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生躺在一个竹子做的窝里,窝里还有一只特别小的猫熊仔仔,大概是他的半个手臂长,窝里还有几只被咬死的新鲜的竹鼠,还有几个新鲜的竹笋。咬他回来的大猫熊将一只带毛的竹鼠叼到张友生的嘴边,张友生受不住这样的食物,转过头去把几棵剥好的竹笋吞进肚子里。大猫熊见他不吃,也不强迫。
说实话,张友生觉得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只是自己的命硬,昊天大帝也拿自己没有办法,留下了自己这条命,让他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
他给这只未成年的猫熊起名叫盼盼,把它的母亲叫做阿姆,至于这个还没出窝的小猫熊就叫它仔仔。
起名字这件事也是跟它们相处了三天才想起来的,猫熊一家似乎对他这种体型较大的动物没有食用的兴趣。这三天他一直待在猫熊窝里养伤,逐渐恢复了体力。这三天他偶尔吃下一只剥了皮的生竹树,这对他恢复身体有好处,闲时就抱着猫熊仔仔在窝里玩闹,仔仔已经长出了黑白相间的绒毛,好像是他上辈子撸猫一样。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撸到上辈子的国宝。
张友生也会出去帮忙寻找食物,来到黑森林的第三天中午,张友生看到了一群尸体,他们相间不远,看啃食的痕迹应该是被狼群袭击了,他在一棵大树底下看见了狗娃的尸体。张友生见多了死亡,这么惨烈的恶心的还是第一次。他尸体旁边有一本破损了的书,书的封面沾满了血迹,张友生好奇地捡起来,对着阳光,隐约看见了“海雪山”三个字,第一个字已经被血水浸得太透了,内页也有几张不成样子,,艰涩地看了几眼,似乎这书讲的东西太过陈旧。张友生乍一看觉得晦涩,想着反正这森林里也没有别的乐趣,看一看这本书就当是在枯燥的生活中添加一点乐趣。
将书揣进怀里,张友生似乎听见了远处有几声狼嚎,脚步不自觉地挪了挪,想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摸了摸胸前的书,看了看地上的残破的躯体,甚至还有几个年纪没有他大的孩子,男的女的。他很想当一次狠心的坏人,可是当坏人的压力太大,张友生决定再当一次好人,顾不得双腿打颤,捡起一根尖锐的树枝,在附近寻了一块土地松软的地方,撅了一个一人高的深坑,日头从正中偏向西南,张友生忍着恶心将一具具尸体拖到坑里,再在上边铺上一层碎石再覆一层黑土,寻了些干燥的枯枝。张友生从未尝试过钻木取火,这是第一次,好在枯枝极易点燃,不消一刻,就燃起了一缕白烟,渐渐出现了火星。在埋葬他们的土地上,张友生点燃了一堆火,希望可以让他们不再被狼群循着气味从土堆里刨出来,至于行不行的通,他只能是尽力而为。
临走时张友生带了一颗火种,小心翼翼的回到大猫熊的窝里。那一夜他和大猫熊一家吃了第一顿熟食。次日,张友生觉得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有些帐总是要算清楚的,辞别了盼盼和阿姆,盼盼在他表示要走的时候叫得很凶猛,但是分别的时候总要到来,张友生心里是感激的,却不可能用陪伴的方式回报,他有自己的事情做,有未报的仇还要报,未了的心愿要了结。“就此永别。”说出的话或许盼盼听不懂,坚定的背影显得有些寒冷。
这已经是初冬的天气,天上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一片片雪花落到黑土地上,化成了雪水,先飘下来的雪花总逃不掉消融的命运,只是这雪花前赴后继,终于在张友生的脚下生成一条浅白的雪路。
之前的伤都未曾伤到筋骨,主要还是寒冷和饥饿让他撑不下去。前几日在这森林里他吃了不少竹笋和竹鼠,身体总算恢复了大半,只是长期的缺乏营养,让他看上去有些清瘦。
黑森林并不是什么迷宫,只是林子里有太多野兽,张友生出来时在自己的鞋底抹上了大猫熊盼盼的粪便,希望别的野兽闻到这个味道能够敬而远之。果不其然,这一路上张友生未曾遇到别的野兽,只捉住了两只肥硕的兔子,给他提供了两顿食物。
张友生脚程算是快的,在路上熬过了一晚上寒夜,第二天巳时左右便赶到昌南城,他现在又是衣衫篓缕的模样,路上百姓只道是城里又多了一个小乞丐,谁也不会在意这个模样不堪的少年。
昌南城的西城菜市场很热闹,张友生晃晃荡荡来到这里,他本想来到钱地主家打探打探消息,没想到赶上了涂山匪首的斩首大会。他被挤到了前排,虽然被抓上了匪山,却也没有见过他们大当家的模样。
“这几个家伙真是坏到绝种,听说是马大将军亲自下的命令,不用等到秋后,直接问斩。”
“是呀,真是坏绝种了。”几个百姓私底下耳语着。
跪在正中间的正是涂山大当家的,旁边有一个穿着干净体面的中年男人,其余的便是一些莽汉,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还是能够从脸上看出桀骜不驯和生死无畏。
“各位肃静。”一位穿着长袍官服的官员,大概是判官一类的官职,手里捧着一卷娟布,上边是判词,“时值冬初,昌南城内,龌龊横生,归咎罪责,在与涂山匪首。顺应民意,府衙雷霆,于十七日晚间,将涂山一众匪贼缉拿归案。涂山众匪,作恶多端,掳掠孩童,罪该万死,承昊天名义,马将军令,于今日午时三刻,立地格杀。”
此刻,离菜市场不远处的一座客栈的二楼,有一个焦急的身影踱来踱去。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讲话的人正是昌南城里的户吏何正道,手掌百姓户籍,税收官银,“这帮子杀千刀的,被杀也就被杀了,怎么就被抓回来了?”
“回大人,听营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巡守大人准备将他们就地格杀,并不曾要将他们生擒。只是······”一旁扈从回道。
“只是什么?快说呀。”何正道在这样的季节里竟冒出一额头密汗。
“只是马将军后来又派了一队人马,将正要格杀匪首的王大人拦了下来。至于原因,小的没有打听到。”扈从又躬了躬身,话毕退了一步。
“难道是马将军察觉到什么了?”何正道似乎是在问扈从,也好像是在问自己,“不应该呀,我行事如此小心,不可能留下把柄。”
“送信那人如何了?”
“回大人,两天前就埋了,就在城郊的乱葬岗。”
何正道的心微微平稳了一些,没有人证,也不怕他涂山大当家的反咬一口。只是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不稳妥,没有看到他人头落地,就终究不能将此事翻页。
“大人放心,小的打听了,涂山的还算有信义,被打了三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涂山大当家的一个人扛了所有的罪责。”
何正道的心又放下了一些,从窗外瞥向不远处的菜场,又看了看日头,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可别出了什么差错才好,只要他们人头一落地,那么官运亨通的何大人依然是户吏大人,掌百姓户籍,手捏税收粮草。
“忠庶啊,来,一起看戏吧。”何正道转身对扈从说道,手指向菜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