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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官村的村南横亘着一片近千亩的平展展的土地。在田地的最南端是一道缓缓隆起的原坡。现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阳光正在这片肥腾腾流油的大地上照耀着。阳光下的麦苗绿油油的闪烁着一片润泽的光芒,好似铺满了一地锦缎。在这片田野南端的原顶上,有三座被我们称为“冢疙瘩”的高出地面约有二十几米的巨大的陵墓,丘陵一样横空出世。陵墓上面长满了碧森森的柏树与野草。野兔、狐子、黄鼠出没其间;那是我们三官村的三位先人的坟墓。每年的正月十五晚上,这里灯笼满陵,红光璀璨,远远望去如同天边的一块正在熊熊燃烧的云霞壮丽无比。由于三官村地处低洼,三官坟又处在高处,所以我们每每看到的那灯火就像是悬在空中的海市蜃楼。在平日里,那儿是我们一伙孩子聚居玩耍的地方,我们在那里逮蚂蚱,捉蝴蝶,采柏朵,藏毛毛,挖一种很脆很甜的名叫响棒棰的东西吃。挖野小蒜吃。或者上到柏树上掏老鸹窝、麻雀窝。还有的时候我们在坟墓周围灌黄鼠窝。当我们把一桶桶水倒进黄鼠窝里后,就静静地趴在窝边眼睁睁地盯着里边的动静;终于一只只黄鼠在里边吃不住了,头顶着泥水从里面湿漉漉爬了上来,由于浑身的毛发上沾满了泥水,黄鼠已经爬不动了,就被我们逮一个正着。我们给黄鼠的脖项拴上细绳子,拉上在田里走动。黄鼠吱吱地叫着,不情愿意地跟在我们身后爬行……现在,岁月过去了五十年之后,我们仍能看到当时那些让我们流连忘返的精彩的情形。

顺着时光隧道逆行,我们可以看到五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季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碧蓝如洗,阳光灿烂,空气纯净得透明发着蓝茵茵的光芒。那样的空气在后来的日子里日渐稀少。以至于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样的空气,怀念那样的天空。就是在那样的空气里,三官村的队长张拐拐手拄着青冈木拐杖在麦地里蹒跚着。麦苗已经遮住了他的脚踝,他的双脚陷在麦田里走动时由于田地的酥软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吃力,如同走在沼泽地里一样。在他的身旁,是白家的白德宝,一个神情严肃、面相呆板的青年汉子,他胳膊肘儿上挎着一只装满白石灰的拌笼。张拐拐先用脚步丈量一下距离,再在丈量好的距离里用拐杖点一个圆心,后面的白德宝就在麦地里用白灰绕着圆心画一个直径有五十公分的圆圈。白德宝画好了圆圈后就会站在旁边眯着眼睛看看画的是不是很圆,如果不圆,他就会再抓一把白灰把不圆的地方再补一下。然后跟着张拐拐的脚步再去画另一个圆圈。

“队长,要是打不出水怎么办?”白德宝边画圆圈边问。

“胡说!怎么会打不出水来呢?咱们吃的井水不是也就在这块地里打出来的吗?往下挖上三四丈就有水出来呢。”张拐拐说,下巴拄在青冈木拐杖上,眯着眼睛看远处的什么东西。

“我看悬。要是这一眼井挖出了水,旁边那一眼井里的水不会跑到这眼井里吗?要是跑来了,那一眼井就干了,没有水了。”

张拐拐歪着头看白德宝,半晌才说:“你狗日的想得倒不错。地下的水就是会跑呢。不过,咱这块地下的水旺得很,不会有干井的。”

白德宝高兴地说:“咱这脑瓜与别人的脑瓜不一样,灵醒着呢。”

张拐拐说:“你的脑瓜还灵醒着呢?叫我说呀,里面装的除了青泥还是青泥。”

