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江致远心头盘算着如何将这人儿多留一会儿，便听得萧氏软软糯糯开口道：“不知江大人是否记得，妾身前日方才有幸与江大人会过一面，当时也不知道这位尊贵的老爷就是江大人，倒是有失了体统……”
这人儿生得本就我见犹怜，话音有绵软得比只会哭天抢地的林海媚不知好了多少倍，江致远更是不忍见这人儿这般委屈似的模样，连忙开口道：“无碍，你救了楚楚，就是我江家的恩人，若你不嫌弃，我这府上还有许多白青的画儿。”
“你想拿走也可以，常来欣赏也可。”
江致远强作淡定开口，萧氏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正对上一张和善的笑脸，又是面色一红。
“妾身起初并不知道小姐就是贵府千金……”
江致远点了点头，“像是夫人这般能够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的人极为难得，我江家理应好生感谢才是，若夫人不嫌弃，亦可唤我一声江致远，你我年龄相差本就不大，做个平日里能一起赏画的友人也好。”
萧氏越发受宠若惊，“江大人言过了，我这样身份的人，怎有荣幸与江大人结交。”
“唉，此言差矣。”江致远似有几分无奈，“你也知道，如今官场路难走，知心朋友也是难有，我家中亡妻一个，余下一二夫人，整日只会做些惹人烦心的事儿。”
见萧氏陷入了沉默，江致远连忙再次开口道：“若你夫家不弃，也可叫他过来与我们一同赏画，我府上还有些好酒……”
谁知，这话儿出口，萧氏忽而面色一暗，“我夫家……已故了，只余下一个女儿与我相依为命。”
江致远面色一顿，片刻后，狂喜被掩饰下去，只余下满脸遗憾，“那你我经历还十分相似，算能说得上话呢。”
……
江楚楚回了院子的时候，顾元春正坐在屋檐下慵懒的晒着太阳。
“顾先生今日没去摆弄棋盘？”远远瞧见了，江楚楚便觉得稀奇，往日若她有事儿要忙，这顾元春也是雷打不动的坐在凉亭里研究棋局，今日却像是在她这儿等她，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元春微微抬眸看了江楚楚一眼，含笑道：“怎么，你这红线牵成了？”
江楚楚扯了扯嘴角，“那道不至于，我只是把人送到我爹面前，至于我爹喜不喜欢，那是我爹自己的事儿，自古只有父母能左右儿女婚姻的，我可还没听说过儿女能左右父母嫁娶的。”
闻言，顾元春似乎轻笑了一声，“你倒也豁得出去，为了能给二夫人添堵，连亲爹都卖了。”
江楚楚耸了耸肩，没回话儿，转身朝着屋中走去，身后却忽而传来顾元春似与往常有些许差别的低沉的声音。
“其实，当年，为了生存，我也做过不少亏心事儿。”
江楚楚脚步顿住，顾元春的声音继而传来，“当年不懂事儿，多喜欢恶作剧，打碎了我父亲一个珍惜的花瓶，原以为没人知道，直至我那位一直和蔼的大娘去告了密，我得了父亲狠狠一顿毒打。”
“后来我气不过，利用祖母的疼爱，成功叫大娘在屋里禁足了整整五年。”
江楚楚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她回过头，那方顾元春似乎正陷入自己的思考，“不过很快，我那位大娘就把我心底那点儿愧疚尽数消了去，直至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快把我害死了。”
“你猜为什么？”不知为何，此时顾元春那张看起来万年不变的笑脸忽而显得有些可悲，“起先她只是想叫我失了父亲的宠爱，再没有能和她的嫡子争夺家产的权利，后来发现我竟能叫她在房中禁足了足足五年，意识到我是个祸害。”
“不过后来，”顾元春继而慵懒的重新靠在摇椅上，“她被父亲赶出了家门，大哥虽然留下了，但他也已经成了残疾。”
虽然因为长时间生活在头上挂着一柄名为“林海媚”的利刃，江楚楚能对顾元春曾在后宅之中遭遇的事情感同身受，可此刻，江楚楚却总觉得脊背发麻。
这人，绝对惹不得。
江楚楚心头升起这样的危机感便是挥之不去，她拧了拧眉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顾元春。
“先生大可不必向我揭露小时候的伤疤，我相信先生一定会帮我。”
顾元春有些意外的看向江楚楚，就见江楚楚微微眨了眨眼，“以先生的才智，就算我不想相信，也没有办法以卵击石不是吗？”
这话惹得顾元春一声轻笑，“我知道你没法儿相信我，但我的确不会害你。”
“只是想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不会告密就是。”
话音落下，顾元春再没了理会江楚楚的意思，仿佛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躲在屋檐下头晒晒太阳赏赏花似的。
江楚楚望着他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时，院子外头忽而哄闹了起来。
那方珠儿从门外匆匆进来，“小姐，不好了，二夫人瞧见萧氏和老爷同在书房内，吵起来了。”
江楚楚眼前一亮，“还正愁她不知道这事儿呢，她就送上门儿来了？走，过去瞧瞧热闹？”
后一句她是说给顾元春听的，顾元春倒也很给面子的起身，“那我便也去瞧瞧我这小徒弟的杰作吧。”
……
一行人匆匆赶往书房的时候，远远的便听见林海媚在书房门口吵吵嚷嚷，“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这么多年为了江家忙前忙后，还不是为了老爷你，老爷您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门里头站着江致远，萧氏正被他护在身后，露出的半张脸上带着红红的掌印，一张清丽的眸子也含着几分委屈的水汽，看起来像是刚挨了打。
林海媚平日里还算精明，可到底也是知道自己人老珠黄的女人家，碰上这种事儿总是因为敏感而失了理智，这档口宛若疯婆娘一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叫一众下人看了笑话不说，就连江致远也觉得丢人。
江楚楚三人躲在人群后头，倒是并不急着上去制止，她也是想看看，除了装可怜卖惨，林海媚还有什么把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