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高枝攀，枝浓叶茂繁。身居袁萧池畔，邻里王谢家燕。纵就此般为好，金玉朱紫与随，又集儿孙满堂喜，梦寐窃开颜。便忘阎罗，尽知人世好坏，录账薄为明看。故为劝，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非仅天知，犹举首三尺神明为鉴。因而诸人难免，归去之时，终须当还。
此方空叹，是时所感，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且接上回，虚中赴汴京，及第状元，一时兴时，呈言劝谏徽宗集古物，引好者掘他家坟墓，寻讨上欢。不想引台谏诸人，及之蔡京、童贯，为其所累，流贬官州。众人相送，皆赠别礼，虚中乃受，与之道谢。后至官州，方查范正春所赠马乃官马，价当不菲，所配络头、铜镳、革鞍，一应俱全，皆金、银、宝珠相嵌，自当精美，当是好礼，自不差米南宫、李公麟真迹。
至官州，便置铭文一副，悬于室内壁上，时以警示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又列害民诸事四项，道耽酒、赌钱、喜争、好闲，并作歌劝诫：“第一勿好饮，好饮多招累；二则勿好博，好博为身崇，但观盗窃徒，多半樗蒱戏；三则勿好斗，忘身及其亲，每每因忿恚；四则勿好讼，小则靡货财，大则遭累系，何如退跬步，终身免颠踬。”又设私塾、学堂、书院。告之百姓：“念我此身父母所生，宜自爱惜，莫作罪过，莫犯刑责，得忍且忍；莫要斗殴，得休且休；莫要词讼，入孝出悌，上和下睦。”好又此地民风淳朴，一时顺利，亦无他事，自然乐哉，闲作书画，悠游境内。
再年春，二月既望，于山东郊，召父老饮酒，而告之曰：‘劝农，吾职也，力农，尔事也。”接奉耆老座上宾，告诫之道：“归语子弟，毋怠毋忽。春气已动，土膏脉起，正是耕农时节，不可迟缓，仰诸父老教训子弟，递乡劝率。”一时之地，田野僻、户口增，又建水利，安抚一方，自有功绩，颇含口碑。却时不久，州城设应奉局，乱为始端。凡家有巧石花木，精巧别致者，官差即带兵闯之，黄条贴封，以贡皇帝，其家保管。如有损坏，便派大不敬罪，轻者罚款，重者入监。若被征花木高大，搬运不便，兵士即拆屋毁壁。差官、兵士乘机敲诈勒索，被征花石家，倾家荡产者，十之有九，以至卖儿卖女。一时民情激愤，呈状告者多。虚中闻之，遣人抓捕几人，为首关监，又亲至应奉局说道，几行不见主吏，一时无处办案。是也心急，乃具情成案，陈之州刺史，州乃遣人办，将之为恶者放，又责虚中，道应奉局乃为天子办事，不可阻之。后便更甚，以至县衙花石，被之拿去，几贴封条。百姓观之，哀怨声道，四处逃难。一时之间，前情骤变，道路榛塞，烟火断绝。又邻县河堤去年刚修，今却水破堤流，漂没田庐无算，死亡百姓无数，村庄城邑，霎时一间，多成荒墟。
