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权一马当先,拿了一把竹扫为大家扫开道路。七巧塔位于寺院的后面,还需要再爬上一个小山头,不过距离并不远,大约走上一公里就到了,弯弯曲曲的道路上铺着石头台阶。
由于大家彼此之间并不熟悉,所以开口交谈的人并不多,十个人排成一队,缓缓向山头走去。雪花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并不及时化去,任何颜色的外套不久都变成了斑斑白点。
很快大家都到了古塔脚下。整个古塔建在一个宽阔的平台之上,共有七层,每层塔檐都呈六角形,远远的可以看见在每个檐角上还挂了一个小铃铛,在风雪中不时的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渐不顾脚下的深雪,走上平台绕着古塔转了半圈,道:“马新觉的尸体在哪里?”
刘德超也跳上平台,道:“对,应该就在这附近。”马新觉的父亲马恒达也默默地跟了过来。
赵渐退后几步,将脖子尽量向后仰,凝目朝塔顶望去,古塔看起来非常之高,他的视线落在了古塔七层阁楼的栏杆上。看起来,栏杆本身的高度并不能保证没有人会从塔上摔下来。不过,这些人曾说过,警方已经认定,马新觉并不是从塔上掉落的,而是被人搬运了下来。
曲彩英等几个人不愿意受风雪侵扰的的人早已经躲进了塔内。赵渐跟着刘德超,随后也朝塔门走去。
“你说事情发生时塔门是反锁的?”赵渐道。
“这个绝对没问题。”刘德超道。
塔门是木制的,靠外的这面挂着个锁头,看来塔门也是可以从外面锁起来的。里面是普通的铁制门栓,不过此时已经坏掉了。
“你瞧,这就是我们当时为了开门撞坏的。看来道关大师一直也没有修啊。”刘德超道。
吴鑫权早已嚷嚷着带领大家朝塔上走去。塔内虽然有声控灯,但装的只是小功率的白炽灯泡,依旧显得非常昏暗。楼梯又窄又陡。
“我想起来了,发现尸体的那次,这每层楼梯上也有不少血迹。”刘德超道。
听了这话,走在前面的陈红倩回头道:“警方检验后,发现那是我哥哥的血。这不是可以说明,我哥哥进塔的时候,已经受伤了?”
“木门插销上有谁的指纹?”赵渐道。
“当然最新的指纹也属于我哥哥了。”陈红倩道,“我认为是有人在塔外捅了我哥哥两刀,他带着伤进了塔,然后反锁了塔门。从这个观点来看,还能认为我哥哥是最后的凶手吗?”
赵渐摇头道:“你的说法当然有可能。但假如在塔顶受了伤,从上面走下来的时候,同样会在阶梯上留下血迹。这个问题三言两语难以说明白,咱们找机会再详细讨论。先去塔上面看看。”
每一层阁楼内的空间并不大,十个人都挤进去的话难免有点拥挤。只听玄苦小沙弥正在为大家讲解:“这座佛像是当年妙峰禅师亲手雕刻的。瞧见没,旁边墙上还有字呢,也是根据妙峰禅师的手迹拓上去的。”
赵渐站在外围,只能看见那座有常人大小的佛像,并看不清墙上刻着什么字。
玄苦兴奋地道:“二层的塔上也有字,三层、四层、五层……一直到七层,上面都有字,实话告诉你们,这些字都是有玄机的。你们猜猜吧。”
刘德超大声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早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了,你们猜吧。”
赵渐微微一笑,他在很早前其实就有所耳闻了,这座塔里其实在每一层墙壁上都有雕刻的字谜,玄苦所说的玄机,一定就是那些字谜了。
他不愿再和大家挤在一起,便和陈红倩、刘德超三人来到了塔的二层阁楼内。这里也有一尊佛像端坐在佛龛当中,旁边的墙壁上雕刻着四个大字:手证菩提。
赵渐暗思:“假如这四个字是一个字谜的话,谜底是什么呢?”
