我不管这名女子怀不怀孕生不生孩子的事,不过,那晚道关大师和我住在一起,是没有机会作案的,况且,以我对大师的了解,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花亚楠道:“你可以说说那晚你和道关主持住在一起的情形吗?”
“当然,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们那天晚上看着其他几个人去了七巧塔后,就坐在客厅里喝了一会儿茶,十点多的时候,就去房间睡了,有两张床,我们各睡一张,那晚蚊子很多,咬得我没怎么睡着,但道关大师看起来似乎睡得还挺好,我于是就掏出手机来,玩起了游戏,半夜三点多吧,道关大师起夜,看到我一人没睡,就和我开始聊天,聊聊很多,听大师讲一些禅理,我也感觉受益很多。到了五点多,天蒙蒙亮了,道关大师准备起床去做早课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瞧,那些人出事的时候,道关大师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一次道关大师为什么会安排让你们两人住在一起呢?这次聚会你们来了更多的人,几乎是上次人数的一倍,都可以人人有一间客房的。”
刘德超道:“上次道关大师准备不足啊,许多客房没有收拾出来,根本没法住人。难道还能有别的理由?”
“或许,他就是希望你能帮他做不在场证明……”
这时候,客厅靠窗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应该是打给我的。”花亚楠走上前去,接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她放下电话回到了座位上。身旁的赵渐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花亚楠道:“不错,是卢哥打来的,他终于在那家医院找到了证据,说明你的推测是对的。”
卢哥也是市刑警支队队员,由于经常和花亚楠搭档办案,所以赵渐以前也和他认识。
“好了,刚刚赵渐又帮我们解决了最后一个难题。”花亚楠眼神中的自信更足了,“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昨天晚上杀死洪志强医生的也是道关主持。”
“这更不可能了!”刘德超道,“我是亲眼目睹了道关大师的脚被人砍断了,他怎么可能有力气爬上楼把我打晕呢?还要杀掉洪大夫,简直是无稽之谈。”
大家的眼光在花亚楠、赵渐和道关大师的脸上转来转去。新沏的茶黄澄澄的,已在每个人的杯中斟满,但直到茶水变凉,也没有人想到要去啜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