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楼动作凝固,一瞬间心脏都停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本能的就觉得这就是被老婆当场捉奸的感觉。
明明还是男生的时候一个都没有,但换了身体反倒在短短几天内开启了修罗场,人生可真是奇妙。
“玥……玥玥女王,今天天气真好哈……”
夜小楼把凌江仙放好,双手举起缓缓扭转身体,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看见了穿着鹅黄色剑衫和白裙的卓大小姐,双颊微红,柳眉倒竖,从马车上跳下来,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了夜小楼的胳膊。
“你跟我走!回去再说!!”
夜小楼不忍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的凌江仙,却见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点点头示意自己离去,自己没有关系,让夜小楼心中很愧疚,但也有种不再用去凌家冒险的轻松感。
“呼————”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越走越快,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明明美人在侧,但今天的道路好像格外的漫长,可能是对坐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僵导致的吧。
窗外的日光已经渐渐有了收敛的征兆,从布帘下投进有些昏黄的色泽,没想到自己胡闹了整整一天,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获得,这让夜小楼不仅怀疑自己的性别认知,现在干脆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默不作声的氛围让她有点遭不住,打算干脆挑开帘子看看窗外的景色,而卓玥却正好出声,打断了夜小楼的动作。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因为凌江仙的特殊情况而抱有任何的轻视之心,她并不像你那个表里如一的大哥那样人畜无害的。”
“明明只来了将近两年,但居然已经在阙月城有了如此大的生意,连官场的人都有不少关系,这种事情,真的是一个简单的衣物老板能轻易做到的?我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无外乎什么自己是个残疾人,甚至要远嫁一个傻子,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卓玥压低一点声音。
“可是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起码她念这句话念了好久,却从来没有人真正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卓家要结亲的消息。”
夜小楼一时沉默,只能点点头。
“我知道了。”
场面一时又冷了下来,夜小楼挑开马车布帘,外面是熟悉的卓家景色,卓玥居然直接把她带进了卓家。
可是本来就不太会拒绝人的夜小楼此刻心虚无比,更说不出“我爹让我少跟你家来往,所以我先回去”之类的话,跟着卓玥来到了她的小书房。
“总之,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相信。”
“我懂了,都听你的。”
夜小楼像是被家长训斥的小学生一样连忙低头说是,然后举起卓玥亲自为自己倒的花茶,大口喝了起来,却让卓玥的表情有些古怪起来,夜小楼感受不到那种表情所代表的东西,但却能判断出自己可能做出了不符身份的动作,于是尴尬的放下了茶盏。
“…………我明明记得你喜欢喝苦青茶的,本来是准备倒了帮你润润唇的,你居然能全喝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喜欢喝花茶了?”
糟糕。
“最……最近想换换口味……话说,卓玥你曾经听卓叔叔评价过《地生经》的,对吧,你自己是怎么看待那本书的?”
夜小楼有些慌乱的转移着话题,松了松领口,不知为何感觉室内的空气有些闷,不过她还是耍了点小心眼。通过卓若水的评语判断出卓玥很可能也知道部分内容,从而问出“怎么看待”来套取其中的内容。
话说,我记得刚刚到卓府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感觉马上就要黑了,怎么在这里聊天打屁又喝了茶,天色还是这种要黑不黑要亮不亮的样子?春天的黄昏有那么漫长吗?
“我怎么看待的啊……”
卓玥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食指的指肚,像是在回忆什么。
“仅凭你告诉我的那些,我这水准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不过我倒是听说地生经其实有六本,一本总经,底下还有五本子经。”
卓玥还是厉害的,看来问她是问对了。
“而那本总经的扉页据说是这么写的。”
卓玥回忆着书里的内容,缓缓吟来。
“天地有烘炉,杂然生五金。下则为山河,上则为日星。”(注1)
“黄金终自奇,火帝赋阳心。珠女协钩陈,黑水出沉银。”
“赤铜铸丹鼎,隐隐育神鸣。菩提落锡叶,灵台尚空明。”
卓玥慢慢站了起来,继续说道。
“永夜生阴铁,寒地起刀兵………………”
夜小楼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说道:“卓玥,你真厉害,没想到你居然……”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熟悉地生经?”
