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晖送她回住所的时候,乐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谭母把乐乐从她怀里抱过来时,乐乐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岑乔的一缕头发不放。岑乔恋恋不舍地看着乐乐被谭母抱进车里,车窗升上,乐乐的小脸被隔绝在黑暗的车厢中。
谭晖下了车,对她说:“搬家的事情你考虑一下,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姐夫,我住这里挺好。”岑乔说。
谭晖叹了口气,目光沉沉:“你有时候倔起来,跟你姐姐一模一样。”
岑乔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有些失声。
车子走后,她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似的,一步一步踏上楼道。
回到住所以后,岑乔打开灯,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的东西不多,主要是现在居无定所的,搬来搬去怕麻烦,因此很多东西都不想添置。
难得今天不用改作业也不用备课。洗了澡,她便想着,得做点什么让自己忙起来,不然总感觉内心空荡荡的。干脆来做饼干好了,做好了,明天还可以带去给陈愉和刘舟她们尝尝,以前她放假经常做,陈愉她们都夸好吃。
再做一袋送给许医生好了,虽然他嘴碎了一点,但是毕竟真心实意帮过自己。这个人情得还。
想到这里,她便把许久不用的烤箱、电动打蛋器、裱花嘴拿出来,擦洗了一番,又开始准备原料,还到楼下便利店买了好几十个鸡蛋。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裱好的曲奇饼干被排列得整整齐齐,放进了烤箱,不多时一个个鲜亮金黄的奶香曲奇新鲜出炉了,她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真好吃。热乎乎的曲奇奶味特别重,又酥又脆,像一个个金黄的小太阳。岑乔心情大好,无奈她拔掉的那颗智齿伤口还没有长好,不能多吃。为了克制住吃甜食的冲动,她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那些饼干全都包装到之前买的饼干袋里。
第二天去上班,她把饼干拿给陈愉还有办公室其他老师品尝的时候,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呀?”
陈愉说:“很好吃啊。”
“陈老师,这个评价很敷衍。”岑乔佯装生气道。
陈愉又改口道:“非常非常好吃!这个饼干简直是只应天上有!吃了以后四体舒泰,飘然欲仙。”
“够了够了,又不是什么仙丹。陈老师的这个彩虹屁很失败哦。”岑乔打住她。
一旁的刘舟笑道:“岑老师,你就别难为陈老师了,最近她被父母逼着去相亲,正烦着呢。”
“相亲是好事啊。”岑乔笑眯眯道。
刘舟老师却说:“陈老师奉行不婚主义。”
陈愉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一张表格,抬起脸来认真说道:“我觉得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幸福啊,我不需要两个人,但我父母就是不信,他们总认为一个人是不可能幸福的。”
岑乔想起姐姐走之前,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一个人过得幸福,为什么一定要和另一个人互相捆绑呢?
其实那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姐姐的异样,如果她能及时发现姐姐的异样情绪,姐姐也不至于……可惜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
中午十二点半,岑乔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光华医院楼下,远远就看见许君羡站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蓝色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黑色的耐克运动裤,搭配一双白色球鞋,整个人看起来清俊阳光。
岑乔不自觉地有点看呆了,慢慢地朝他走来。
“许医生,久等了。”岑乔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衣服还给你,谢谢。”
许君羡接过去,感觉有点沉,“你往袋子里放炸弹了吗?这么沉?哟,还真有……”当他看见那袋饼干的时候,愣住了。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谢谢你之前帮我……”岑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头也不自觉低了下去。
许君羡的脸上漾开了令人目眩的微笑:“我尝一个。”
岑乔本以为他又要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他却欣然接受,还撕开一个曲奇饼往嘴里塞。
“好吃吗?”岑乔紧张地问。
“好吃。”许君羡慢慢嚼着,对她微笑着。
简简单单的“好吃”两个字,和陈愉说“好吃”时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知为何竟然让岑乔心里感到一种异样的柔软,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心间。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岑乔转身就要离开。
许君羡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很舍不得让她走。
衣服还了,饼干也作为谢礼送给他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心里空荡荡的。
岑乔低头走着,突然旁边冲过来一辆电动车,她躲闪不及,就被撞倒在地。
不远处的许君羡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刻奔跑着过来,把岑乔扶起来。
“没事吧?”
岑乔摇摇头,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撞她的那人回过头来,看她没事,连道歉也没有骑车就跑。许君羡脸色铁青,转身上前拉住那人。
“请你道歉。”许君羡冷着脸对那人道。
“明明是自己走路不长眼,关我什么事。”那人一脸凶神恶煞,说话也气势汹汹的。
许君羡正要和他理论,岑乔慌忙在后面拉住他:“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个人见许君羡不再纠缠扭头就走。
岑乔站着的时候,突然感到左脚踝处有些酸疼,步子都迈不稳了。许君羡看出了她的异样,一边扶着她,一边轻声问:“是不是刚才扭到了?”
