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大概算是城市的另一面吧。有时候死人并非不会说话。”艾尼回答。
走过热闹的城市街道，穿过安静的林间小道，在富饶的田野深处，一座小小的山谷里，竖立着大大小小，形状各色的墓碑。
守护墓园的大门早已腐朽，入口处被荆棘所掩埋，只剩下一条窄窄的供垂泪者哀悼的小径。
艾尼将爱丽丝扛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爱丽丝，把腿收上去，不要被刮伤了。”
爱丽丝听从地点了点头。
墓碑上往往刻着安息者的名字、年岁、个性，这些文字都能体现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见死知生。
艾尼继续看。
这些墓碑看起来有些奇怪啊，上面只刻着逝者的名字，简洁极了。
“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好寂寞啊。”明明这里有数不尽的墓碑，却没有足够的拜访者，野草丛生，仿若荒芜。
‘什么意思？’爱丽丝不懂。
“这里似乎和我想得有点不一样。也许，阿特兰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
艾尼想过自己的身份如果真的是罪犯，就算不是现在这个他所犯下的罪过，但也真实存在。他可能没办法长久地留在自己的家乡，不如在路上就找一个可以停留的好地方。
这样他可以常常回去看养父母和妹妹爱丽丝，但也不至于拖累他们。
“到那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也可以和我养父母，还有妹妹爱丽丝一起住。随你喜欢。”艾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我妹妹爱丽丝会很喜欢你的。她有个坏习惯，给所有东西都起名叫爱丽丝。她的牙刷叫爱丽丝，水壶叫爱丽丝，作业本叫爱丽丝……甚至我给她做的蜘蛛机器人也叫爱丽丝。”
爱丽丝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举起来给他看。
‘我也是爱丽丝。’
“对，你也是。”艾尼笑着说。
“是谁？”墓园的门突然打开了，出现的竟是个熟人。
“卡洛儿？”艾尼吃惊道。
“是波文和爱丽丝啊。你们怎么在这里？”卡洛儿红着眼圈，也很惊讶的样子。
艾尼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来意，反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海神节快到了，我想来看看……看看我的妈妈。”卡洛儿的手中握着一小束白百合。“她就在此长眠。你来墓地能看到什么呢？这里除了孤寂的死亡，和无尽的泪水，什么都没有啊。”
“在这里能看见很多人的一生。”
艾尼蹲下身，指着某个坟墓上的装饰物，一个小巧的人身鱼尾头戴王冠的女性雕塑。“这是什么？”
这不是某个现象，而是许多的坟墓前都有，即使是看上去很穷酸的木头墓碑也会放一个粗糙的雕刻在那里。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海神像啊，祈求来生的幸福。难道是他们雕得太难看了吗？所以你看不出来了。”卡洛儿勉强地替他挽回。
艾尼突觉自己又失语了。最近老是说错话，不会真的是之前那次脑子进水了吧。艾尼也僵硬地说了下去。“是不太像。”
海神是个女孩？这不是人鱼嘛。
在艾尼的故乡梅迪亚人们从没有这种宗教信仰。
在这世间的一切中，他们唯独相信人类的头脑，也就是所谓的“科学”二字罢了。
“我想我需要倒一倒脑子里的水了。”艾尼在和卡洛儿分开之后，如此对爱丽丝说。
‘不用倒了，我担心会把你仅有的脑子倒出去。’爱丽丝无情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的脑子怎么可能那么稀啊。啊，你就是想这么嘲讽我，是不是！”艾尼痛叫。
‘那可说不好。’爱丽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甚是可爱。
艾尼抓住她狠狠地揉搓了一顿，这才解气。
‘现在怎么办？’爱丽丝气呼呼地理着自己的头发，都被这家伙揉得炸毛了。
“去图书馆吧。”艾尼拿出在墓地里偷偷摘下的笔记。“刚刚我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里的墓碑上，竟然没有姓氏。而且，你看见了吗？卡洛儿祭拜的那座墓碑上写的是。”
‘她自己的名字。’
爱丽丝说不上多震惊，小孩子总是这样，不知道生死的意义，也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不止，上面还没有生卒年。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习俗呢。”
艾尼还是决定要偷溜进去，不管多坚固的建筑都会有破绽的。“人会说谎，但是文字做不到。它们总是忠实地记录着，无法改变的事实。”
爱丽丝倒是无所谓，只是很孩子气地呛声。
‘文字也是会说谎的。’
“怎么会呢？”
真是说不上究竟谁才是孩子。
等两个磨磨蹭蹭的人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了。
白天的热闹依然延续到了夜晚。街道两旁的树木上缠绕着迷幻的彩灯，将这地上的世界照亮得胜过天上无数。
可是天上是虚假的，地下的这光芒难道是真实吗？
“好漂亮啊。就是有点浪费。他们在海底不用节约能源吗？”艾尼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这海底应当比陆地更耗能，而且缺少能源之后，更致命。
毕竟陆地上少了能源，人们可以如同原始时代一般生活；但是在海底，做不到吧，人类可是要呼吸的。
除非长出鱼鳃来。
艾尼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后还是爱丽丝把他从各种遐想中拉扯出来，粗暴地将一张纸拍在了艾尼脸上。
艾尼一看。“醒醒？爱丽丝，你真的和黑珍珠学坏了，太粗鲁了吧。”
爱丽丝想了想，将纸拿了回来，在上面画了两朵花，重新拍在了他的脸上。
艾尼吃了一嘴的纸屑。“不是这个问题啦。”
‘图书馆到了。’爱丽丝毫无自觉地岔开话题。
“你这丫头真是的。”艾尼抱怨了一句，开始观察起眼前的建筑来了。
这图书馆真是宏伟啊，高耸入云。可见藏书之丰厚，叫艾尼看了就心动。
里面果然超级大，大得没边了。要是没有个检索根本找不到路啊。
“哇，真是天堂。”艾尼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别说废话了。赶紧的。’爱丽丝催促道。
“哦。”艾尼悻悻地回答。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消磨了一个晚上。恩……不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个古怪的叫声不是其他，是艾尼的肚子。
“奇怪了，肚子怎么叫得这么响啊。”艾尼还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爱丽丝一张纸拍在了他的脸上。
艾尼捡起来一看。“什么，已经是中午了。怪不得这么饿。吃食物实在是有够麻烦的。虽然好吃。这个时候还是有营养剂比较方便。”
‘笨蛋！’爱丽丝又拍了一张纸在他脸上。
“什么，已经中午了！啊啊啊，完蛋了，和黑珍珠的约定。”
艾尼这才惊慌失措地叫出声来。
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