虚中观乃叹息，文书数呈州郡，石牛入海，又与邻县官，联名上书，递交路转运使。却轻与贬官，重乃收监，独虚中自无事。虚中奇之，至路府中，窃问缘由，其人反之常态，厚宴请之，毕恭毕敬，又应奉局官吏拜之，更受尊崇，个人请于虚中，求之照顾。虚中更为诧异，不知所措，细问缘由，其路府官道：“太师知此事，乃嘱咐不可为难宇文公。”应奉局官吏连连赔罪，道己不是。一番了解，乃知蔡京缘故，兄长粹中乃蔡京甥婿，自走的近些，今受裙带。一时治内附近，大小官吏，皆来拜访，求之照顾，与太师美言，霎时接应不暇。所收之礼，珍宝玉器、古鼎银樽、名人字画、药品彩缎、花石名木，应有尽有，一屋不可置，乃盛台阶。
好景不长，便鲜有人至，再与时日，门可罗雀。这日，虚中感为清闲，足便出户，行于街道。一行过来，街巷富绅大户，朱门皆关，鲜有行人，多衣不蔽体，屈乃乞讨。见之虚中，皆窃为私语，面情愤怒，又有孩童，以石击之。虚中惭然，立归于府，将前所收金银珠宝、玉器古玩，除书画外尽数遍买，设之粥棚，发乃众人，细余几钱，分于灾民。奈不过旬日，便无钱可使，只得关张。虚中思之，接邀邻县官吏呈事，却无人应之。接书信文，乃驿送范正平，又寻路府，无人答应，不见其人。归于县所，街听童谣，细闻乃道：“官州令，虚中狼，太师府，看护犬。拿玉帛，噎在喉，收金银，咽肚难。须小心，恶狼犬，避开行，吃饱饭。”虚中问之，言乃与众人解释，众人皆避，无人听闻，孩童幼子，见之虚中，便唱歌谣，罢效犬吠。
虚中不解，乃自愁心，自与对月，独饮几盏。便乃吟道：“邀栏相与月，犹伤风景异。浮云遮玉盘，阴际掩层林。宇中自凭语，阶下独败芳。零落一一夜，天涯谁知音。”吟罢愈发感怀，后歌之道：“愁入酒仙客，悲复苦中连。得酒逝悲去，复饮皆近欢。举樽与明月，相邀劝广寒。恨不情去随，影中自行乱。月映独徘徊，眼波城絮满。风近摇浮枝，星散落吹天。杯去何寻处，人游向何边。万般总若离，深与薄衣衫。”歌罢，厉声高唱，无尽悲音：“几事近心，得以舒平生。切切倦游人近何，便成无限惆怅。冯唐易老何用，李广难封那慷。人生谁尽得意，淮阴列侯草葬。”
小吏为之所惊，皆至院中瞧，观乃虚中，摇摇晃晃，又瘫坐地上，自又独饮，口中呓语不断。众人搀扶，虚中见之，乃声喝道，众人诧异，虚中此态，前所未见，又乃喝骂，众人归屋，不复再看。虚中见众离，饮酒不止，李太白《月下独酌》，唱之半宿，歌惊乌雀，半夜方休。自乃月下饮，邀与恒娥，其乃复杯，受邀广寒宫。
虚中随而行，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但见之人，好生姿色，舞袖罗裙，堆鸦轻拂，举手投足，如扬柳般婀娜。后望影去逐，奈之离去，自乃追逐，一时无踪迹，自叹哭泣，吟诗明道：“恍惚若游离兮飘飘若，欲遗世而登仙。袅袅畅游走兮接广寒，清虚殿中迷恋。红袖起翩然兮水涟漪，若秋波眼泛怜。近窈窕凭虚兮水一方，泛轻舟而逐赶。水逝舟没去兮眼群星四方影离无看。彼此路修长兮而徒悲，望影去茫茫远。呼乃硕人归兮营金屋，温柔乡里缠绵。”
诗赋唱罢，一时二人至，乃黑白无常，被之摄行，至于冥司，虚中问恒娥何在，冥官乃唾之，道之好色徒，分明登徒子模样。虚中乃辩解，道自为柳下惠，有一美人，至怀不乱。冥官接唾弃，道之贪官污吏，杨国忠之流，虚中乃辩解，称自尽心尽力，廉洁奉公，不贪公家一物，不费百姓一脂。冥官所闻，命吏呈善恶二录，虚中自恃圣人，乃亦道拿来。却冥吏将善恶簿拿来，虚中观乃善薄少之，片片几页。恶薄倒非常之多，几人拿于几次，仍未拿尽。虚中目瞪口呆，自道自方三十岁，且从来奉公守法，哪有此多恶纪？