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兴松了松领带,踢掉鞋子躺在沙发上。他原本想倒半杯威士忌,但想想,至少五小时后才能用酒精麻醉自己,现在必须保持清醒,不禁长叹一口气。
是什么让他如此疲惫?赵逸兴并不是从战场回来,也不是出差飞行了十几个小时,他不过是刚给女儿开了家长会。
这半年来,赵逸兴已经筋疲力尽。
女儿赵成缺在一旁悄悄的坐着,看着爸爸眯着眼睛斜靠在沙发上,默默的把他踢下来的鞋拿回玄关,又提来一双拖鞋。
这个月钟点工张阿姨请了一个月的假,因为她的女儿刚生孩子,阿姨满怀喜悦的去帮女儿养育新生儿。
张阿姨帮逸兴打理家务已有半年的时间,烧的一手好菜。每天推门进来,那饭菜香都让逸兴觉得活着还是好的。
这次张阿姨也没说要辞职。只是她离开后,逸兴和她的唯一联系就是在朋友圈里看到她每天晒好几轮新生儿的照片。小小的一坨肉,一开始粉红通通的,满额头都是皮屑,鼻子还被自己的指甲挠破。
这两天已经长成了美人胚子,细细的眼缝,睡觉的时候捏着自己的小小拳头放在腮边,手背已经长得肉鼓鼓,能看到一串关节小坑。有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小肉球陪伴,张阿姨不一定会愿意回来每天面对赵逸兴这个乌云压顶的雇主。逸兴也没马上找替代的钟点工。
逸兴想起来成缺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只是当初没有保姆帮忙,成缺由邱池一手带大。
邱池,是成缺的妈妈,逸兴的太太。是她给成缺起的名字,取自“大成若缺”。邱池当初顶住了家里各路亲戚的压力,坚持要叫孩子这个名字。持反对意见的人呢,觉得名字中有个“缺”字似乎不吉利。但是管他们干嘛呢?除了多嘴多舌之外,育儿的辛苦过程他们一不出钱二不出力,哪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这不?九岁这年,赵成缺,缺了母亲。
据说成缺那时候一天要吃八顿奶,尿布报销十多片。
为什么用“据说”这个词?呵,因为那是逸兴工作最忙的时期:每周至少两次早上七点开始和世界三处分公司的人开电话会议,周五雷打不动的需要飞往香港总部述职,周日再坐红眼航班回来给同事传达上级意见。
逸兴对成缺的婴儿时代记忆十分模糊。偶尔邱池会抱怨成缺只肯在大人的臂弯中睡觉,一放下便扯着嗓子哭。还有,非常挑食。不不不,她不是钟爱糖果、或者不吃蔬菜、不吃葱花的小孩。成缺很早就表露出对食物品质的挑剔:一定要吃新鲜做的饭。冷冻食品和半成品她一点都不赏脸。更不要说快餐店的儿童套餐,她第一次吃麦家的鸡块,咬一口后皱皱眉毛说:“好重的添加剂味道。”当时也不过是三岁多一点。
她小小年纪就能爱啃刚出炉的酥脆的法式面包。只是,若这面包是前一天剩下的,成缺只尝一口就没有兴趣了。这是邱池印象中的成缺。每天给她吃什么总成难题。
邱池觉得这孩子是老天赐给她的伴侣。
邱池的职业很特别,她撰写饮食文化专栏,对,就像蔡澜一样。她对食物的品味极佳。城里餐馆新开张,如果能让邱池在她的专栏里美言几句,那肯定会门庭若市。可是邱池自己也有文艺工作者的脾气,吃饭一定自己出钱买单,而且专挑人多的周末晚餐,似乎是要考验餐厅的经营能力和服务水准。“红酒酸的只配敷脸,牛肉的提供者似乎走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后累死在路上,柴而无味。”邱池的专栏很受读者欢迎,就算不跟着她吃,仅仅读她泼辣幽默的文字就能笑出眼泪来。
生了个这么讲究吃的小孩,邱池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做饭上。只要孩子赏脸,邱池乐得下厨。这娃娃两岁左右就长成一个小饕,跟妈妈点评餐厅:性格疙瘩的要命,会挑剔人家的餐具不够光亮,以及嫌弃香料不够新鲜。
邱池经常一边写作一遍笑:这孩子口味怎么这么刁钻,将来看她自己能给自己做出什么样的食物来。
奇怪的是,在逸兴印象中,这小小的人儿一直甜蜜可爱:很早就会“呵呵”的笑,还没有牙就会用手抓着一块红薯慢慢在嘴里抿着吃。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成缺会在逸兴走近家门的那一刻扑上来叫“爸爸”。他从来没觉得成缺是个难带的孩子。