一上午下来,一片麦田里已经画好了十几个圆圈。这些圆圈一个与另一个的前后左右间隔距离约有二百米左右。

就在张拐拐与白德宝画圆圈的时候,三官村的三位人物出现了。他们是张家的张吼吼,白家的白老九,杨家的杨秀才。

张吼吼四十一二岁,红脸汉子,长有一只硕大的瘿袋。白老九五十多了,冬瓜脸,短矬矬个子,神情严厉,穿一件大裆裤子,裤腰在腰里折起老高的折子。裤腰带上别着一杆烟杆,烟杆下吊着一个硕大的绣着“五毒”的烟荷包。杨秀才六十多了,鹤发童颜,目光沉静,口里咬一杆长杆儿烟锅,噗哧噗哧地吸烟。烟杆儿的黄铜嘴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点迸射。

白老九从裤腰带上取下烟锅,从烟荷包里装烟,伸过去与杨秀才的烟锅对火抽。张吼吼在张拐拐画好的圆圈周围转圈子,边走边说:

“拐拐,你真的要在先人的地盘动土?”

张拐拐笑着对这位辈份比自己大的张吼吼说:

“不打井不行!不打井天旱了村上人喝西北风啊!这么大的一个村子呢。”

白老九吸了几口烟,吭吭地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了一阵子,说:

“拐拐,不要在这片地里打井了。打井不吉利。”

杨秀才把长杆儿烟杆从口里拔出来,抬起一只脚,在鞋底上面梆梆地磕烟灰,磕下的烟灰聚拢在一起以便下次抽烟时对火。

“拐拐,我看了一下风水,这南面是一道龙脉,在龙脉上动土,会把龙脉斩断的。”

张拐拐不画圆圈了,扑塌一声伸长双腿坐在麦田里,双手拄地,把身子后仰着。杨秀才与白老九也在麦地坐了下来。白老九这时候把吸了一半儿的烟斗磕了,把烟杆递给张拐拐,他就凑过去在白老九的烟荷包里装了一锅烟,又把烟锅对着刚才杨秀才磕在地上的灰烬的火星,憋着气狠劲地吸了起来,渐渐的,人们看见张拐拐的烟锅冒烟了,张拐拐憋红的额头与耳根处青筋蚯蚓一样暴张着;张拐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耳根与额头上的青筋又复位了。张吼吼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张拐拐吸了一口烟,说:

“乡上要求一个队打十几眼井。又不是我要打的。”

白老九脱下一只鞋子,反扣下倒里面的土。有一些土疙瘩钻进了他的鞋子。

“你不会先应付一下么。上面的事能应付就应付一下。不要太认真了。秀才的话你要听呢。万一斩断了龙脉,出了事你负得起吗?”

张拐拐不吭声了。只噗哧噗哧地吸烟。他虽然是队长,但在三官村,真正有势力的是张吼吼的这一户族。这个族里人多势众,要强使狠,霸蛮耍横,俨然村子的主人,说的话就显得举足轻重。而张拐拐这个族虽姓张,但却不是一个本家,且只是一个小族。人也没有张吼吼的族里的人多。除过张吼吼的宗族外,再就是白家的宗族和杨家的宗族了。比起杨家,白家人在村里也同样的处于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宗族在村子出同样出过一些重要人物。但杨家却与张家与白家不可同日而语了。在我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都没有弄明白在三官村,杨家在村上的地位为什么低于张白两族。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是三座馒头样的陵墓。在陵墓的南边,可以看到秦岭的巍然屹立的身影与它的雄姿。再上面是湛蓝的天空,水洗了一般。

“我刚才给吼吼叔说了,不打井出现了旱情村上人怕得遭年馑。民国十八年与二十一年就是例子。那两次年馑,咱村饿死了几十人。有的户都绝了。惨啦。”

“你给乡长说,三官村村民不同意打井。”杨秀才说。把长烟杆取下别在脖颈里。

“这话我不敢说。驿马乡乡长田奇峰是个厉害人。”张拐拐说,把吸完烟的烟锅还给白老九。白老九把烟杆别在裤腰带上。

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杨秀才与白老九站起来黑着脸子走了。他们二人走向前边的三座陵墓,弯腰拔起陵墓上的杂草。张吼吼倒背着手向村子方向走去。杨秀才给白老九说:“老九,这张拐拐一当队长,我们说下的话他就不听了。我们拿他没有办法了。”白老九说:“我们得想一个办法,不能由了他一个人在队上说了算。要不我们两家怕是要吃苦呢。”杨秀才说:“想个什么办法呢?哎,我记得解放前县上有个参议会,参议会的人都是县上的绅士呢,他们常常在会上参政府的官员呢,可有权了。”白老九眼睛一亮:“你是说咱们也搞一个参议会?也来参队长一下。他要是胡搞的话,我们可以在下面议论他,指责他,让他按照我们的办法来。”杨秀才说:“参议会倒不搞了。但至少我们两姓人要扭在一起,不要让张拐拐的手里的权势害人。”