卓玥笑了笑,笑时温婉动人,眼睛微微眯起。
“因为我是凌江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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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月城大狱是大晋早年落成的,规模一般,但地理位置巧妙,并非一味的靠近廖无人烟的郊区,而是更为靠近城防军的军营,所以即使离城中心不算太远,但过路的并不多,尤其是门口两尊栩栩如生凶神恶煞,据说会通灵的独角獬豸雕像,直让人退避三舍。
老孙是这里的小牢头,干了十几年的老人了。这种活计舒服,并没有太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甚至还能不时从犯人及家眷身上盘剥点孝敬下来。而此地靠近官兵营地,真要出事必然会有官兵第一时间赶来协助,也不用指望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颠簸卖命。
可是自从几天前,从其他地方转来了两个闹事而被贬职的愣头青,老孙的好日子就算到了头了。
这两个家伙,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那说的是人家升官上任,才有这个心情,你们两个从外地贬来的城防小兵,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处在城里抓人,到底图个什么?
出口气也不是这样出的啊,牢里人越多就越难管,你以为你是拿那些夜游的、在衙门口摆摊的瓜娃子泻火,可倒霉的可是我啊!
老孙头一脸的不高兴,牢里喊冤的,威胁的,骂街的,满满当当各式各样,吵得人心里发焦,手中的鞭子也加大了力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卓若水的事情,整个城防军都有嫌疑,所以在此事结束之前他们根本无暇理会这边,所以老孙和其他人的任务无疑更加艰巨。
“孙老头!老孙!!”
刚想到这个关节,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满脸黑须的粗壮大汉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监狱里,大声嚷嚷着,让老孙心头火起两丈高。
你才什么岁数?
孙老头是你喊的?!
甭管你以前什么官位,现在你就是个巡街的,你到底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没有?
“姓刘的小子——”
老孙头挽了挽袖子,提起盐水鞭就气冲冲地走上了台阶,准备好好和他计较计较,但在这之前,自己的一个亲信首先不愿意了。
“姓刘的!你这是什么个称呼!不让你叫孙叔,叫声牢头能委屈你了是吧,一个小小的卫兵,搞得好像大人物一样!你以为你谁啊?”
刘姓大汉听见这句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双豹眼煞气十足,看得他后退了一步,然后恼羞成怒起来,但对方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不知阁下……”
虽然有点熊罴衣冠的既视感,但既然别人行了礼,不管是否发飙总要按规则来,亲信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憋屈得难受,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低头抱拳。
“好说,你可能没见过我,在下————”
“刷——!”
一道月弧刷动,声音中带着从骨缝间滑过的爽利,金背雁翅刀在半空舒张单翼,抚过亲信的颈项,然后重重的“咚!”的一声剁在了他背后的木柱子上,雪亮的刀面没有沾染一丝血色,满面怒色的孙老头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你…………你…………”
刘大胡子纳罕地看着老孙,开口询问。
“你坐地上干嘛?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孙老头的嘴唇颤颤巍巍,连忙扔掉鞭子拉下袖子。
“牢……牢里热……外……今天外面暖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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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孔厚朴,三十有三,住在承天府阙月城萤火大道,已婚,但没有子嗣。
我为凌家工作了好多年,随着凌家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阙月,成为了一家分店的掌柜,虽然很辛苦,但这个店的股份中许多归我,让我有了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
我不爱喝酒,也不赌博,每天清晨都会借着第一缕阳光演一遍强身健体的五禽戏,所以身体状况良好。
但是我与妻子成婚多年,却没有一个后人,这成为了我的一块心病,所以在妻子的支持下,最近我起了纳妾的念头。而我非常属意的,是一位最近经常来我店里买东西的丫鬟。
碰巧,今天她又来了。
穿着淡蓝色裙装的她个子一般,也算不上天生丽质,但胜在精致,属于那种很耐看的类型。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耳后露出紫色羽毛制作的别致发饰,胸前不显但腰身细窄,是看上去就很好生养的身材。
此刻她正笑着挑选铺子里的衣服,那种挑选糖果的小女孩儿模样让我心情舒畅,连下午的郁闷都减轻了好多。
不知道是哪家的丫鬟,抽空打听一下吧。
这样俊俏可人的侍女一定是从修养良好的家门里出来的吧,反正肯定不是下午那个疯小姐家的。
这么想着,眼前的丽人走了过来,让我这个老男人沉眠已久的心加速起来,她稍微理了理耳畔的细发,轻声问道。
“掌柜的……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件事情?”
“可以!当然可以!姑娘请问!”
她稍微前倾了身子,脸上露出红晕。
“那个,掌柜的能不能把耳朵凑过来,我不太……”
我慌忙凑近了耳朵,生怕慢了一秒让佳人见怪,却听见她轻声地呢喃着。
“那么掌柜的,我的问题是……”
“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可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