其后每层的格局均是如此,大家一路议论,很快就来到了七层阁楼。
前六层阁楼内并无窗户,只在三面墙壁上凿出了七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据说这些孔洞自有其奇妙之处,白天的阳光顺着孔洞射入后,光线交叉,游客身置其中,自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根据这一点,玄苦小沙弥告诉大家,这七巧塔严格说起来其实应该叫七窍塔才对,但不知为何,以讹传讹,渐渐的所有人都只知道七巧塔这个称呼了。
不过这第七层阁楼的设计却迥然不同,严格说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空中亭子。六根石柱支撑着六角形顶檐,周围设了一圈半人高的栏杆,靠近远端的石柱旁立着一块石碑,其上用文字和图像详细记述了妙峰禅师的生平与建塔的功绩。石碑脚下有一个小型玻璃展柜,内中陈列着木鱼、墨斗等物,只是展柜一侧的玻璃已经破碎。
赵渐想起了道关主持所提到的内容,那把用来锯下人头的锯子就来自这个展柜。
石碑左侧的一根石柱上,也刻了七个大字:睡前添杯不如无。
不久后众人都来到了这七层之上,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氛,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那个破碎的玻璃柜,这个亭阁当中,已经丝毫看不出当日发生命案的痕迹。不过,一想到在这个砖石平台上,曾经躺过好几具死尸,尤其那些死去的人都是在场好些人的至亲至爱,整个场面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就连看起来一向轻佻随性的吴鑫权,脸上也显出肃穆的表情来。
“那是个相字吧。”年逾五十的马恒达(死者马新觉的父亲)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啊?什么呀?”其他人都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刻在柱子上的那句话,睡前添杯不如无,它的谜底是一个‘相’字。”马新觉的父亲望着远处的柱子。
玄苦小沙弥看起来相当的惊讶:“老施主你看出来了!”
“是的,大多数我都猜出来了。从第一层到第七层,刻在墙上的那些字,最终的谜底组合起来其实是一句诗歌:不是众生不是相。”马恒达道,“五层的那句‘势如破竹’,我一开始还真没能真正明白它的谜底是个什么字,但正好我以前听说过‘不是众生不是相’这句诗,所以猜出其余的六个字后,理所当然的知道这个字是什么了。我儿子从小就爱猜字谜,我想他一定可以全部猜出来的。”马老说着,嘴角露出了苦涩之意。
“您说的不错。那天下午,我们几个人一块来塔里参观的时候,您的儿子的确把每层阁楼内的字谜都猜出来了,他很厉害。”刘德超回想起了上次他们一块儿游塔时的情形,大家兴致都很高,谁能想到,到了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死掉了呢。想到这里,刘德超也有些唏嘘。
马恒达道:“我儿子已经死掉了,他不可能再活过来,你们的亲人也是。最要紧的,就是让真凶得到该有的惩罚。”他放在胸前的拳头已经握紧。
“嗯,是的……”其他人都附和道。
马恒达转头对陈红倩道:“陈女士,我也尊重你的做法,毕竟你哥哥也死在了这里。不论如何,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调查结果。”
哼,恐怕最后的结果还是会让陈小姐失望的。”侯青霞(死者陈彦华女友)面无表情地道,“大家明明心里都有数的,如果陈小姐的哥哥不是凶手,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来寺里呢?又为什么费尽心机的制造那份遗书来诬陷我男朋友呢?”
“那么为什么你男朋友带来的沙棘汁里会有安眠药呢?为什么杀害众人的水果刀上全是你男朋友的指纹呢?”陈红倩针锋相对。
“真是一群可笑的年轻人,在这里吵来吵去的,再问上十万个为什么就可以找到真相了吗?陈小姐你把大伙儿召集在这里,除了徒增大家的悲伤情绪外,又能有什么效果呢?还有啊,那个换头人……”曲彩英(死者吴明辉主任的老婆)眉头大皱,满脸轻蔑之色。
赵渐打断了她的话:“假如陈黑军主任不是凶手的话,他制作‘换头人’的目的就很明显了,那就是为了暗示真凶的人选。就像是妙峰禅师在这座高塔中为大家留下的谜题一样,陈黑军也为我们留了一个大大的谜题。”
“你有答案了吗?”马恒达急切的问。
“暂时没有。凶手如果不在死者之中,那就可能是当天在寺中的某人了……”
听了这话,刘德超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
“凶手或许在我们这群人之中,或许……就在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之中。”赵渐又补充了一句,他缓步走到了观景台的栏杆跟前,双目眺望着远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塔外望去,大雪飘飞中,远在千里之外的整个现代都市显得渺小异常,尽收众人眼底,璀璨的灯火亦似遥远的星辰般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