“爸爸,晚饭我们吃什么?”成缺试探着问。
逸兴这才回过神来,索性把手机递给成缺:“你看看想吃哪家的外卖直接下单吧。”
成缺现在读小学四年级,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看懂菜单,看懂其他食客的评价。这一个月张阿姨不在,她和爸爸也几乎把四周的外卖吃了两圈。成缺熟练的下单,眼泪忍不住“啪嗒”一声滴在了手机上。
她把手机在衣角擦了擦,递还给逸兴。
“我想妈妈。”
“我也想她。”逸兴耸耸肩膀。
“如果妈妈在的话,我们不至于天天吃外卖。”
逸兴笑笑,不置可否。
“妈妈告诉我,如果忙的连自己做顿饭的时间都没有的话,那忙的也就没有意义了。我们俩至少打起精神来吃饭吧。”
逸兴看着这孩子,眉目和邱池越长越像,甚至说话时候的神态表情都一摸一样:嘴角上翘,自然带笑,说完一句话就会不自觉的抿一抿嘴。
他想稍微让气氛活跃一下:“你怎么没把你妈妈的好厨艺学到手呢?有她一成的本事咱俩都不至于吃外卖了。”
没想到成缺“哇”一声大哭起来。逸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大半年来,成缺第一次在他面前大哭。他只能看着瘦瘦的女儿趴在沙发抱枕上抽泣。那对抱枕是邱池在装修结束后买的,刻意选择了明亮的姜黄色,点亮整个素净的客厅。
门铃响了,是外卖小哥。
逸兴起身接过塑料袋,向外卖小哥道过谢后,把饭盒摆在餐桌上,呼唤成缺来吃晚饭。
成缺今天定了一盆冒菜。逸兴一直都无法欣赏冒菜这种食物。冒菜在他看来太简单粗暴:无论什么食材,不分青红皂白在滚烫的汤底中一烫就吃。统一的调味,统一的火候,无论蔬菜、蘑菇、粉条还是肉,最后味道都一样。
但是邱池懂得欣赏这种食物。邱池觉得这种食物附有浓浓红尘气息。有嚼劲的粉条,配上脆脆的藕,吸饱汤汁的腐竹,清爽的豆芽,再搭一份羊肉片,一锅热辣辣的冒菜端上桌,开吃五分钟就会出一身暖洋洋的汗,鼻涕眼泪齐流。赵成缺这孩子也继承了母亲的口味,对路边小吃的兴趣远高于大酒店。
窗外暮色渐垂,公路上出城的车辆堵的水泄不通。汽车红色的尾灯排起长队来,比霓虹灯都好看。
父女俩坐下,成缺最爱宽粉条,逸兴先挑肥牛片吃。
“今天家长会,杨老师专门把我留下来谈话。”逸兴对成缺说。成缺低头吃饭,不发一言。
“她说你这个学期两门课的期中考试都只有七十多分。”
成缺没回应。成绩一落千丈也是这半年来的事情。
“杨老师说,如果你实在觉得力不从心,可以考虑休学一段时间。学校教务处会为你提供便利。”
成缺抬起眼睛望着爸爸:“对不起……”说到此处,成缺双眼又泛红了。父亲很在乎她的学业吗?成缺不清楚。曾经一度,逸兴连孩子上几年级都不知道。但是成缺觉得愧疚,因为父亲这半年也不好过。他已经很少加班,需要出差的项目也推给同事,早上六点就出门上班,只为了能在四点准时下班,赶回家陪孩子。父亲这段时间为她付出了不少,她却无以为报。当然,以前这些事儿都犯不着逸兴操心。以前,邱池在的时候,成缺的学业一点问题都没有。
邱池不是整天盯着孩子写作业的妈妈。“我教她喝酒谈恋爱就好了啊,其余的留给学校去教。”只是邱池在的时候,成缺比较快乐。逸兴记得有时候邱池偶尔有些牢骚,说现在小学把太多功课推给家长。
逸兴也是这半年才知道孩子读个小学是那么兴师动众的事情,恨不得配一个后备役来支持。老师动辄布置一些“探索性”的作业,比如最近的这个,向爱迪生学习,自己动手做个小发明。这让赵逸兴这个电气工程师哭笑不得:基本力学电学数学知识都还没有呢,还要搞“小发明”?最后还是当爹的亲自动手,想破脑袋,做出一个简易的手摇发电机,配个小灯泡,一摇手柄灯泡就一闪一闪的。逸兴故意把线头接的很粗糙,假装这是孩子做的。成缺看到这个“发明”高兴的眉开眼笑,很诚恳的赞美爸爸:“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
不知道之前邱池这个文科生是怎么应付老师留的这些古灵精怪的家庭作业的。
逸兴看看成缺,觉得现在这孩子的眼睛都失去了神采:双目没有焦点,心神飘浮。九岁失去母亲,有几个人能振作?