三官村的两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在一起共商白家与杨家如何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张家。

三官村这时候已经进入了高级社。土地、农具、牲畜已全部入了社。可小麦的产量却总是提不高,旱情与虫灾是麦子的大敌,碧马麦的条锈病和红蛛蜘是它们的杀手。往往一片看好的麦子由于在成熟时出现了虫灾,产量就大减。政府虽然号召生产队积极防虫,并指令要用什么药,可防治效果总是不见好。更重要的是旱情对麦子的干扰。往往冬旱或者春旱就会使麦子产量大降。驿马乡年轻的乡长田奇峰下来要求生产队打井抗旱。张拐拐就在村上的千亩地里画起了打井的地方。

地方画好后,张拐拐分派队上的社员动手打罐罐井。那种打井的形式很简单,三根木头支一个架子,再在木架子上架一个辘轳,辘轳上缠一盘麻绳子,用辘轳搅井下的土。但是村上没有人听张拐拐的话。杨家与白家共同抵制张拐拐的命令。张拐拐在村上吹哨子召集社员大会,大讲打井的好处,但是社员们却在下面默默地坐着不吭声。张吼吼这个宗族的人本当要响应张拐拐的号召的,但看到杨家与白家众志成城同心协力,也就沉默了。张拐拐第一次感到在村上势单力孤。他对张吼吼说:“吼吼叔,你也不支持我。张家人也不支持我。我在村上没有皮脸了。”

张吼吼抹了一下自己的红脸膛,说:“现在的关键是社员们没有看到打井的好处。你是队长,你可以带头打一眼井,让村上的群众看看,大家看到了打井能打出水,水又能浇地,可能大家打井的积极性就起来了。”

张拐拐没有办法,只得与自己的老婆打起井来。

张拐拐的老婆是一个四川女人。这个女人长得一身肥膘,眉眼暴突,性情暴燥。她对于跟着男人打井大为光火。可她却又跟着来到地里,在上面帮着搅动辘轳把。她每搅一下辘轳把,就大声地骂下面的张拐拐。

“张拐拐,你是个王八蛋!”

在下面的张拐拐不吭声,只是埋着头挖土、装土。他背靠在井壁上,双手往上举着镐头,一下一下地挖着。井下的湿湿的土腥气浓郁得如同雨天的乌云。但是张拐拐却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我就是王八蛋!我不做王八蛋谁做王八蛋!我自当上队长就是王八蛋!王九蛋不打井。王八蛋打井!”

“张拐拐,你狗肉上不到席面!”

“我上席面干什么?我从不上席面!我就是这二球样子。你看不上我你滚蛋!走一个穿红的来一个穿绿的!死了张屠夫不吃浑毛猪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皇家的公主!歇着去!你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丢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望一眼的。怪我眼睛瞎了娶了你。要是我能找下老婆,要是我还当着共产党的官,要是我没有风湿大骨节病,我能要你这个红毛老怪?!”

“张拐拐,你光会折腾你老娘!你把你老娘折腾死了你就甘心了!”

“你没有折腾我!你在家里是死人,睡下不动弹。我一天白天要干地里的活,要管村上的事。晚上还要干家里的活。你比死人多出了一口气。我摊上你倒了八辈子霉,九辈子霉!”

“张拐拐,你老娘与你没有完!我迟早要给你鬼儿子一个下马威!”

“你个四川侉子!我也与你没有完!”

