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个兔子怎么卖？”
人声鼎沸的集市中，一名少年一脸随意地指着路边一个竹筐问道。
今天的天气相当炎热，再加上时间才刚过正午，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站在烈阳当空之下的少年也浑身散发出一股子颓然的气息。
“啊？您真的要？”
竹筐旁守着的中年小贩应声抬头，手指顶起斗笠边沿，眯着眼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准确的说，他看清了少年穿的衣服，然后才再次出声确认。
“这可不是什么妖兽，就是最普普通通的菜兔。”
“我知道。”
少年从装满毛茸茸的竹筐中随手挑了一只兔子，提着它的耳朵拎了起来，然后在眼前来回转动全方位地查看，最后露出了想要付钱时那样充满决心的眼神。
“就这只好了，到底多少快点说。”
少年的语气中多出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于是小贩迅速伸出手回答道。
“十枚铜板！不，八枚就够了！”
他刚一这么说完，不多不少十枚铜板落在了他的手里。
“十枚就十枚，我什么时候让你便宜过了。”
“嘿嘿，多谢多谢。”
中年小贩一张黑脸扭出一个俗气的笑容，一眼将钱过了下数，然后继续蹲着朝少年搭话道。
“不过大人您也真是够奇怪的了，居然来这种地方买没人要的杂毛兔。”
“很奇怪吗？”
“很奇怪，您穿着那样一身衣服就很奇怪，至少我是从来没接待过修真者的顾客，我还以为您们这些大人物只会对那些吓人的妖兽感兴趣。”
“啊……”
少年嘴中发出恍然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穿着宗门弟子的练功服的，那么会被一般人当做修真者来敬而远之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就是个修真者高人一等的世界。
在这片辽阔无垠的大陆上，以得道成仙，甚至证道封圣为目标的修真者，凭着强大的力量和长久的寿命，很自然地成为了人上之人，那也是所有人都想要成为的存在，因为那基本就是和钱财、权力、地位画上等号的一个称呼。
在无尽的岁月之中，修真者与一般人的地位阶级的差异早就作为世间的一般常识而深入人心，那么之前小贩声音中那莫名恭敬的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
少年搞清楚了之前的一些违和感的原因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只不过，正因为一般人和修真者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所以他们无从得知的是，所谓的修真者也并不是绝对的“精英”阶层，拥有力量的人们也理所当然会建立起内部自成一体的制度体系——崇尚强者、排挤弱者、扎堆聚拢、跟随大流，在这些方面并没有什么差别。
人终究是人，拥有力量并不能改变什么。
至少在这名少年的眼中，那就是他所立足的世界的全貌。
没错，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什么狗屁的修真者。”
“诶？”
一旁的小贩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少年并没有想要继续聊天的打算，他一手拎着买来的兔子，慢慢悠悠地顺着大道远去，一路上众人退避，畅行无阻。
……
这座横贯数百万里的大陆没有名字，虽然在过去的几十万年里，她曾数度被人征服、统一，无数王朝、帝国兴起又没落，但至今也没有谁有资格给她定下一个名字。
因此任何人都可以用自己的说法来形容她在自己心中的模样，就如同修真之路也是同样因人而异。
而在这座大陆的南边最边缘的土地上，座落着一座城池。
洪界城，被称为边缘之地的这座城池乃是天渊帝国的领土之一。
正如同整个修真世界的缩影般，这里大小宗门、家族势力林立分地，争夺着贵重的修炼资源，每时每刻都上演着种种恩怨情仇。
其中家族势力以卫、赵、燕、陈四家相互顾盼，而修真门派又以玄清宗、云仙门、弥天宗呈三足鼎立之势。
而李误道，正是其中三大宗门之一，玄清宗的一名新晋外门弟子。
距离春天的入宗测试以来过了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同期加入宗门的其他弟子正在宗内加紧闭关修炼，免得跟不上他人的进度，所有人都好像铆着一股劲。
而他却偏偏一反常态，此刻才刚从集市上回来，手里拎着作为收获的杂毛兔，然后现在又停在了一家茶楼里。