“如果实在觉得上学太累,考虑一下休学的事儿吧,我也跟着你放个长假。”逸兴再次提出建议。
成缺的答案很老成:“有学上的日子还好过一点。不然呆在家干什么呢?一个电视节目首播看完了看重播,加起来看了四遍一天都还没过去。”
说的也是。
赵逸兴若不是有这份令他爱恨交织的工作,怕是现在已经是挺着个啤酒肚的酒鬼。他也盼望日子能过的快一点。
看来这一年,“快乐”这两个字,不会和他们父女发生什么瓜葛。
电话响了,是邱池的母亲,张永梅打来,邀请他们父女俩周末回去吃饭。
赵逸兴以前也不常去岳父岳母家。
逸兴觉得周末放弃睡懒觉的时间去赶早市,从城南开车到城北只为了吃顿饭,完全没有必要。可是邱池喜欢。邱池也不勉强他,逸兴不愿意去邱池就自己带着孩子去。
邱池的父亲邱天舒是老三届大学生,学地质学。他大学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作为地矿专家,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便在兰州安家落户。他在几年前退休,每日莳花品茗过的好不逍遥。
张永梅本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情,一起跟着老邱从天府之国搬到这里安家。一开始总觉得气候干燥,日头太烈,她嘴上老说气候太硬住不惯,但是若是让她回老家住一星期,她又觉得终日不见阳光,每天晚上下雨下的人很抑郁。
就在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状态下,张永梅也慢慢的把兰州当作了自己的家。
老两口在晚年丧女,心里自然不好受。但是看着女婿在这半年内憔悴不堪,外孙女也麻木恍惚,老两口更是于心不忍。
邱老先生这么提议:“逸兴,如果你想自己出去散散心的话,我们可以帮你照看成缺。”
还没有等逸兴回答,成缺自己先反对:“我不会离开爸爸。”
逸兴抬起头来看着成缺,呵,没想到女儿在这时候这么坚定的支持他。逸兴拍拍女儿的肩膀:“你去看看外婆今天做什么饭。”
张永梅邀请赵成缺来一起剥毛豆。砂锅里咕嘟咕嘟炖着一只鸭子。白瓷盘里有一条洗净的鲈鱼,鱼背了几条刀口,已经塞了姜片,看样子是打算清蒸。岳父岳母这是要做一桌江南菜肴安慰女婿。
赵逸兴是江南人。邱池和赵逸兴在南京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相恋。因为邱池的缘故,他俩毕业后跟随邱池到她的家乡落脚。
邱池自嘲自己是老派人,一心牵挂故乡。早上出门就盼望看到牛肉拉面馆儿,夏天卡车载满白兰瓜,冬天街道上飘着苹果香。只有这样的生活才能让邱池觉得踏实。即使到后来做了美食撰稿人,她出去采访也不会逗留超过两天,工作结束马上回家。
赵逸兴刚和邱池结婚的时候经常互相打趣各自的饮食习惯。
“你们这的人把一坨面做成不同形状吃下去,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比你们每道菜都被酱油和糖染的黑不溜秋更无聊吧。”
赵逸兴还记得邱池第一次做清蒸鲈鱼给他,原本是打算犒慰他的思乡之情的。结果鲈鱼端上来之后,逸兴发现盐粒干在了盘子边上,鱼被蒸的四分五裂,淡而无味。邱池自己也觉得惨不忍睹,就拼着老命把这条鱼吃了,这样赵逸兴不会太尴尬。
逸兴也很纳闷,怎么会有人能把最简单的清蒸鲈鱼做成这个样子,在他看来这是最基本款的家常菜了。
事后他问邱池:“你们那的人都这么做清蒸鲈鱼啊?”
邱池也觉得很委屈:“我在遇到你之前只在语文课本里见过‘但爱鲈鱼美’。再说,这招还是跟《饮食男女》里面那老头学的呢。他说:‘鱼身上不要撒盐,把盐摊在盘子边上,让蒸汽带下去。鱼肉见盐就老了。’我怎么知道这鱼成这样了呢。为啥鱼都蒸裂了盐还干在边上?”
逸兴觉得哭笑不得:“你蒸了多久啊?”