两人一个在上面骂得轰轰烈烈,一个在下面反击得慷慨激昂。但反击的人只是在心里反击。所以上面的四川女人听不见张拐拐的心声。但是村上的杨秀才与白老九来了。他们围在井旁,默默地吸烟。看四川女人在骂声中把一笼笼土倒在井旁。四川女人看着这两个人物,气不打一出来。越发骂得更响亮了:“狗日的光整好人呢!张拐拐给你们整井为了浇地打粮,可你们哪个像一个人样站出来帮他打井?全都躲进婆娘的裤裆里不出来了。还说什么先人是当下大官的,狗屁!我看先人却是把人亏下了!亏得不是一点点,亏得太大了。”杨秀才与白老九蹲不住了,抬起脚走了。他们刚走,偏偏头老婆迈着颤悠悠的步子来了。她腋窝夹着一卷黄纸,一到井边就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在冲天的火光与飘飞的纸灰中,偏偏头老婆绕着井边转起了圈子,边转边在口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

三官村出了害人精。

打井伤了龙的脉,

地下先人不安宁。

儿孙给你烧点钱,

求你息怒保子孙。

一保子孙有饭吃,

二保子孙人丁兴。

三保子孙没病殃,

四保子孙乐溶溶。

……

四川女人看一眼偏偏头老婆,转身大骂了起来:“猫念葬经呢!滚一边念去!”

偏偏头老婆看了一眼四川女人,起身到三官陵上烧纸去了。

偏偏头老婆是我们三官村的一个神秘人物,她就象一道黑色咒语,永久地在我们三官村的上空萦绕盘旋。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她就偏着头,从没有正过。她的丈夫好像死得很早,她也没有再嫁,而是拉扯着孩子生活。她是我们三官村一道风景,在那些困顿艰辛、寂寞荒凉的年月,她是我们小孩子的追逐的对象和生活的目的。也是我们心灵的润滑剂。她不论走到哪里,我们一伙小孩子就会跟到那里,在起哄与耍笑声中度着我们同样荒凉寂寞的日子。现在,偏偏头老婆早已长眠地下,可她的音容笑貌却还在我们眼前栩栩如生。

井下的张拐拐仍然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干活。

四川女人搅着搅着放开了辘轳把,辘轳呱呱啦啦地响着,下了面条。在下面的张拐拐听得声音不对头,下意识地拿起带把儿的尖镐头往上一顶,哐地一声,装满土的拌笼在他的头顶被尖镐头穿透挡住了,笼子的竹篾扎伤了他的脑袋;笼子的土洒了他一脖子,灌了他一嘴。张拐拐哎哟了一声。四川女人在上面听到了,吓得叫了起来:

“拐拐——”

张拐拐在下面不吭声。

四川女人在上面可着嗓子喊了起来:

“快快来人呀!张拐拐死在井下啦!”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闻讯赶来了,有人抓着井绳下到井里,看见张拐拐脸上有红红的血,可他没有擦,而是用尖镐头继续在挖土,吃了一惊。

“你没有死呀?”

张拐拐干得更欢了。

村上人以为张拐拐上来会把老婆美美地打上一顿。但张拐拐上来却没有吭声。他去医院包扎了脑袋,他的脑袋被绷带缠得只剩下一张脏兮兮的脸子。可他没有休息,而是继续带着老婆打井。

在四川女人的骂声中,张拐拐的井一尺一尺地往下掘进。

一周后,张拐拐的罐罐井打成了。

张家的张吼吼、张大炮、张世福、张春旺、张士杰、张佝偻、张暮眼,白家的白老九、白德宝、白江湖、白老大、白老根、白老蔫、白竹蔑、白高粱,杨家的杨白眉、杨厚德、杨世平、杨岁汉、杨疙瘩、杨大净、杨江湖、杨小蒜、杨老大、杨老二相跟着也打起了井。杨家的杨厚德明白,他在村上是没有地位的。他民国三十三年逃荒要饭时被甘肃的一个粮食商人骗到陇东,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直到解放后才回到家乡。但却受到同村与本族的人的欺负。他在村上干最重的活,但所得的工分却被别的村民少。虽然他的老根是本地人,但村上人却把他当外人看待。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他的儿女长大成人,他们在外边做出了不菲的成就,杨厚德在村上的地位才发生了变化。但这是后事。

张拐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周时间没黑没明地干,张拐拐瘦了一大截子,眼睛深成了窑窝。走起路更拐了,天地在他的眼里东倒西歪起来。

