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技·相杀。”
卯花美妙轻灵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那低语如此轻柔,却又带着无比沉重的力量。
顷刻间,相似的场景在李误道的眼前上演——
空气像是变成了铁块从全方位压迫而来。
初夏的炎热被深冬的恶寒代替透入肌骨。
以及,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进去的无边黑暗。
那是曾差一步就让吴天京发狂的噩梦景象,但李误道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满满的期待。
之前卯花和吴天京比试时,他只能在一旁看着,这下终于有机会自己亲自体验一下了。
“那么~会从哪边过来呢~?”
他心情大好,前所未有的刺激如同香辛料般,为心底颓怠无波的平静湖面投下了掀起波澜的石头。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接下来,她会什么时候攻过来呢?从周围的某个角度发出奇袭?还是说堂堂正正地从正面发起突进?
他想知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如此低劣的修为是怎样精确掌控这股杀意的?
用杀意封锁行动的把戏究竟有何秘密?
到底是长着什么样的脑子才会想出这种破天荒的招数?
又是怎样的成长可以令她毫不犹豫地对人挥出剑刃?
真期待啊——
她砍自己时会用哪只手握剑?
习惯对准心脏还是脖子下手?
会干脆利落地致人死地还是故意留手享受猎物的悲鸣?
——她到底会怎么样来杀自己?
“来吧!让我看清楚你的一切!”
于是,在一片漆黑之中,李误道睁开了眼睛,与不断逼近自己的黑暗对视。
然后他便发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景象。
剑,眼前出现的是数量繁多的剑!
上百?上千?上万?亦或无穷无尽?
无法计算数量的剑刃存在于空间之中,上下左右无处不在,森冷的金属凶器以刃尖对准他身上所有的要害,架住他的四肢和脖子,仿佛只要他敢轻举妄动,所有剑刃就会同时齐射,将他杀掉个几百万次。
这就是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景色,也是那杀意的来源。
但李误道的理智清楚地告诉自己,这都是幻觉。
没错,黑暗是不存在的,剑也是不存在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少女的杀意,是那股压迫感制造了这样的幻觉。
吴天京就是在这样被无数剑刃对准的世界中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嗯,这下杀意封锁行动的原理就清楚了。”
但是,李误道所看到的景象还不止如此。
此时他只觉得好奇——为什么吴天京会察觉不到呢?
被拖入这片由无边黑暗与无数剑刃组成的地狱之中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这个事实——
仿佛由死亡浸染成色的漆黑长发,洁白如新雪的凄美容颜,还有怀抱在胸前的,那一长一短的檀木双剑。
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发动这个招数的卯花。
如果眼见的一切都是杀意造成的幻觉,那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就很不合理了,也就是说李误道此时看到的是少女本人无疑。
只见她的周围同样充满了无数的剑,意图吞噬自己的黑暗也同样想要将她拖入其中,她似乎并不是这片世界的创造者,只是和自己一样不幸落入其中的倒霉鬼。
在这世界中看到卯花的瞬间,他才终于恍然。
他早该想到的,这种将杀意完全集中于一人的强大控制力,需要的精神力根本不是区区一名通脉境的修真者可以提供的。
为了做到这一点,卯花所采用的解决方法十分单纯,那就是将自己脑内用来维持理性和精神稳定的那股“制御”解除,将用在自我保护上的所有精神力都取出来完成了这个招数。
付出的代价,就是她自己也将没有任何保护地暴露在这无数剑刃之下,承担和目标同等的恐惧。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做“相杀”啊……”
对此,李误道能做的,就只有献上自己的敬意。
“了不起,能毫不犹豫地使用这种几乎以命赌命的战法,真不知道你算是勇士还是疯子。”
“但更了不起的,是你能够在这片世界中走动起来。”
正常来讲,这招相杀之术,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废招”。
按照它的原理,若是将对手成功拉入这片幻觉之中,就意味着自己也要跟着一起进入,局面就会变成敌我双方一起被这恐惧的幻觉束缚住行动,在此期间双方什么都做不了,直到自己的精神消耗殆尽为止才会脱离,简直就是伤敌为零自损一千,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之前和吴天京的比试中,卯花却是在维持着这一招的情况下走向了吴天京,并对他做出了那个抹喉的动作。
也就是说,卯花在这样的情况下走了起来。
即使成千上万把剑刃瞄准着她的性命,冰冷的刃口从她脖子上轻轻抹过,她也依旧怡然大方地向前走去,行动自如。
“废招”转眼间就成了“绝技”!
那是将死亡视若无睹的疯狂,并不是习惯死亡,而是明知会死却依旧自愿在生死边界徘徊的,扭曲的勇气。
“所以少女啊,我将用自己的方式向你致敬。”
李误道朗声宣布,然后迈出右脚——走了起来。
对面,卯花的眼睛因这一个动作而瞪大!
少年的脚步从黑暗中踏出,身体撞碎沿途的剑刃,冰冷的刃尖发出颤动,像是在警告他不准继续向前。
但少年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他的身影傲慢而无礼,如凛凛堂皇的王者驾来,霸道地行走在自己的路上,对沿途造成的困扰不屑一顾,仿佛在说卯花的杀意不值一提。
“啊……啊啊……”
眼见这少年走来,少女的泪水竟夺眶而出。
于是,当他来到跟前,右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怀中抽剑,对着脖子横劈过去。
叮————!
少年抬起左臂,将仅有的灵气压缩于一点,稳稳地挡下这一剑。
“啊咧?抱歉,一个不注意身体就先动起来了……我真是的,差点就杀掉了你,真的很抱歉。”
卯花害羞地笑起来,一边道歉一边擦着眼泪。
她的脸颊微微发红,像是清水白莲的瓣尖儿,惹上落日红霞般的清纯娇俏。
“无妨,我就猜到你会来这一手,从我走过来开始你的眼睛就把我当成了猎物,右手也做好了随时砍过来的准备,还有左手也是,那把短剑已经瞄准我的心脏了吧?”
“诶?啊啊啊!抱歉!又一不小心……”
卯花急慌慌地将两只手干脆都收到身后去,低下头摆出认错的态度。
“啊,对了……”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忽然抬起头,将脸凑到离李误道极近的距离。
一阵混着杀意的清爽凉风袭来。
“我的名字是卯花,二月春门时,最初盛开的鲜花!你的名字是?”
“李误道,嗯……算是一切的反叛者吧。”
迎着少女灿烂如春的笑容,李误道正式地报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