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雯的三叔周东突然被分派了许多工作,尤其是新投资的海外餐饮项目,跟海外部老李的交谈中得知这次投资失利,必须找新的投资商融资,于是周东身陷于与各大股东和拉拢投资者的应酬之中。
周子雯看着手机里三叔的转账短信,久久不能回神,她本以为父亲会提前离开,没想到提前离去的是三叔。昨天她刚接到三婶的电话,说三叔在酒局中晕倒,拉到医院抢救,已经是肠癌晚期,才一个月,人就没了,医生说是因为作息不规律,烟酒穿肠过,情绪不稳定造成的。周子雯心中感叹,三叔比父亲小了将近十几岁,上次仓促的见面没想到就变成了永别,其实我们在世间的浮华中,总是会忘记,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因为我们医疗技术的提高,大家都认为高寿才是正常的,其实自己也到了三十多岁,恍然发现,也到了要跟亲密的人逐渐告别的年龄。
这事瞒不住,所以周子雯忐忑不安的告诉了父亲,看着父亲强作镇定的表情,周子雯的心揪了起来。三叔去世的噩耗无疑是重重的打击到了这对父女俩,他们不复往日的乐观向上,而是又恢复了沉闷的氛围。
在这段时间,子雯参加了三叔的葬礼,二叔又急着商量分割三叔的股权,三婶睚眦欲裂,两家就吵闹了起来,断绝了关系。其中周子雯的奶奶也参与了进来,家里都知道,老太太比较偏心二叔,爷爷过世前一碗水还能勉强端平,自打爷爷不在了,家里就完全乱了套。其间挑唆老太太替二叔争夺财产的人,就是她年轻时收留的继女周辛,因为年轻时她为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虽然后来周子雯这个大孙女,填补了他们没有女儿的遗憾,但对老爷子因此偏心大儿子心生不满,所以找了远房亲戚过继了一个女儿,改名叫周辛。
周子雯哪里经历过这种事,这些天慢慢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从未了解过人性,从前最熟悉最亲密的人,一夕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歇斯底里,他们不想着过世的爷爷和三叔,也不想着躺在病床上随时离去的长兄,却在亲人还尸骨未寒的时候提出分割家产,钱难道比命更重要么?周子雯这一刻真真切切的感觉累了,累到骨子里,她除了陪伴父亲,不想参与任何事情了,她交出了股权,其他的都按照法院的裁决。因为牵扯的人比较多,证据又不充足,只能走诉讼才能最快解决,她从未想过跟自己的亲人对薄公堂,虽然是走个过场,但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三婶势单力薄,她只帮她说了一句话,就遭到姑姑周辛的痛斥,周子雯说了今日最重的一句话,“如果你是我的亲姑姑,还会这么做吗?”噎的周辛一愣,随后说出周子雯今生听过最恶毒,最痛彻心扉的言语:“你来又是为什么?不是也想分一杯羹吗?要不然把大哥的那份全都让出来好了,反正这么多钱他是命里有,也是没命花。”周子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动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围攻的,不记得当时是谁拉住的谁,她忍着浑身的疼痛坐在病房的门口,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也不敢告诉父亲公司和家人的事情,只能说谎了。周子雯今天做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件慢慢淡了下来,奶奶,周辛,二叔二婶因为做了这样违背道德的事情,被邻居指点的抬不起头来,虽然得到了巨额财产,但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谁也说不清。只有周子雯和父亲周勇,仿佛置身世外,在医院里相依为命,却也苦中作乐。两耳不闻窗外事,反而落了个清清静静。
此时的父慈子孝,却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他们回忆往事的对话也被听了过去。周子雯心里都明白,父亲在叙述往日的辉煌,也在展望未来,因为她欺瞒了一切,实际上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是入不敷出,自己背着父亲把房子都卖了,才能维持父亲的治疗,让他享受单独病房的待遇。而他们父女俩只剩下海边的一套房产,还是父母下乡插队时初识的地方,父亲经常提到那里,说病好了一定要过去看看。
在周勇身体好转的情况下,周子雯驱车带着父亲前往海边的小院子,房屋简单的装修了一下,院子里因为长久无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除了水电,连燃气都没有开,周子雯点了份外卖,特意备注了周勇忌口的食物。也许是到了心中盼到的地点,周勇这次多吃了半碗面外加两个馄炖,心满意足的躺下睡着了。周子雯还想着带着父亲去看看大海,可惜才待了不到三天,周勇的病情就恶化了,而且伴随着昏迷。周子雯急忙给在海边疗养的舅舅打了电话,舅舅带着一些年轻人,一起帮忙将周勇抬到了车上,看着因为母亲去世而苍老不少的舅舅,她心里苦涩难挡。因为母亲是外婆家里最小的孩子,听到母亲病故的消息,大家都难以相信,二舅因为急火攻心,还做了心脏支架,大姨也因为此事血压升高,在医院住了很久。周子雯可以对自己父母的生命负责,但不能伤害其亲人父母的生命,哪怕是亲姨亲舅,他们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维护,所以许多朋友问周子雯为何不麻烦家里人的时候,她回答说自己竭尽全力对自己的家庭负责就好,能不给他人添麻烦才是本份。
急救车速度比私家车慢,周子雯打着双闪,在安全的情况下超速了,因为她父亲的生命正在流逝。平时三个小时的路程,两个半小时就到了,之前联系过的医院里面的医生护士早就等在外面,将周勇推了进去,实施抢救措施。主任告诉周子雯,再晚一会,病人就没救了,以后尽量避免远行。周子雯在重症病房外自责不已,过了两天周勇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看着消瘦不少的女儿,说:“子雯,不要难过,这次多亏了你,爸爸才能回到梦里都想去的地方,没有遗憾了。”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发现里面藏着许多银丝,心里钝痛,缓缓继续说到:“其实那时候昏迷的时候,我脑子是清醒的,想着如果就这么死掉,感觉非常好的,就是传闻中自然舒适的离去,但我舍不得你,哪怕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周子雯早已泣不成声,自打母亲过世,父亲病重,三叔诀别,跟亲生奶奶,二叔对簿公堂,交出父亲大半生的心血,卖掉了这里所有的房子,在医院里度日如年,她都不曾如此委屈过,她不敢告诉父亲,因为熬夜照顾他,她曾心如刀绞,被医生抢救过,包里常备着速效救心丸和硝酸甘油,因为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疯长的白发,她从此不敢束发,得趁着父亲不注意,去染黑了,要不然他老人家又该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