冥官乃携虚中拿于善恶簿，使之细观，这翻看去，其详细载某年、月、日，野外春游时观貌美女子，动于坏心，又某年、月、日，官事不顺，思乃暴打对立之人，再之翻看，对父不尊、与母不敬、与兄不睦、与友不忠，皆是此类。虚中辩道：“此心之所念，自未实施，何以为恶。”冥官答道：“恶念未施，却有念头，便归于恶。若无此恶念，官可紫袍，留名史册。”虚中问有何解法，冥官道：“有解，你须日后尽心尽力，行之所事，利国利民，却因恶念，于史湮没，且亲子孙绝迹。”虚中道：“此乃不可，不孝之三，无后为大，若子嗣绝，日后何以九泉之下见祖。”冥官道：“此无碍，虽无亲后，当不绝香火。且你思，可为国，官可郡公，身紫袍，何乐不为。”虚中思乃应之，签字画押。罢了，冥官拿之契约，霎时不见，为又空谷传音：“一切福田，不离方寸。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一时天昏地暗，沙尘滚滚，虚中闭眼，再感朝阳拂面，又感人扯拉，自便睁眼，见自躺屋下台阶，衣衫不整，散发凌乱。众小吏围之，自俯身起来，却觉眼冒金星，便又昏沉去。众吏惊，乃抬于屋内，请之郎中，知为酒喝过多，夜间凉薄，感之风寒，须于静养。隔日，其方酒醒睁眼，见众人围之，自便起身。一小吏见之，笑道：“早日不知宇文公，好自酒量，肚可藏斗。”另一人闻乃撇之，又与虚中相问：“宇文公，今事好生吓人，已昏睡一日，郎中言公感风寒，须静养，否留后遗。”虚中起身，谢于众人，接来茶水，自饮一口，自又躺下。忆之于梦，觉之荒唐，又念梦中恶录薄，思皆属实，自感愧祖，心念惭父。
歇几日罢，自觉好些，便强精神，于出门外，小吏迎上，嘘寒问暖。虚中问乃县治如何，众吏摇头，一小吏道：“应奉局更为猖獗，摊丁收款，一丁白钱。富贾之家，多逃他乡，治内已无人。”虚中自叹，又问近日可有书信至，小吏呈乃两封。虚中接看，一乃范正平书，二乃时中。先启范正平信，观之大意，道事已呈徽宗，一时当有解决。又想时中，久在家中，此刻来信，若不是父病重，忙启信来观，上书父仙逝，请于奔丧。虚中观乃痛哭，众人抚劝，虚中挂冠乃辞，驱马极奔。
至家，自大门到内宅门，见扇扇大开，皆沾白纸，素幡迎风。入堂内，中当素棚，棺椁盛放，纸线香烛，长明灯燃，亲族尽为戴孝，僧侣念经。虚中挪步，走至灵前，见粹中、时中迎上，虚中乃道：“兄长已经至了。”粹中应着。接又见母亲，即跪扑入怀，厉声痛哭，其母见此，亦搂之，复又痛哭，一时不已。粹中、时中于旁苦劝，方略止住。众人问好，虚中乃披孝衣。时中念虚中新至，一路奔波，未得歇息，又脸色极差，坐在此间，看着未免伤心，乃先请于后歇息。虚中观之母亲，目已肿红，再观时中、虚中，皆是一般。便求母亲歇息，粹中、时中一干众人亦再相劝，其母不得已，方回歇息。虚中跪灵，旧病未愈，又风霜伤感，至于夜间，便头闷目酸，鼻塞声重。众人见之，忙请郎中，诊脉下药，足忙至半夜，幸散之快，至三更天，发些汗，便就好些，接又乃睡去。次日晨醒，不见母亲，方知众人未言明，此闻乃言好，众人要他歇息。又几日服药调理，待出殡时，已可随行。