“好像是。”岑乔在他的搀扶下,坐到了路边供行人休息的椅子上。
许君羡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正要帮她脱鞋子检查。
岑乔拉住他的手,惊讶地喊道:“你干嘛?”
许君羡不高兴了:“我在帮你检查有没有受伤啊?你不凶刚才撞你的人,你反倒来凶我?”
“你不是看牙的吗?你怎么还会看脚啊?”此时,岑乔发现自己的脚正搁在许君羡的腿上,两人在路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一起,引得一些路人侧目观看。岑乔羞红了脸,忙把自己的腿从他身上拿开。
“我们医生都是每个科室轮转学过来的,不仅是牙,你全身上下我都能看!”许君羡没好气地说,满脸都是不被信任的不服气,像个耍赖的孩子似的。
全身上下都能看?
有路人听见这句话对他们投来奇异的微笑。
岑乔推了一下许君羡:“你那么大声干嘛啊?”
“你不让我帮你看,那我带你去挂急诊,我让骨科的同事给你治。”许君羡一脸阴沉,霍然起身。
岑乔不知道他要干嘛,就说:“我没那么娇气,休息一下就……”
后半句还没说完,岑乔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身子一空,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许君羡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皂香味,像一场兜头兜脸的雨就那样倾洒下来,岑乔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气息中,有力的双手紧紧抱着她,而她的头抵着他宽厚的胸膛。
“别动,再动我把你摔下去信不信?”许君羡低头警告道。
岑乔赶紧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衬衣一角。许君羡这才满意地笑了,把她抱到急诊室去。
急诊室的周医生给她拍了片,又检查了一下伤处,便说道:“只是扭伤脚踝而已,没有伤到骨头。给你开点舒筋活血的药,回去擦一擦就好。”
岑乔忙道谢,又瞪了许君羡一眼:“跟你说了没事,你还小题大做。”
许君羡撇撇嘴,没好气地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时,周医生在一旁眉开眼笑道:“许医生,这位是你女朋友吧?”
“我哪有这么丑的女朋友?这是我在路上捡的病患!”
明明是在佯装素不相识,许君羡的两道浓眉却泛着温柔的涟漪。
周医生带着狐疑的笑,说:“我不信,你刚才紧张的样子,还有看她的眼神都快溢出水来了。”
岑乔也慌忙解释:“我们真的不熟,不认识!”
周医生越看越觉得两个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周医生出去了,许君羡才在岑乔病床边坐下。
“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待会我送你回去吧。”
“又得麻烦你了。”其实岑乔心里却是在想,许君羡简直是她的克星。每次遇见他自己都要倒霉,上回是当着他的面出丑,这回是被人撞了。可别再有下回了,这个人她得离得越远越好。
“我刚才就应该叫住那个人,你看你被人撞了还得自己掏钱治伤,这不是在吃哑巴亏吗?”许君羡说道。
岑乔扑哧一笑:“你刚才这个样子和于昂的年级主任——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陈愉老师特别像,你真是一个被医疗事业耽误了的好老师啊。”
“我本来就是老师啊,我现在还给医学院的本科生开课呢。”许君羡得意道,他接着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有些人要是冒犯了你,你就应该懂得为自己维权,而不是一声不吭地,就那样让别人走掉。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冒犯了别人。”
岑乔却有不同的看法,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刚才你拉住那个人强制让他道歉是没有意义的,他一点悔过的想法都没有,根本不是真心的认错,让他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下去,坏人都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好人惯出来了。”许君羡话里有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啊,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就觉得对陌生人没必要那么客气。毕竟这个城市几千万的人口,有些人,擦肩而过之后,就不会再相遇了。”岑乔感叹道。
许君羡听了,觉得内心微凉,他反问道:“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知道有些人擦肩而过之后不会再相遇?”
岑乔困惑地抬头问他:“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是人和人会不会相遇的问题?”
他的关注重点真是异于常人啊。
许君羡突然坐到她身边,双眼湛亮如深潭水望着她问道:“你以前真的没有遇见过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校门口你找我问路吗?”岑乔觉得他越说越奇怪了。
许君羡忽然哈哈大笑道:“其实我只是想说——我这么帅的人,要是你以前见过,现在绝对忘不了。”
“……”岑乔算是总结出来了:这个许医生自大轻狂又自恋,还是她的克星!她现在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