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奴才,竟敢胡言乱语,莫非是计无所出,搪塞本小姐不成?”
“小姐!”招娣一下跪倒在地。
“小姐,这真不是狐狸,奴才有证在此!”
有证?钱小姐点点头,让招娣自证,招娣让人取了一只馒头,三支香过来,点燃香,拜了三拜,插在馒头上。招娣用的香是府里采买的线香,里面掺了檀粉,一只香能烧足一刻钟(半小时),而此时三支香却烧得极快,片刻间插在馒头上的香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柄,而原本无精打采的小狐狸此时却动了动耳朵,缓缓睁开眼睛,自己站了起来。
招娣试探着丢给它一块腌好的生肉,小狐狸准确接住,低着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还真有法子治好这小狐狸?不过你说这不是狐狸,是怎么回事?”
“请取一面铜镜。”
钱小姐点点头,立刻有人送了一面铜镜过来,铜镜是小姐身旁大丫鬟用的,招娣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铜镜凑近小狐狸,向铜镜上浇了一杯茶水。
“喂!你干什么!”大丫鬟顿时不乐意了,厉声呵斥。
招娣煞白着一张脸,指了指铜镜。
“小姐,你看。”
钱小姐凑近一看,顿时尖叫着往后退,铜镜中本应映出干干净净的小白狐,此时却犹如在土里埋了很久的尸体一般,部分皮毛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肌肉和森森白骨,在它周围还盘绕着一团团灰色的武器,里面隐隐显出狰狞的死人面孔。
“啊!这是什么?拿走!快拿走!”
“小姐!”一个丫鬟赶紧扶住钱小姐,那个大丫鬟极为不悦地夺过招娣手中的铜镜。“装神弄鬼的,快还给我!”
招娣垂头不语,钱小姐慌乱了好一阵,才逐渐稳定了心神。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回小姐,我们草原上的人叫这种东西绥绥,它们是要带死在野外的孤魂怨鬼回家的,虽然长得像狐狸,其实不算是狐狸的。”
“来人!来人呐!给我把这孽畜打死!”
“小姐!万万不可!绥绥身上缠着孤魂怨鬼,小姐若打死了它,孤魂怨鬼就会盘踞在此,让小姐家宅不宁啊!”
“那……那该怎么办?”
“小姐,绥绥是谁抱回来的,就得由谁送出去,只要您提着笼子,把它送出府门,然后亲口说一句您不要它了,以后生老病死,与钱府无关,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小姐强忍着恶心和害怕,让一名家丁提着笼子,来到门口,钱小姐用帕子垫着手,连帕子带笼子一气儿丢出府门。
“喂!你听着,我们钱府不要你了,以后你生老病死,都跟钱府无关,听到了没!”钱小姐指着笼子娇叱。
招娣急忙上前,打开笼子,小狐狸顺势钻出笼子,碧油油的眼睛看了钱小姐一眼,回过头去,慢悠悠地离开。
此后,钱府的日子似乎平静了下来,钱小姐依旧无法无天,新买回来的幼雕稀罕了几天就又有了新欢,招娣在钱府的存在感也逐渐薄弱下来,只有在发月钱的时候,掌银的管事才会想起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后来,不受喜欢的小招娣顺理成章地受到排挤被卖出的钱府,而此时的小招娣,已经不是当初想方设法救小狐狸的黄茜娘,而是一只呆呆木木的偶人。
……
……
“糖水!”小少年激动地一把抱起小狐狸。“糖水你总算回来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你尾巴怎么了?怎么都秃了?”
小狐狸嫌弃地一爪子拍在小少年的脸上。
“茜娘,你回来了。”一位衣着端庄华丽的女子看向门口,那里立着一位衣着普通的妇人,虽然身段婀娜,面容清丽,却好似十分普通,让人记不住她的面孔。
“你做的很好。”端丽女子由衷赞扬。
“多谢师父夸赞,为师父分忧,是徒儿的荣幸。”
小狐狸此时也反应过来,纵身从少年怀里跃下,人立而起,盈盈一福。
“小女白易水,谢过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算不得救命,那钱小姐并无意取你性命。”
“但他们险些打死了阿崇,若无两位搭救,阿崇此时已经……”
“你怨恨他们吗?”
“我……”小白狐眼圈泛红,身子轻轻颤抖,终于她很下心。
“夫人是要我不要怨恨吗?”白易水恢复了四脚着地。“他们杀我父母,毁我家园,又打伤阿崇,我凭什么不能怨恨他们?”
“你当然该怨恨。”姜蛮温温柔柔地笑着。“你要报复他们吗?”
小白狐一怔,这个问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该答要还是不要。
姜蛮没有催促,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我,不,不知道……”白易水低下了头。
“既然还不知道,那就好好想想吧。嗯……你这个样子可没法打工还债。”姜蛮从发间摘下一朵粉白色的小花,随手一抛,小花飘飘荡荡落在白易水的头上,小白狐立刻变成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生得十分漂亮,有一头雪白的长发,两只淡绿色的大眼睛泛着水光,耳朵较寻常小孩儿大一圈儿,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没有袖子,露出两只藕节般的手臂,赤着一双脚,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
“糖……糖水,你……”他可有很长时间没见过糖水这个样子了。
白易水站起身来,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里吧,先把时崇欠的钱还上再说。”
“你欠人家钱了?”白易水瞪向时崇。
“我,我,夫人说,要我做工,还救命的账……”
白易水瞪大了眼睛,显然觉得不可思议,一是惊奇救命大恩,竟然仅仅用做工就可以还,二是惊奇这还账的方式竟然是对方提出来的。
似姜夫人这等世外高人,竟然会提出这种以金银抵救命之恩,用做工来还债的方式,真真是想不通。
不过小白狐自小在寺庙里就被教导要知恩图报,此时有如此简单就能报恩的方法,她自然不会错过。
傍晚,小狐狸和时崇躺在姜蛮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一个十岁出头,一个不到十岁,安安静静躺在架子床上,中间隔了一道竹帘。
“糖水,你睡了吗?”
糖水还是不习惯睡床,她蜷缩在床上,蓬松的尾巴被子般覆盖在自己身上。
“糖水,姜夫人还真是好人呢。”
糖水没有吭声。
时崇微微撩起竹帘,看着小狐狸铺满床榻的银丝,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闭上眼睛,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