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空念拿着碗筷走回客厅,却只看到方瞭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双目直愣,似乎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阿瞭?”他没顾得上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直接朝她走过去,蹲在她跟前,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轻声地唤道。
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很凉,这让他有些担心。
方瞭终于从恍神中清醒过来一点。她低下头与白空念对视了一瞬,然后默默地别开了眼,嗫嚅着道:“我有点累了,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白空念把手里的碗筷放在茶几上,然后用双手扶住了她的肩。方瞭这段日子来瘦得厉害,几乎快变成纸人,一把骨头硌得他掌心都有些疼。
看着她满脸憔悴的样子,白空念愈加轻言细语道:“先把饭吃了再去睡,好不好?”
方瞭被他双手按住,只能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身子,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起来:“我不饿,拜托现在不要管我行吗?”
“我去睡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她挣开他的手,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逃也似地跑进了卧室,并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白空念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站起身,把桌上的碗筷又重新拿回了厨房。
他没有吃晚饭,只喝了点热水,之后的时间便一直待在客厅里写报告和看书。
方瞭的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表面上是在看书,实际上一直都屏息凝神注意着房中的声响。他每隔一阵子就要抬头朝她房门的方向看几眼,唯恐她突然出声唤他时自己会反应不过来。
到了半夜,他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准备回书房之前,他走到方瞭的房门口,抬起手本欲敲门,但举着手犹豫了许久后还是放了下来。
他轻轻转动着门把手,将门开了一小条缝,探头进去望了望。
床头的灯还开着,方瞭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毯子将她全身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半个脑袋。
白空念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床前停下,伏下身子向她凑近了距离,直到确认她呼吸平稳是真的睡着了,才松口气。
他替她关上了台灯,自己才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当房门被轻轻地几乎没制造出一点声响地关上之后,房间里重新被黑暗笼罩。原本一直熟睡着的方瞭在那同时睁开了眼。
好不容易哭到已经流不出泪的眼睛,此刻却又再次被滚烫的泪水溢满。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方瞭就醒了过来,立刻感觉自己头痛得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刚一坐起来整个人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脑子也浑浑噩噩的,总有东西想要从里面挤出来。
甚至才一下床,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几乎走不了直线。
在这种状态下,方瞭好不容易扶着墙走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终于觉得清醒了些,但头疼依然还是没能缓解。
方瞭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白空念已经站在外面等着她了。
“你起这么早?”看到他,方瞭有些惊讶,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离上班时间还早呢,你可以多睡会儿的。”
白空念朝她走过去,因为靠得太近,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又将她的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你怎么起来了?”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方瞭的肩头,下巴正抵在自己的鼻尖前一点的位置,这样暧昧的距离几乎令两人的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牙膏的薄荷味儿,须后水的淡香,还有沐浴露的清新气息。
“噢……”方瞭挪开眼避开了他的注视,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地上他和自己的拖鞋看得专注,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我睡着睡着觉得有点热,闷得透不过气,就起来洗把脸。现在口渴得慌,还想找杯水喝。”
她这么一说,白空念才注意到了她红透了的脸。一瞬间,莫名的担心和烦躁涌了上来。
他立刻伸手撩起她的刘海摸了摸她的额头。方瞭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的手臂稳稳地揽住腰,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收回了手,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有点发烧。”
昨天他睡之前去她房间检查,她不是把自己裹得那么暖和吗?怎么会突然感冒?
“你是不是踢被子了?”他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方瞭回想了一下早上醒来时被子的所在之处,并不没有老老实实盖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一半吊在床沿一半拖在地上。她当然不会对白空念如实相告,只好含糊了几句:“没啊,怎么会?我都多大的人了。”
白空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朝厨房走去。几秒钟后,他端着一杯水又回来了。
把水杯递给方瞭后,他看着她得偿所愿灌下大半杯水,语气变得重了起来:“现在还早,你先回去躺着,多穿一点,别再乱踢乱动了。我去给你买早饭。”
他刚准备要走,却被方瞭一把拉住了胳膊。
白空念回头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即将说的话。
只见方瞭低着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白老师,我想回家。”
家?