但张拐拐的精神却更好了。

张拐拐的拐拐腿就在三官村与村南的千亩田野里奔忙起来。他吹哨子要社员们上工打井,去麦田里检查打井的质量。当张拐拐拄着青冈木拐杖的脚步声和笛笛的口哨声在村巷响起时,社员们就会走出屋子,站在村巷里,抬起目光注视他,人们的目光扯长了如同一把尺子在村巷里丈量着张拐拐的脚步。张拐拐走在村巷里如同走在一条历史的隧道里,遥远而又模糊。村巷里的古槐,麻砂石碌碡,黑漆剥落的门楣,长满松针的泥瓦,涌流着脏水的水眼似乎都在向他行注目礼。当张拐拐从村北向村南走来时,巨大的浓荫匝地的古槐的树叶子微微颤动起来,牢牢地罩在人们的头顶,人们看不见头顶的天空,只看得见密密匝匝的树枝交错着如同乱纷纷的思绪与念头。村人们中间年龄最大的杨秀才也不知道这树究竟有多大的树龄。他不止一次地向围在树边的村人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不知道这树是哪朝哪代我们的先人种下的。

是的,古槐是太老了,老得树身成了空壳子,里边有一个深深的黑洞,黑洞处在树的半腰里,不搭梯子是上不去的。平日里也没有见村上有人上去过。人们看见的只是老鼠、蝙蝠、长虫、麻雀从里边出没。它们惊起的声音有时候会在村子里回响很久。而且村人还清楚地记得,当村中杨秀才家和杨厚德门前的古槐上响起呜呜的风声时,村南的柏树林里就会及时地刮起旋风,那旋风如同一群惊马,在村巷里奔驰,撒野,横冲直撞,卷起满天的黄尘、树叶与碎纸在天空飞舞。那个时候天色昏暗,日月无光,仿佛是世界的末日到了。大人们在家里大气不敢出。小娃则像还没有长毛的老鼠瑟缩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这时候,村上的偏偏头老婆子就会在街巷里大声地吆喝:“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刀子戳死你。旋风旋风你是鬼……”无始无终,从村东走到村西,从村南走到村北。在偏偏头的大声吆喝中,疯狂的旋风慢慢止歇了,村巷里的古槐也停止了摇摆与呼啸。只是空中的浮尘却经久不见消散,如同一张薄薄的雾霭笼罩着村子……那旋风止歇了好久后村人才会走出屋子,在大街上互相打听哪里出了什么事儿没有。往往会有人大惊失色地说,谁谁被旋风刮跑了,刮得不见影影子了;谁谁家的猪呀牛呀羊呀鸡呀也不见了。谁谁家的屋子上没有了瓦片,只剩下光光的木椽和檩子。而谁谁家的家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死猪死羊或者一只瓦盆子铁罐子一根木椽一个妇人的半截裤子或一只毛帽子。往往这样的诉说让人们越发惊恐和害怕。而当旋风过去了几天后村人还处在惊悸当中不能自拔。

那时候的旋风真是太多了。也太厉害了。

村中的古槐与村南的柏树林长期以来是三官村的一个不解之谜。柏树林为什么会刮旋风?村子上了年龄的人闹不明白,我们更闹不明白。我们只记得村南的三官祠是我们村上三姓宗族每年祭祖的地方。每年的古历十月初一,也就是所谓的鬼节,和每年的清明节、除夕,是我们村三户人家祭祖的时节。这时候村子过年一样热闹,人们纷纷端着献祭,拿着香表纸蜡,去三官祠堂祭拜祖先。那时候三官祠里香烟缭绕,鞭炮齐鸣,烛光冲天,一派热闹景象。而到了元宵节晚上,每家每户都会有人拿了纸糊的红灯笼,插在三官祠后边的三座大坟冢上。老远望去,碧树掩映中间,三座坟冢一片通红,如同火的海洋。这时候我们一群毛孩子就会不失时机地冲上坟冢,抢夺插在坟冢上最上边的灯笼。谁抢到了就会觉得像中了大奖一样高兴。

