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宋大脚一点不屈,那双脚特大。
娘给他做鞋时,就骂:“咋就生出这个怪种,累死人!”
骂归骂,娘依旧给他做鞋。宋大脚穿着娘坐的鞋时,就对人说:“看,俺娘坐的针线活多好!”
那时,宋大脚是个车把式,给苇子沟的大户刘富元家赶车。宋大脚甩鞭子的准头在苇子沟是出名的,说抽你的眼睛,就绝挨不上你的鼻子。
据说,宋大脚还能把鞭甩出各种不同的音响来。
刘富元家的大小姐水仙,就中魔般地迷上了宋大脚手中的那杆鞭。
水仙在家受宠,提出万般事家中也万般依。
水仙就拜宋大脚为师,宋大脚也就常常带着水仙到户外教水仙甩鞭。
宋大脚教水仙甩鞭是极乐意的。
他手把手地教,肩挨肩地教。
当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一触摸到水仙柔软的嫩嫩的小手时,心就颤颤得像个小喷泉似地跳跃。
这是宋大脚头遭碰到过的女人手。
这是宋大脚头遭这么近的闻到女人身上的气息。
这是他心深处头遭涌出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美的感觉。
一日,黄昏扯落日头,本来很静寂的苇甸被宋大脚的“嘎吧嘎吧”鞭声弄得像过了年般热闹。
水仙在一旁看得直了眼,看得开心地乐。
鞭梢溅起灰灰的尘土,宋大脚仍狠命地甩。
甩累了,就坐下来歇息,就一声不响地想心里的事。
这时,水仙就靠过来,身子软软地,宋大脚就一脸的红涨。
水仙扯过宋大脚的手,放在她的小手上问:“大脚哥,这手震得疼吗?”
水仙的声音也软软的像水。
“不疼”。
之后就无话。
水仙就用她的小手摩挲着他的大手。
宋大脚觉得脑袋像蜂窝,心像火球子,把个胸脯烧得火烫火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突然反握住水仙的小手,问:“水仙,我娶你,行吗?”
水仙不语,羞羞地低下头,一脸的夕阳色。
宋大脚就一下把水仙揽在怀里,那双甩得一手好鞭的大手,笨拙地解着水仙的衣扣子。
“大脚哥,大脚哥……”水仙梦呓般地低语着……
后来,宋大脚和水仙就总这样缠绵。
战事一发,苇子沟就成了洋鬼子的天下。
苇子沟的人乱了,惶惶地过日子,大半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苇子沟的刘七,老婆遭了日本兵的奸污,后又被弄死。刘七气怒之下,用刀子捅死了几个日本兵后,就去了山上做了胡子头儿。
做了胡子头儿的刘七,招兵买马,弄了枪,用真家伙和日本人干上了,只几仗,就损了三百多的日本兵。
刘七挺不住手下弟兄们的串弄,非要弄一个压寨夫人不可。
于是,一个月黑之夜,水仙就被刘七手下的人抢到山上来做压寨夫人。
初时,水仙一个劲地哭,久了,水仙也就依了刘七。
自从水仙被抢了去,宋大脚就一直恨恨地把拳头握得咯吧响,心里发誓:“娘的,有朝一日我非割你刘七身上的肉!”
好多日子后,宋大脚赶车进县城,听街口有敲大锣声,人也围了不少。宋大脚就握着鞭向前看,一看险些没把他惊死。咋回事?原来他看到刘七被日本兵赤条条地绑在一根柱子上,两个日本兵各拿一把尖刀在刘七的身上割着捅着。血,红殷殷地在刘七的身子上往下蠕,把刘七折磨得死去又活来。
刘七真是好种,就那样还破口大骂:“我操你祖宗,小鬼子!”
日本兵就又用刀子去割刘七身上的肉,刚要下刀,宋大脚就握着鞭子冲上去,只“嘎吧”几声鞭响,两个持刀的日本兵就被抽的躺在地上嗷嗷地乱叫。
边上持枪警戒的日本兵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刘七却明白了一切。
刘七眼里汪着泪,大喊:“大脚,快跑,去找水仙!”
此时的宋大脚却什么也不顾,只顾红着眼把鞭子甩得在日本兵身上开了花。
“哒哒哒……”一阵枪响,宋大脚摇晃几下身子后就倒了下去。
“大脚!”刘七嘶哑地喊了几声后也就一歪头断了活气。
这是一九四〇年春天的事。
几年后的三月三,水仙领着一个男孩去坟地给宋大脚烧纸钱。
宋大脚的坟前,水仙哭成个泪人,哽咽着对身旁的男孩说:“儿,……你……要记住,这是你……亲爹的坟,他叫宋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