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喧嚣都渐渐地沉淀,剥离。夜晚总是安逸静谧的。
院中的翠竹节节正正,峻拔葱茏,即使是寒冷的夜风也难以将它挺直的脊梁压弯。翠竹轩由此而来。
随着院中竹叶抵抗夜风的莎莎作响声,云泽在自己屋中的圆桌旁坐下,听雪为她斟了一杯茶,还是雪臻茶,蓊蓊郁郁的留香四溢开来,萦绕在屋中久久不散。
竹寒如那院中的翠竹般端端正正地立在一旁。想来方澜为他们安排这样一间院落也是有其用意。天机楼楼主甚少在人前出现,难以捉摸其喜好,但作为右护法的竹寒却是经常在江湖上与人打交道,如竹苍翠,右护法喜爱的应当也不是楼主厌弃的。
“主子,武林大会结束了,我们接下来是回天机楼吗?”人前正经,人后最爱插科打诨的红苏今日难得一开口就提正经事。不过也正是她这对正事毫不含糊的劲儿让云泽放心将天机楼交给她和竹寒打理。
“不着急。武林大会刚结束,而且就今日这般情况,武林盟主定是会再留众人一些日子,安抚也好,结盟也罢,总是不能让大家留着疙瘩离开的。而且……”云泽话音一顿,将清冷的眸子投向那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依靠在柱子上的黑衣男子,“……我打算再去冥义堂一趟。”
“对对对——主子,你都不知道,大家有多想你,这次去你可一定要多带些礼物哄哄他们……”一听这话,那懒散男子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像打了鸡血似的,倒豆子一样巴拉巴拉说个没完,仿佛是红苏附身了。
这人正是冥义堂的堂主——紫离,也是这次武林大会的魁首!
只是这人最爱附庸风雅,一年四季哪怕是寒冬腊月的也要带着一把折扇,说到激动之处便刷地一下展开,朝自己轻扇两下。在他看来,折扇轻摇,墨发微荡,是世间再风雅不过的事了。可天机楼向来只穿黑衣,再配上一张可怖鬼面,怎么看都是凶神恶煞,与风雅沾不上一点儿边。
有时候云泽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用错了地方,瞧紫离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是不是应该和竹寒换一换,让他去结交江湖势力,竹寒这样恪守规矩的才该去掌管冥义堂……
当然这只是云泽闲来时的臆想,事实上不论是竹寒还是紫离他们都做得很好,很好——
“嗯。”那些孩子正是云泽收养的孤儿,留在冥义堂教养,长大后若是愿意留下来的便可以加入天机楼,不愿意留下来的也可以离开。紫离和竹寒他们一样都是这样长大的孤儿,因此也格外上心,乱世中的温暖永远都是那么难能可贵。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嘿嘿,那是自然的!”主子虽然面冷,但是他们都能感受到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暖。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对他们这些尝尽世间苦难的人来说,面对这样的温暖,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红烛滴泪,燃烧了自己也要将最后一处黑暗驱散。
烛光摇曳,火星攒动。
众人都默契地静默下来——
还未有所反应,一根银针已破门而出,徒留微不可见的一个小洞在门纱上,昭示着刚才的一切不是他们的幻觉。
“啊——”
一声惨叫!
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顿重声,让人听着便觉得浑身发疼。
竹寒反应最快,在云泽的银针飞出的瞬间便闪身出门,将那落地的“重物”迅速制服,拖进屋中。
那偷听被抓的小贼还在嗷嗷大叫,云泽那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噌亮的寒光,直刺胸口。
竹寒手里提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暗里的人。
云泽望向被竹寒扔在地方,仍还维持着下落姿势的小贼,背着地,双脚抬空,两手在空中挥舞的滑稽样。云泽刚刚挥出的银针上涂有毒汁,沾染者会在瞬息之间手脚僵硬,不能动弹,时效两个时辰。
现在,中了银针的小贼是除了他那张嘴和那双眼睛,什么也做不了了。
尖耳猴腮的脸上没有惊慌,那对乌黑亮丽的眼睛时不时地提溜一圈,尽显狡诘……
有些眼熟——
哦!这不就是那个不思进取直接弃赛的“吊车尾”——二狗子!
云泽心里已然明白了他的真实身份——天下第一神偷。这些天天机楼对明月山庄也是做足了功课,不说全部掌握,但其中的七八成还是明白的,更何况一直是重点关照对象的狗子!
素手执茶,轻茗一口。也不着急,云泽悠悠闲闲地和众人开始拉家常,说些有的没的,看也不看狗子。僵硬在地,姿势怪异的狗子被无视了彻底。
一炷香……
两柱香……
……
半个时辰后,狗子已是全身麻木,血流不畅,本就一张贼眉鼠眼的脸,涨红了之后更是变成了一张煮熟了的死鼠脸。再没那个心力和云泽耗下去,开口哀嚎道:“大爷!大爷!我只是路过啊!我什么都没干呐——快放了我吧!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云泽停下了唠嗑。她不爱说话,这慢慢悠悠、停停顿顿地聊了半个时辰,也算是她的极限了。但她依然没有和狗子说话,只是清冷地撇了狗子一眼。
这一眼却像是裹着刀片的冰渣子直戳狗子心底,要将他的心全都剖出来,将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全部抖落在众人面前。
狗子深深地打了个寒颤。等缓过神来时,只听见云泽示意刚刚和他一同进屋的“黑筒子”一一细数他的罪状了——
比武擂台上乘机靠近对手,偷摸财务……
骗取同院游侠白两银钱……
偷换方大小姐的礼物……
盗取宋佑院中的催心果……
“催心果……”云泽桃花眼一眯,深深地望了狗子一眼。
狗子已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果说刚刚那顿忽视只是隔靴搔痒,让狗子不以为意的话,那现在这顿粗棒毒打,已让他遍体鳞伤,连心也狠狠地揪在一起,抽疼抽疼的!
“你,你,你们在说什么?哈哈——”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苍白极了,应当和他现在的连一样,血色尽褪,冒着隐隐的冷汗。他自认为“天下第一神偷”,虽有狂妄,但他做事向来隐蔽,从未失手,可今日却在这里叫人把老底倒了个干净。这不是将他的拿手绝活灌在地上使劲地碾碎吗?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他难受!
“你若还不肯开口,我这儿还有一枚药丸,绝对可以让你口吐真言……想要试试吗?”云泽取出随身携带的白玉药瓶,细腻圆润,还闪着幽幽的荧光。
当然这只是个普通治头疼脑热的药丸,那能让人口吐真言的药丸她虽然有,但也不会随身携带。不然她这些年研发出来的各种奇特的药丸要都带着,就是把她埋了也带不动啊!
狗子的心理防线已是溃不成军,唬唬他也就成了。
“……我——”
就在狗子即将开口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重重地扣在每个人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