起初那瞬间,白空念并不理解她所说的家指的是哪里。姑婆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家了吧。
看着他的表情,方瞭也愣了愣,随后只好解释道:“我是说,我想回我租的公寓去。”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她又“啊切”“啊切”地打了一串喷嚏。
低头看到她露在拖鞋外的两只光脚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冷了:“怎么连袜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我……”方瞭努力往后缩了缩脚,却无言反驳。
这下,想也不用想,白空念就直接否决了她的意见:“不行,你还在发烧,回去之后也没人照顾你,万一感冒严重了怎么办?别说了,先进屋多穿件衣服。”
被他轻轻推着往卧室走去,方瞭撇着嘴嘀咕了一句:“可是我待在这里也没人照顾我啊。”
白空念一怔。
方瞭立刻紧张起来,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是说,你还要上班,我不想麻烦你,你每天工作那么忙,这几天我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小感冒就再给你添乱吧……”
见白空念只是沉默,方瞭便继续大着胆子说了下去:“我昨天给郁殷童打过电话,她一杀青凌晨就坐车回市里,现在差不多也快到家了。我回去住几天,她也可以照顾我。你就放心吧。”
她眨着眼睛看着白空念一言不发的脸,心里却虚得很,完全不知道他答应自己的机会能有多少。
结果,五分钟后,她已经收拾妥当坐在了白空念的车上。
“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又不远。你等会儿还要上班,来回折腾多麻烦,堵车了怎么办……”方瞭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白空念的表情,默默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给郁殷童打过电话了吗?”他专注地看着前方开车,淡淡地问她道。
“嗯!”方瞭的情绪终于高兴了一点,她笑着说道,“她说她刚到家,正在收拾行李打扫房间,还说我回去之后家里一定变得很干净,让我等着瞧呢。”
“早餐呢?我等会在学校附近买点给你们送上去?”白空念总是在担心她吃饭的问题。
“不用啦,阿郁说她把在剧组用的电饭锅带回来了,待会儿就给我熬鸡汤饭吃。”方瞭笑着说道,“倒是白老师你自己可别忘了吃早饭才好。这几天晚上我不去给你送饭,你也要吃好一点,别随便用快餐和剩饭将就,或者干脆不吃。”
“嗯。”白空念低声应道。
白空念一直把方瞭送上楼,见到郁殷童确实在家才放心离开。
但郁殷童对他的态度却不怎么友好。
看到几乎瘦成纸片的方瞭时,她差点当场就要冲白空念发脾气了。
“你怎么瘦得跟风一吹就要上天似的!你没好好吃饭啊?白老师你也不好好看着点儿她!我走的时候她人还好好的,你这些天都是怎么照顾人的啊……”郁殷童急了,竟也不顾师生身份就这么冲白空念表示起了不满。
对于她的怨言,白空念只是安静地听着,一点反驳的意愿也没有。
方瞭忙冲过去一把将还在抱怨个不停的郁殷童抱了个满怀,一个劲儿地冲白空念使着眼色:快走快走!
“记得吃药。”白空念恍若未闻地将手上提的那一大堆药拿出来,向方瞭和郁殷童两人确认道,“我把服药时间和剂量都写在药盒上了,这个一天三次,每次一颗,都在饭后服用;这个早晚各一次,每次三片;这种冲剂也是早中晚各服一次。你别把它们弄混了。”
方瞭接过那一包药,乖乖地点着头。
“下了班我就过来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就给我说一声,我买过来。”白空念接着又嘱咐道。
方瞭差点被他那语重心长的强调给逗笑出来。还好最后她终于拼命忍住了。
“谢谢你啊,白老师,是我麻烦你了。”她叹了口气,勉强地冲他笑了笑,“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小心开车。”
“方瞭,”隔着一道房门的距离,他看着她的双眼,初次语气如此强硬地道,“我是心甘情愿做这些的,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麻烦,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