看着茶楼门外往来过路的行人，喝一口解渴的凉茶，李误道露出满足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你说，这日子既然不修炼也能过得那么舒服，那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语毕，他放下茶杯，瞄了一眼对面同席的那位陌生人。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身份不明，连长相都看不清的神秘存在。
对方是在李误道之前就坐在这张桌子边上的，整个人在大热天中却用黑布包的严严实实，一看上去就不像是好惹的，所以聪明的人绝对不会上去自找麻烦。
但李误道偏偏就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对方的边上，尽管他也完全不认识这是哪路人物。
“你在和我说话？”
黑衣人对李误道的问题有了反应，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偏了过来，兜帽中传来的声音是属于年轻男人的。
“除了你还有谁啊？”
“不，我稍微有点吓到了，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莽撞地和如此可疑的人搭话。”
“知道可疑的话你倒是把脸露出来啊，还有别转移话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李误道对男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完全没有兴趣，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寻找这么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黑色的兜帽低下脑袋，像是沉思一般，片刻后他答道。
“是呢，修真的意义吗……在我看来就是寻求世间的大道，或是成为人上之人。成仙、封圣，十个修真者中有十个人都会这么回答吧。”
“是么……”
闻言，李误道的眼中失去了热情，他将视线收回，重新投向外面的街景，手拿着茶杯断断续续地往嘴里送入茶水，半晌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和我预想的一样啊……”
那说是一句喃喃自语，却又好似一阵叹息，从花样少年的口中吐出，总有种不合时宜的老气横秋，像是花朵过早地迎来了凋零的时期。
看着这样的少年，就连神秘的黑衣人也不禁感到一丝好奇，他那阴影中传来的观察的视线便是证明。
忽然，他抬起手，手指上的戒指光芒一闪，一本薄薄的书籍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引来了李误道的侧目，他知道那是用名为纳虚石的贵重宝物制作而成的储物戒指，算是灵宝的一种，此前他也只在宗门内的长老手中见过实物，而这么近距离的还是第一次。
就在他观察着那枚稀有的戒指时，黑衣人却将拿出来的书扔在了桌子上，自己则起身朝茶楼外走去。
直到黑色的背影消失在室外的阳炎中，李误道才拿起那本书，只见封面上写着简朴有力的四个大字，像是有着某种力量般，让凝视着它的人心神一震。
“《天工十数》？功法……”
李误道无视那种疑似精神压迫的感觉，翻开封面看起了里面的内容，视线来回扫过，速度越来越快，纸张翻页的声音哗哗作响。
他一边看着，一边还招来茶楼的小二结了茶水钱，又将兔子揣进怀里，然后在对方恭敬的注目下走到了外面的街上，而过程中他的视线一刻也未曾从书中离开，就这样边走边看，反正也不用担心会撞到谁，行人看到他那身修真者的衣服后，都巴不得躲得他远远的。
直到差不多十分之一的厚度时，剩下的部分就怎么也翻不动了，很明显后面十分之九的内容被设下了什么禁制。
啪！——少年将书粗暴地关上，脚步虽慢却没有停下。
“哈哈……”
他的嘴中发出露骨的嗤笑，但中途又慢慢变成了像是看了好戏一样愉快的笑声。
“这就是所谓的大造化吧？哎呀，总算是有件让我觉得好笑的事情了，接下来这里会变得很热闹吧，也算是有点儿盼头了。”
他将书塞进衣服内侧，把兔子小心地抱在怀里，抬头望向远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前方就出现了一座飘着云雾的仙山，整整九百阶台阶组成的石梯从山脚蜿蜒而上，尽头隐没在一片苍翠之中。
那便是他的宗门，玄清宗的山门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