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锦就读于锦里大学音乐系大提琴科,从8岁开始学习大提琴,此前从未参加过国内外的任何音乐比赛……”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混杂在四周吵闹的人声中却一点也没有消褪的迹象,反而愈加刺耳起来。
高砂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则新闻,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高……”郁殷童看到他这样,慌得正想伸手去拉他,却被方瞭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这是什么?”高砂滑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整个身体好像瞬间失去了力量一样绵软无力,他呆呆地看着已经变成了下一则新闻的电视屏幕,嘴里只低声嘟囔着这一句话。
“这是什么?”他失措地重复着。
方瞭和郁殷童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慰他。
那天之后,井锦获奖的新闻传遍了整个城市,不管他们是否想听到这些,但她的消息就像乘着北风的雪片一样到处疯传,这几天不管走到学校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到与她有关的讨论。
井锦的电话,从那天起,高砂就再也没有打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就算他再拨打一百通一千通,对方也都不会接。
“听说她跟DanVorkManagement签约了!天哪,这也太爽了吧,看来她发专辑也是指日可待了,不过销量嘛,还是不要想得太乐观了,毕竟只得了一个奖,这样的华人音乐家在欧洲还是没啥名气。”
“发专辑怎么也都是后面的事儿了吧,人家现在正忙着跟公司旗下的交响乐团合作,据说要参与世界巡回呢,演出的地点都是像普莱耶、华沙爱乐这种级别的音乐厅,哎哟真是嫉妒死我了!姐姐我含辛茹苦练了十几年的琴,忙得连男朋友也没时间交,就是做梦也想去那种殿堂演奏啊!”
“我刚看了今天学姐的采访,以前和她一起练习过一段时间,没怎么注意到她,没想到她英文讲得那么好,而且看着镜头一点也不紧张,真是太帅了!太给我们音乐系长脸了!”
“你没看到系上那些教授一个个脸都快笑开花了,上一次这么开心还是好几年前某个学长得了柴可夫斯基钢琴赛二等奖的时候吧!”
高砂和方瞭、郁殷童三人如常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身后有几个漂亮的姑娘聊着天从他们身旁经过,想来都是音乐系的学生,所谈论的话题全部都是跟井锦有关的。
即使只是随意的谈天,但依旧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她们的艳羡,以及,与那人同为校友的淡淡的骄傲之情。
高砂没什么表示,继续低着头朝前面走。然而在经过前面路口时却走错了方向,直直沿着与食堂相反的那条路走去,好在方瞭跳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帽沿将他扯了回来。
“没事的,高砂,我今天也看了学姐的采访,她参加的这轮演出是全世界巡回,据说也会有国内站,说不定还会在母校演出呢。到时候她回来,你们俩就可以好好谈谈了,不管有什么误会,你们说清楚就好。”方瞭松开握紧他帽子的手,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安慰他道。
虽然高砂听到她的话后,阴郁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但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地开口应道:“我知道。”
方瞭侧过头,与满脸担忧的郁殷童互看一眼。
方瞭的预测果然成真了。DanVorkManagement旗下的交响乐团巡回音乐会终于定下了国内的首站亦是最终站演出,选择的地点就在锦里。
不过这一等,却是好几个月的时间。
全市的媒体都行动起来,不但对此事件大肆报道,更是隔三差五就派记者到学校采访,从井锦的同学、老师、校友、乐团成员到她的朋友、家人、恋人入手,恨不得把这位大赛新晋冠军从里到外都挖个遍,压榨出所有的新闻价值。
自从被第一位记者扭住要求对“身为井锦男友”的他采访拍照之后,高砂便躲了起来,除了仅有的那几节不能逃的课以外,几乎不出现在学校。
更令他接受不了的是,自从井锦获奖的新闻出来之后,班上人看他的目光里都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
他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是在提醒他:你被女朋友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喔。
高砂是躲起来眼不见为净了。但另一头,方瞭和郁殷童却正为了搞到这次演出的门票而发愁。
演奏会的海报已经在学校的布告栏贴出来了,就连食堂、教室的公告板上也到处都是。方瞭在第一时间就跑去打探清楚了消息。
作为井锦与乐团演出的最终站,锦里不仅是这位年轻冠军的出生地,更是她接受教育的地方,主办方便在这次的演出上花心思做了点特别的宣传手段。
这次演出的门票不通过任何站点进行销售,而是由DanVorkManagement之前发行的交响乐巡回演出CD中所附的抽奖券来兑换的。
也就是说,想要去看演出,光有钱还不够,还得先买CD,买完后还得看运气够不够好,能否抽到门票兑换券。
这简直不是普通的难度了。一般人根本很难弄到手。
方瞭和郁殷童两个人都没钱,本想着咬咬牙抠出点伙食费来买门票,结果又闹了这么一出。方瞭好歹还对古典音乐有兴趣,而郁殷童就是个凑热闹的,让她们俩花大价钱去抽那有可能根本就没戏的抽奖券,还不如想着演出当天怎么翻墙逃票进去更现实呢。
高砂沉浸在郁闷中完全指望不上,白空念最近有点忙,一天要开好几台手术,方瞭也不愿意拿这种小事去打扰他。
正当她们发愁之际,一通陌生的电话却解了燃眉之急。
电话那头是个听起来很爽朗的女声,中文说得不错,虽然夹杂着一丝古怪的口音,但是与人交流毫无问题。
对方简单而有条理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井锦在DanVorkManagement的临时经纪人,此次负责她在国内的一切工作事务。
方瞭本来还有点不相信,但对方的一句话却立刻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
“方小姐,受井锦所托,我为你们准备了这次演出的门票,相信你今天回家后就能够收到快递了。”
Lucky!