据说,三座坟冢埋藏了我们三官村的三位大官,我们三官村的人是这些大官的后人。这些大官都是宋朝人,同朝共事,又商议死后同葬一处。张家埋葬的是一位官至四品的大员,白家埋葬的是一位三品大员。杨家埋葬的是的一位二品大官。长期以来,我们杨家都为自己祖宗显赫的地位而在村上沾沾自喜,夜郎自大,目中无人。可张家与白家的人却攻击我们杨家的那位二品官,说他在历史上做官时间并不长,顶大也就是三几年时间。而且最后还被皇帝免官了,发配到外地去做官。但是据说这位二品大官却与杨继业和杨延昭有什么瓜葛。所以长期以来我们都以杨继业为荣。但张家与白家却攻击与我们杨家祖先有牵连的杨继业只是传说,历史上并没有真实记载。相反倒可能是杨贵妃家族的后裔。我们当然不答应。

“杨贵妃怎么了?你们张家与白家为什么没有生出一个张贵妃与白贵妃呢?”我们杨家的人反驳张家与白家的人。

“杨贵妃那么好为什么在马嵬坡被勒死了?”白家的人抓住这事攻击我们。

“你们两家想被别人勒死还没有份儿。”杨家人的反击他们,“你们两家的女人歪瓜裂枣,哪有一个人样的。”

“我们两家不好,你们为什么要把先人与我们两家埋葬在一起呢?”张家与白家的人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杨家。

这样的攻击每年不知要进行多少场次。但每次都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

但是这三位同代的官员为什么会埋葬在同一块地方,我们三官村的人们却没有人能搞清楚。就是杨秀才也说不清楚。

三座坟与三官祠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我们搞不明白。

打井是快活的,因为大家都在一块地里忙活,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田野里不时响起人们的大笑声。但是打井也是辛苦的,井下的人打上一晌井上来后头发衣服里全是土,土拨鼠一样。打井进行到第三天时,村南的三官祠堂后边的柏树林里刮起了一股巨大的旋风,旋风先在三座坟墓周围旋转,然后离开了陵墓,在千亩麦田里肆虐,卷起了几十丈高的尘柱,尘柱旋转着,呼啸着,发出一阵阵怪响;旋风下面小,中间与上面大,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筒,陀螺一样在麦田里移动着,沿途吸起许多枯叶与泥块、尘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尘柱。尘柱经过井旁时,可以听到乓里哐啷的响声。那响声令人心悸。

旋风过后,张拐拐在井口朝下喊道:“好着呢么?”井口里探出一个盗墓贼样的灰头土脸的汉子,他双手撑在井沿上,又一纵身爬了上来,叹了一口气,说:“队长,旋风把我们的镢头铁锨吸走了!”

张拐拐大惊:“真的?”

打井的说:“谁哄你是鳖!”

张拐拐把手里的青冈木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拄:“狗日的旋风太嚣张了!”

打井的说:“我的镢头与铁锨不见了队里得赔吧!”

张拐拐的眼睛睁大了:“你老婆被旋风吸走了也要队里赔?真是的。”

打井的说:“你不赔我就不打了。”

张拐拐说:“再找找吧。跟着旋风的方向寻一下。看落在什么地方了。”

从其他井里陆续爬上一些灰头土脸的汉子。他们把张拐拐围在中间,你一句他一句地谴责他。他们说井再不能打了。再打怕是要出祸事的。这不,打井刚开了头,旋风就起了。这不是好兆头。他们说偏偏头说了,如果再打下去,旋风会把活人卷走的。

张拐拐说:“偏偏头胡说!她是搞封建迷信。我们不能听信他在村上散布谣言。我们要与她进行面对面的斗争。”

在旋风在村南的麦田里呼啸的时候,偏偏头老婆就迈着小脚念起了自己的咒语:

“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刀子戳死你。旋风旋风你是鬼。”

呸!呸!呸!