“二十分钟不到吧。粉蒸肉需要四十分钟,我估计鱼二十分钟就够了。”
“蒸鱼七八分钟就足够了。下次放点老抽,出锅之后再撒上葱丝,热些油淋上去。”
赵逸兴也擅长下厨吗?并不是,他擅长纸上谈兵。但是邱池在这个领域天赋异禀,一点就通。
这天父女俩在岳父岳母家吃了很满足的一顿饭。赵逸兴饭后突然瞌睡,躺在沙发上就盹着了。模糊中听见成缺跟外公外婆说:“给他盖个被子吧,睡着了可能有点凉。”
梦里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间回到了第一次来邱家的情形。那年寒假邱池热情邀请他来玩。逸兴第一次体验到冬天的室内可以只穿一件衬衫,第一次吃没有腥膻味的羊肉,第一次在小公园结冰的湖上滑冰。
邱池每天带着他闲逛。记得俩人去了邱池以前就读的中学。趁门卫大爷没注意俩人溜到操场上去。操场边一溜乒乓球台,一群学生一本正经在打比赛,不是发球得分就是发球失分。即使这样他们也看的津津有味。
逸兴在梦中又看到了打乒乓球的中学生,只是一转头,邱池呢?邱池怎么不在身边?胸口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滑向一个黑漆漆的洞,碰不到侧壁,触不到底,失重一般无力。
赵逸兴醒来已经接近傍晚。晚饭后岳父拍拍他的背:“逸兴,豁达一点吧。”逸兴望着岳父:“为什么老天爷只让她只活了三十五岁?”
话一出口,他又懊悔无比。岳父岳母肯定承受了更多的痛苦,他不应该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邱老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逸兴一言不发的开车带成缺回家。父女俩望着窗外的夜色,没有对话。
赵逸兴知道岳父岳母会很欢迎他们星期天再来,但是他不想连去两天。他也能察觉到,自从邱池离开,两位老人的感官变的迟钝了很多。邱天舒以前喜欢在家里播放地方戏曲做背景音,调子悠扬,戏文动人:“船头上站一人尔雅温文,我观他孤零零只身独影……”。这半年来,逸兴没有见过邱天舒听戏曲。
张永梅一直看着韩剧织毛衣,动不动织的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然后拆了重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二位老人交流,大家吃饭也仅限于场面上的寒暄。
第二天,成缺提议和爸爸一起去附近的小公园钓鱼。
公园的荷塘在已经破败不堪。荷叶已经完全干枯,绿色的青苔漂在水面更像是长了皮癣。逸兴坐在马扎上钓鱼钓了一下午,成缺在旁边骑个自行车转来转去。公园里还能听见有人吹萨克斯风,应该是新手,吹的断断续续,听不出旋律。
晚风拂柳笛声残。
没有渔获。
赵逸兴在回家的路上去超市买了条鲈鱼,滴了几滴老抽,清蒸作晚饭。
成缺很会吃鱼,自己用筷子轻轻把鱼肚皮上的肉从鱼骨上撸下来。那顿晚餐,成缺鲈鱼配了一大碗米饭,吃的很香甜。吃完了不忘丢个炸弹:“我觉得鳜鱼比鲈鱼好吃,鲈鱼的肉到底还是粗糙了些。”
赵逸兴撇了她一眼:“真刁钻。”
他印象中,邱池最后一次清蒸鲈鱼给他吃,也是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那天邱池在完成第一轮化疗之后去复诊,逸兴因为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没能陪她一起去。晚上,逸兴闻到糖炒栗子的香味,买了一包带回家。推开门,邱池若无其事的在厨房做晚餐。
“医生怎么说?”
“肿瘤对化疗没有反应。”邱池挤出一个笑容,边摆筷子边说,“来,吃饭吧。”
赵逸兴轻轻把那包糖炒栗子放在玄关柜上,一时间迈不动脚步。
“孩子呢?”
“送到我爸妈那了。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那个清冷的夜晚,邱池蒸了一条鱼,还做了一桌下酒的凉菜。邱池知道,他们在这种情形下,都很需要酒。俩人面对面坐着,没有人动筷子。邱池抿了一口酒之后,便离开餐桌。
晚上邱池背对着逸兴躺在床上,肩背一耸一耸的抽泣。这是逸兴印象中唯一一次,邱池为了自己的病情哭。
他扳过来邱池的肩膀,俩人面对面躺着。
“小池,我爱你,你是知道的吧?”
邱池一只手捂在自己嘴上,忍着不要哭出声,使劲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六个月,也许更短。我太不孝了,对不起父母啊。”
“我们已经尽力了,对吧?”
“吃过喝过玩过,没什么遗憾的,”邱池轻轻叹了一口气,“就是孩子太小了。”
逸兴笑道:“难道你不会舍不得我?”
“神经病,到现在还在跟孩子争宠。”
邱池也明白,自从有孩子之后,她的多数精力都投在了孩子身上,分给丈夫的关注少之又少。
邱池垂着眼睛说:“我原以为孩子和我们之间的缘分只有十几年,而我和你还有很多时间。”
“可惜老天爷没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天不遂人愿,事常逆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