这日辞灵，杠夫起杠，队伍随行。一路途行，多遇路祭，灵柩所过，十字路口、河沿桥梁、祠庙城门，乃扬纸钱。茶桌祭棚，多亲朋友邻摆设，以礼哀悼，粹中、虚中、时中揖礼叩谢，祭毕即起棺续前。至祖坟地，先理墓坑，接葬金银珠玉以随，后置馅食罐、长明灯于墓坑壁上龛内，棺木徐放，粹中、虚中、时中三人铲土掩道，堆土成坟。接于灵旁籍草枕块，守之居丧，斩衰三日，悲哭不食。日后食粥，朝一溢米，暮一溢米；百日之后，疏食水饮；一年小祥，略食菜果；二年大祥，以酱醋调味。二十七月，丧满服阕，禫祭以后，三人瘦骨，皆为嶙峋。
歇将几日，面容略好，仍不见朝中复职之意，便遣人置书蔡京。不久京中来人，起复粹中原职，却无虚中音讯。后几日，粹中各方安顿，后乃入京，虚中随行。至京城内，几月无事，闲着无聊。粹中百般寻法，乃令虚中知解州。虚中领命，窃行解州，仅粹中相送。至地，观乃高大城阙，一衣带水绕城而走，粼粼如镜，缓缓波光，虽道平缓，却非是死水，又不比汴河宽阔，但却清澈如泉，碧绿如玉，恬静如诗，犹有别般情怀。眼望远方，水流翡翠，绸带为相嵌，丘原川壑，尽麦苗青青，大地花香。
此地处边疆，自不比南境，独高墙壁垒胜之，屋舍房宇，犹现破败。至城门处，上乃一楼，楼梁一匾道：“春秋楼”。左右联匾云：“北斗在当头，帘泊开时应挂斗；南山来对面，春秋阅罢且看山。”匾现残破，何人书写，无法可寻，道联语可语解州史册，乃追州赧王二十一年，秦败魏师于解；后汉立，置解县，属河东郡。；魏太和十一年，改名北解县，北周废之；隋大业九年，虞乡县自绥化故城来治；唐武德元年，复改做解县，贞观十七年废，二十二年复置，属河中府；五代汉乾祐元年置解州，治所解县。后辽据幽云，与宋化白沟治，虽澶渊之盟，两国边境生育蕃息，牛羊被野，以至戴白之人，不识干戈，百年无大战，却冲突不断。仁宗朝雨党项用兵，辽积兵两境缓冲之地，与宋达关南四书。此时观之，前尘历历，可当联道，经数载春秋。
入城中，道颇繁华，人行流溪。后乃知此地偏北，无些名木花石，又时为边境，当是穷苦，无官至此，因无花石纲之祸。一时南人皆携家带口，逃亡此处，观之竟比官州热闹。虚中走马上任，大小琐事，轻车熟路，亲为处理，无之太难。独有一事，解州不远，便乃边关重镇雁门关。因花石祸，流民渐多，地不可分，丁壮迫去为兵，或当杂役。又军中饷欠发，食之缺顿，兵士多跑外地，以讨生活。鲜有归家者，隐姓埋名。故路府令各地清查，查之军士，复送雁门，家族株连，故一时多人逃隐山中，结伴搭伙，抗之兵吏。此中解州王颂为最，几番兴兵，不察所踪。这方作罢，念其行处，迹罕至地，占山为王，落草为寇，领百十人，干之无本生意。却不想一日，竟下得山来，改做流寇，扬言报父仇，道轻车熟路，袭扰解州。后晓原其人逃至家，县尉种师捷予以抓捕，就于此中，部下官人失手，治其父亡，其人逃脱，聚而为众，得入草寇。
一时声势浩荡，县治之内，尽为人心惶惶。虚中又为初至，自理不清，故乃集县丞、县尉，商谈措施。县丞其人，姓易名耀，字久灿，大观元年同进士出身。县尉及种师捷，字秉伯。虚中问计，种师捷先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贼寇集来，乌合之众，可剿平他。”虚中听此，便觉不妥，上天好生之德，乃忆洪皓言，便道：“种将军豪气，但《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念其本寻常百姓，难不可招安，为我之所用。”原以言此语，得致赞语，不想其面色骤变道：“大人如此言，何意之有，贼为杀我来，官寇不两立，如何共事。”种师捷说罢，易耀释道：“秉伯兄所言非虚，征兵加税，虽非我所提，是于上命，但我为实行，自古天子无过，民不恨朝庭，而恨于我。”