唾一口唾沫淹死你,

……

偏偏头老婆的脑袋一直向右歪着,我们从未看到过他的脑袋有什么时候正的时候。偏偏头老婆是一个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微微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了似的。在我的记忆里,当她迈着小脚鸡啄米一样从村巷里走过时,我们一群孩子就会跟在她的后边学着她走路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扯着她的衣襟,或者在前头挡住她的去路,但是每次偏偏头老婆都不恼我们,她总是嘻嘻地笑着骂我们,仿佛被我们拦住是她的光荣似的。张拐拐在社员会上不止一次地批评偏偏头老婆是村上的一个迷信罐罐,让她的家人帮助她不要搞什么迷信了。但是偏偏头老婆地不理睬家人的规劝。她喜欢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而我们只所以喜欢她,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那就是讲故事。偏偏头老婆的故事千奇百怪,无所不包,天上的,地下的,古代的,近代的。但偏偏头老婆婆讲得最好的最多的故事还是劝善惩恶。偏偏头老婆讲得最多的是十八层地狱的故事:倒退研磨,下油锅,刀山火海。偏偏头老婆讲的这些故事常常吓得我们浑身打冷战,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在好多个夜晚的梦境中,我们会被偏偏头老婆的故事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我们尖锐高亢的叫声在村庄的夜晚如同霹雳号角一样震人心弦,惊人魂魄。我们的尖叫声让一个村子的人大惊失色,颤栗不止。为此,我们一伙人的家长找上门去质问偏偏头老婆,但偏偏头老婆并不计较人们的态度。她笑呵呵地说:“我讲了什么呀?我什么也没有讲啊!”偏偏头老婆不管对什么人都一律采取和善的态度,不恼不嗔。我们的家长就觉得自己的愤懑如同枪弹打在湿漉漉的棉花包子上一样失去了威力。他们觉得偏偏头老婆是世界上最难缠的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女巫。

偏偏头老太婆不但会讲地狱的故事,还会念《劝世歌》。也会念阿弥陀佛,《大藏经》,念七字真言和观世音菩萨咒。还会念许许多多咒语。据村里上了年岁的人说,偏偏头老太婆念动咒语时会出现鬼打墙,小鬼抬轿,撒豆成兵,会把活人的魂叫去从而使他成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却没有死去。村里人还说偏偏头老太婆会许多邪法,她的邪法大都在手指上缠绕。她会做出翻天印,会做出武山法,会做出水法与火法。这些法术妙不可言,能使人魂飞魄散。我们曾经要求偏偏头老太婆做出几样法术让我们开开眼界,可是偏偏头老太婆却不肯做,这大大地扫了我们的兴头。我们便在下面偷偷地骂她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但我们又怕偏偏头老太婆。我们怕她的咒语,怕她的邪法。怕她的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们觉得偏偏头老太婆是三官村的神秘人物。她的神秘显得是那样的深不可测。我们总觉得偏偏头老太婆与村子频频出现的旋风有关系。我们一伙孩子曾经在下面偷偷地议论说,也许村子出现的旋风就是她念动咒语出现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对偏偏头老太婆在心里充满了惊恐与敬仰。我们既怕她又爱她,还恨她。但我们又觉得离不开她。每每当村上出现旋风时,每每当村上的旋风停止时,我们都会想到偏偏头老太婆。

张拐拐的拐拐腿拐到偏偏头家。偏偏头老婆正在家里的佛堂里念佛,尾音拖得很长:“——弥呀——陀呀的——佛呀——”。

张拐拐皱了一下眉头。

“你别念了好不好?”

偏偏头老婆停止了念佛。睁着一双被皱纹包裹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从缀满百十块逗花布的蒲团上颤颤微微地站了起来。

“你在村上说井打不成?”

“打不成!贵践不敢再打了。”

“不打了天旱了喝西北风啊!”

“打不打粮那是上天安排的,上天要你活你就有饭吃。上天不要你活,你就没有饭吃。”

“杨家婆,我求求你了,你再也不要在村上胡说八道了。”

“村南的地里有龙脉,挖了龙脉村子就要出祸事。”

村上的人受了偏偏头老婆的盅惑,井打得七零八落的没有大的动静,有的人还没有打起就又不打了。有些人则站在一边看别人。张拐拐恼羞成怒,拄着青冈木拐杖在村子与田地奔波着,唾沫四溅的动员群众不要停下来。他说得口干舌燥,双眼早冒火,身子走起路来东摇西摆。有时走着走着身子就歪在路上,半天才能爬起来。要是碰到有的户不打井了,张拐拐就上门去动员人家打井。他眼巴巴地祈求人家说:“去打吧,啊!打下井浇了地就能打下粮食呀!有了粮食我们就不会饿肚子呀。”

