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设企业,贩卖物资,这种赚钱方式因为有技术含量,资金流动快,兼具洗钱功能,所以成为当今不少干部家属喜闻乐见的腐败方式。
而我之所以把刘皇后在魏州摆地摊的事情也说出来,只是想证明,这个女人是钻进了钱眼里,说她会成为郭崇韬的亲密战友,就是打死李存勖我也不相信,说她成为太监,伶人的铁杆钱友,倒是三个臭皮匠,大多凑成堆的。
而郭崇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沉醉在计划成功进行的喜悦当中,他更没有想到,一个更大的阴谋已经在向他靠近。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郭崇韬照例上班,一个太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太监一般不会闲着没事来看望郭崇韬。就像黄鼠狼一般不会给鸡拜年。
到了后,这位太监说道。
“今年夏天太热了,朕以前在黄河边上与梁人对峙时,行营又湿又闷,我还要穿甲骑马,都没觉得像今天这些热,看来,今年没办法在宫里度过这个夏天了。你看怎样办才好?”
当然,太监是在传李存勖的话。
这个话的意思明着看像聊天,好像熟人碰面聊两句天气情况。
但郭崇韬是什么人?他对李存勖肚里的那些花花肠子相当清楚。略一思考,他就明白了,这不是说天热,这是要修楼。
因为天热的解决的办法无非二条,一是到北方避暑,考虑承德避暑山庄还得等清兵入关才能开修,再往北是阿保机的地盘,这个方案自然不靠谱。另一条,就是在宫里修一座避暑的高楼。
想了一会,郭崇韬答复。
“陛下在河上,因为强敌未灭,所以虽然也有盛暑,但你没有注意到,现在外患已除,就算有高台楼房都觉得热。”
最后,郭崇韬建议:“陛下傥不忘艰难之时,则暑气自消矣。”
翻成白话就是,想想当年的苦日子,忍一忍,习惯就好了。
至于修新房子,就省了吧。
天气的讨论就此结束,两方谁也没说修楼,但已经刀来剑往,墨尽木断,砖消瓦散,樯橹灰飞,不知多少楼台付唇舌。
得到这个答复后,太监回去了,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已经露出了微笑。
果然,此人就算聪明,也一样中计。
在这一天的早些时候,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
李存勖:“今年的夏天太热了,朕在宫中没有找到一块凉快得地方。”
太监:“圣上不用找了,当年那些高台大殿都毁于战火,现在圣上的住房条件还不如一些大臣。”
李存勖:“那朕建座高楼就是!”
太监:“这……只怕修不成啊。”
李存勖:“为什么!”
太监:“圣上难道没看见郭崇韬天天摆个苦瓜脸,喊经费不足?”
李存勖:“我只用自己的内府钱,跟经费有什么关系!”
太监:“就算如此,只怕郭侍中也不会让圣上修,不信……”
郭崇韬的命门
太监们与伶人们轮番开工,指控过郭崇韬收受各方贿赂,把持朝政,飞扬跋扈,他们甚至指责郭崇韬文化水平太低……
这一切攻击不可谓不下工夫、不费口舌。但可惜的是,无一奏效。
难道这位郭某人有金刚不坏之身,就算我们太监伶人两派高手齐吐硝酸,用三寸烂人之舌都没办法积毁销骨?
最近,郭崇韬还转变策略,拉拢刘玉娘,更主动提出假辞职这种老把戏。而李存勖的态度让太监伶人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李存勖的眼里,我们是陪他老人家玩的,而郭崇韬是让他能够放心玩的。我们斗的热火朝天,势不两立,但对领导而言,我们的存在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让他快活的玩下去。
这就麻烦了,在让领导舒服生活这一传统强项上,我们并没有优势。那用什么对方搞倒对方?
太监们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困惑多久,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真正的攻击点,这证明江湖上最厉害的功夫由太监写就毫不奇怪的。他们忍得痛苦,动得脑筋,下得死手。
要打倒郭崇韬,直接攻击他本人的缺陷已经没用,因为郭崇韬的命门是他跟皇上的关系。这个关系看似坚固,但只要肯下功夫,没有什么破坏不了。
我们再还原一下李存勖跟太监的那段对话。当李存勖擦着额头的汗,大叫太热时,太监们知道机会来了。
他们马上告诉李存勖,要想凉快,就得修楼。而据他们所知,这一年各地闹荒灾,郭崇韬一定不会批这个条子。
果然,李存勖头脑一热,马上表示要修。而太监抛出了一句话。
“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
潜台词是你虽然是皇上,但办事还得看看郭崇韬的脸色!