方瞭欣喜地睁大眼睛:“谢谢你!”
“不客气,我只是尽量替她的朋友行些方便而已。这也是井锦自己的意思。”女经纪人客气地笑了笑,然后结束了这次短暂的通话。
晚上,方瞭一回家,果然就在门口的信箱中找到了一个信封,拆开之后一看,里面是六张连号的音乐会门票。
六个人?
方瞭愣了愣,最后扳着指头数了半天:高砂、郁殷童、白空念、任橘、秦词、还有她自己,井锦邀请的是这六个人没错吧?
第二天方瞭将门票交给高砂的时候,他却没有显露出预料中的特别反应,只是随手接过门票,淡淡地对她说了句:“多谢。”
然后就坐回他的画板后默默地画起画来。
奇怪。太奇怪了。就算是闹别扭,她也是第一次看到高砂这么古怪的反应。但她也不敢多问,只得悻悻地收回手,然后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捱了快一周时间,终于等到演出当天。
方瞭已经提前跟白空念提过这事,他也刚好这天不值夜班,便陪着她一起来了。
门票早就在收到的第二天就分发给了众人,因此他们也没在门口等其他人来,检了票后就早早进去了。
锦里的这个大剧场并不是特别专业的音乐厅,因此并没有环绕的座位。方瞭他们进去的时候场内的观众还不多,只有中间和后几排零零散散地坐了些人。
方瞭扫了眼门票上的座位号:第七排中间,井锦给他们的赠票果然算是比较好的位置了。
当她和白空念走到第七排时,不远不近地就看见座位上出现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任橘并不是和秦词一起来的,她本来还认为自己一定是他们当中来得最早的那个,但她走到座位上的时候,秦词早已坐在那里,并在听到她高跟鞋的声响后,主动抬起脸来看向她。
从上次打电话骚扰他之后,两人彻底闹僵,过年的时候她主动邀请他来任家做客,一起出去玩,也全都被拒绝了。她一气之下便再也没联系过他。
但是,对他的感觉虽然依旧混杂着依恋和倾慕,却也变得比之前复杂了许多。她是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小姐,却单单在他那里屡次遭拒,如果换了别人,她早就不会再痴缠了。
但是对方是秦词。是秦词啊。
此刻突然相见,站在他面前,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你好,任橘。”秦词的表情却无半点变化,他礼貌地向她点点头,却是第一次如此主动与温和地对她问好。
任橘面颊一热,突然像是尝到蜜一样甜滋滋的。
“啊啊。”她故作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无比紧张地在他右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太靠近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正擦过他的手臂,极为短暂和轻微的一丝触碰,却令她如同得到一个吻那般欣喜。
怎么办,心,好像跳得越来越快了。
方瞭偷窥到这一幕,默默地憋着笑。白空念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看了她一眼:“傻站着做什么?”
她回过神来,忙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他朝那边走去。
看到白空念过来,秦词和任橘忙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看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方瞭时都不由得怔了怔。
她嘿嘿地笑着:“刚刚在门口遇到白老师了,真巧啊。”
欲盖弥彰的真人表演,她一定是第一名。
白空念好笑地看着她的傻样。
结果对座位号的时候,方瞭又出了状况。她拿着自己和白空念的票看了半天,又指着两个隔了一座的座位,郁闷地道:“原来,原来我们俩的位置不是连在一起的。”
白空念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淡淡扫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才发现?拿到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分开的。”
方瞭也只好乖乖在距他一个空位的椅子上坐好,满脸的遗憾:“我没有啊,我分票给大家的时候就那么挨着随便一发,谁知道它不是按照顺序放的啊。”
白空念摇了摇头,似乎对她的没心没肺倍感无奈。
“诶,大家都来得这么早啊。”郁殷童清亮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她身后,站着表情有些委顿的高砂。
“白老师好。”她先恭恭敬敬地向白空念打了个招呼,在看到他跟方瞭隔位而坐时又皱了皱眉,忙低下头同方瞭咬耳朵道,“你俩这是在避嫌哪。”
没等方瞭回答,郁殷童便拍了拍她的肩,故意说道:“哎方瞭,我觉得你这个位置更好,我跟你换吧,好不好?”
同时还使劲冲她眨巴着眼睛。
方瞭谄笑着点头称是:“好好好!”然后立刻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到了白空念右手边的那个位置。
在一连串过程中,白空念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舞台,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再细看,便能发现他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