白老九与杨秀才聚到一起商量村上的事情。白老九说:“张拐拐这人是个热心肠人。爱给群众办事。只是方法简单了些。”杨秀才说:“现在还看不出他偏坦张家人。不知以后会不会变化。”

他们有点担心。

每天上午,村民们肩上背着从自家家里的水井上卸下的辘轳,手里拿着挖土的短把儿镢头,拌笼,铁锨,搭架的杠子,从家里涌向村南的田野。人们在白灰划就的圆圈里成斜十字搭上简单的几根木杠,在木杠的下面压上石头,然后把辘轳架上去。很快的一副打井的架势就好了。那阵势就像《地道战》里的情形。

杨白眉与新婚不久的妻子一起打井。杨白眉在井下挖土,他的妻子黄水仙在上面搅辘轳把提土。井越打越深,站在上面的黄水仙低着头看下面的杨白眉,身影越来越小,她趴在井口朝下面喊道:“文郁,你上来我下去挖挖。”杨白眉在下面仰起头嗡声嗡气地说:“下面危险,你不能下来。”黄水仙说:“要不我下来咱们两人一起打?”杨白眉说:“上面没有人吊土怎么办?”

黄水仙用眼睛在附过搜索,看见白家的白老蔫正朝这里看,就对他说了让他吊一阵子土,搅一下辘轳把。青年人白老蔫的眼睛闪了闪,跑过来了。

杨白眉的井已经打了有二丈多深了,再有一丈就可以挖到水层了。黄水仙一下来,杨白眉就把镢头抡圆挖了起来。但黄水仙却从杨白眉手里夺过镢头,在旁边的井壁上挖了起来,向里面打拐窑。杨白眉不解地说:“打拐窑干什么?”黄水仙斜睨了一眼杨白眉:“以防万一呀!要是上面吊土的不注意井绳子断了,没有地方躲,我们的头岂不是要破了?”杨白眉心里一震:妻子真是一个细心人。把什么事情都想好了。他也帮着挖起了拐窑。很快地一个拐窑就打好了。杨白眉向上面摇了摇井绳,白老蔫把提土的拌笼放了下来。拌笼里装满了土后,白老蔫又摇起了辘轳把,吱吱吜吜的辘轳声沉重地响了起来,慢慢地把土提到地面。

就在第三次提土快到地面后,不知是什么原因,白老蔫手里的辘轳把忽然脱手了,辘轳发出一阵呱啦啦的响声,向下急速地坠去。正在下面休息的黄水仙听到响声不对,猛一把把杨白眉推进拐窑,自己也钻了进来,就在她的身子刚刚进了拐窑后,装满土块的拌笼里石破天惊地砸了下来……

事后杨秀才对儿子说:“白老蔫这人阴得很,以后你要格外留神他。”

杨白眉说:“他可能是失手了,并不是故意的。”

杨秀才叹了一口气,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多一个心眼儿好。”

偏偏头老婆在村子说:“杨文郁有护法保护呢,坏人害不了他。”

张吼吼问:“护法是什么?”

偏偏头老婆说:“护法就是护法,你们凡人肉胎看不见。只有大修行人才能看得见。”

张吼吼说:“你是大修行人吗?我怎么看着你总是不像呢。”

偏偏头老婆说:“你是什么人?你看谁像谁就像吗?”

张吼吼被噎了一下。脸颊更加红了。

有关白老蔫暗害杨白眉、杨白眉有护法保护没有人能害了他的故事在我们三官村盛传了几十年。我曾经问过杨白眉,这事是不是真的,杨白眉笑呵呵地不置可否。“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也问过杨厚德这事是不是真的。杨厚德说白老蔫把辘轳把扔开时他就在另外一眼井上打井。相距有一百米远近。他听得辘轳飞快地转动时发出的阵阵的叫声。他扭头看见白老蔫束手站在一边傻了似的看着,脸色煞白。杨厚德说这事不好说。谁也不知道白老蔫是不是真的存了害杨白眉的心。只是杨白眉的老婆长得漂亮是真的。村子里许多年轻人成天围着她打转转。也许有人想把杨白眉害了好占了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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