果然,脸上挂不住的李存勖马上要去郭崇韬那里找自尊,而聪明一时的郭崇韬从天气里看到了楼房,却没有看到更深的意义。
李存勖说的是天气,要的是修楼,但说到底,他要搞清楚的是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自然,听到郭崇韬的答复,李存勖真的怒了。
我想修个房子,你就让我忆苦思甜!
而太监们及时抓住机会,趁热煽了一把风。
“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
果然好大的风,估计芭蕉扇的风也不过如此了,要知道在中国,百姓乃至官员的居住规格都有严格限制的,谁要是想修得跟皇宫一个档次,那估计是不想活了。
关键时刻,李存勖倒清醒了一些,说郭崇韬造反,他是不信的,但这个面子必须找回来,于是,他下令:修!
高大的宫殿日夜开工,郭崇韬并没有意识自己跟李存勖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抽空时还经常写报告,请求马上停工,等税收情况好点再考虑。
用不了多久,该考虑的就不是楼房的问题,而是自己的前途问题。
有一天,郭崇韬突然听到一个消息,河南县令罗贯被抓起来了。
罗贯,进士出身,后唐年间是河南令(洛阳县长),这个地方是天下子脚下,向来是官场雷区,自从李存勖迁都洛阳之后,要是河南县倒下一棵树砸死十个人,说不定里面就有两个死太监。
太监们经常到罗县令府上串门,基本上没好事,要么索求钱财,俗称敲竹杠,要么要求给自己的关系户安排工作,俗称走后门。
太监伶人们经常这样干,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这一套在罗县令这里行不通,太监伶人们写的条子递上来,他没有义愤填膺的将这些托条撕毁,以示愤怒之情,而是平静地收起来。这样一来,搞得大家以为罗县令好说话,依旧递条不止。显然,他们并不了解罗县令,罗县令是节约型人才,讲得的投资效益比(后面还可以看到此类精神的体现),岂能为了一张条子就表态。
等送上来的托情条子达到一定数量时,罗县令一起打包送到郭崇韬处,要么不整,一整就是一批,集体处理,效率奇高。
这些条子成为郭崇韬揭发检举太监们的重要物证。
据某本法制报讲,索贿有两种,一种是等价交换,你给我好处,我给你美言,另一种是免除迫害索贿,你给我好处,我不找你麻烦。
太监伶人们多属于后一种,在索贿不成后,立刻对这个不遵守官场规则的罗贯进行了群起攻击,罗县令安然无事,依旧坚持原则,我走我路,哪管你吐。
郭崇韬在罩着他,对于刚直的罗贯,郭崇韬相当欣赏,所以在罗贯被攻击时,屡屡回护。但他郭崇韬不是金刚罩,也有罩不住的时候。
罗贯将张全义也得罪了。
张全义是老同志,朱温最亲密的战友,但在李存勖杀进汴州时,这位老同志审时度势,及时投靠了后唐。虽然李振、敬翔等梁朝老干部全部被判死刑。(敬翔已经自尽,算畏罪自杀),但张全义安然无恙,依旧是河南尹。
而从黄巢那时起,洛阳这一带就是他的地盘。
偏偏罗贯没把他放在眼里,上任后,也不主动到老首长这里拜码头。大概自持进士出身,瞧不上农民大伯张全义,而且在中央有郭崇韬罩着,也用不着跟张全义套近乎。
数次工作当中,罗贯还大公无私揭发检举了张全义一些亲戚违法犯罪的事实,这些亲戚虽说是八杠子之外,但打在他们身上,还是疼在张全义的心上。
这下,捅了马窝蜂。因为宁可得罪太监,不要得罪张全义,现在的张全义比在梁朝时还要威武。
他是当朝国丈爷。
有一天,李存勖跟老婆到张全义家做客,正喝酒,刘玉娘突然起身,说了一句充满温情的话。
“妾身从小没有父母,见到老者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请让我将张太师当爹来侍奉。”
据记载,刘玉娘突然亲情泛滥,是因为张全义刚拿出了一大堆金银珠宝要献给李存勖。
刘玉娘果然是做过生意的,眼力奇佳,一看就知道张全义是大财主,对起刘山人来更有做爹的实力。
虽然一国之母要给臣子做女儿有点不合礼法。但咋算咋划算,就是实惠,李存勖听老婆的。
这下,罗贯同志麻烦了,得罪了张全义,就是得罪了刘玉娘,得罪了刘玉娘就是……
因为罗贯不把张国丈放在眼里,于是张国丈把他放在心上,没事跟自己的干女儿诉诉苦。
罗贯毫不在意,继续铁面无私,继续秉公办事,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接到诏令,要他马上去见李存勖。
不用去洛阳皇宫,李存勖正在他的辖地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