虚中听此，便感困难，沿途所过，眼见不少，遂与二人致歉道：“原是如此，是我才疏不知，却今贼寇已近，便如何为好？”种师捷道：“大人初至，我也非刻薄。职下早于怀德军中，后由一时贪心，冒吃军饷，贬至于此。虽不敢与契丹铁林军一战，但这般鸟寇，牛刀小试。大人可放心。”虚中乃忆昔汴京，金明池游，得徽宗银殴者，似乃种师捷，故问之，其人道是，又言献丑，称其祖为种世衡，自小军中长大，长期戍守边，于渭州小种经略相公麾下。那日便随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入京述职，一时贪心，与保信军刘延庆合贪军饷，为经略相公所知，杖责贬此。
后三人议，虚中仍虑，举棋不定，易耀见此道：“用兵之事，亦于思虑，此我知一人，名郑恪，字守慎，于高丽国人，亦望门民士。早随使节入宋，便留居此，入太学，古圣文章，各与精通，后进士及第，官至郡守。近其父病重，已报礼部丁忧，正于家待。其人于此，早于你我，晓知此处山川地貌，人情世故，应当有解，可邀寻商议。”二人同意。后三人便寻郑恪，其盛云英面，竟和乃羊肉，自当奇之，问故，乃郑文宝之后，面当原味，然是美味。
食罢明与来意，四人相议，后商定策略。乃先遣人与之谈，却其不受招安，又言奉百万钱，得种师捷首，方可退。故几人议，其寇复叛，脑后反骨，不可招安。乃定应对策，一乃带本地厢军，于山地接敌，不祸于城中。接致书雁门守将，以求援兵，夺之贼穴。又集乡兵丁壮，与之护城，以为不测。议罢，三人分头而行，各与所司。种师捷率兵而出，虚中于致书于上，易耀集结乡丁。过至半日，宇文、易二人皆已备好。州中亦回复，谴边地禁军。
二人携军接应，却一路不见踪迹，亦无痕迹，不由忐忑，心念种师捷，皆是不语，随马而行。一时来人报，已平巢穴，二人兴之，穿于深山，至贼寨口，此寨乃一观，荒废许久。观门隐见“慑济宫”三字，又见寨门大开，厢军自于劫掠。路问兵卒，知种师捷于内，已拿其首。二人驱马入内，见种师捷迎来，大步流星，笑言道：“败笔，实乃败笔。”二人问故，其道：“是谓败笔，顾虑之过，贼寇不足百人，不堪一击，我领兵至，其只顾蜷缩于内，不敢接战，此真太长他人志气。”
二人听此，相与道贺，赞其神勇，言其不辱祖宗威名。一时易耀为道：“久闻宇文公才名，今是于此，正可抒一作。”种师捷附和，催于虚中。虚中自无准备，一时急迫，乃道：“久灿兄，如此说，自腹中成诗，可先道，容我一思。”易耀闻此，当仁不让，乃吟道：“将军着金甲，誓破楼兰归。都护慷慨般，伏波裹尸意。北风卷地黄，胡天照云衰。风摯旗将展，神州乃奏凯。”道罢，便言献丑，其二人称好。接及虚中，自不慌忙，吟道：“捷报斩华雄，凯歌奏虎牢。义士千军首，将军百战豪。陌郭掸壶浆，高阙明知晓。提携腰玉龙，报君台上意。”易耀听罢，忙忙称赞，道：“好诗好诗，温酒斩华雄，是谓杀鸡用牛刀。种将军，千军之将才，百战之名将，却于此战乌合之众。日后回报高阙，官家知晓，将军定官复原职。此便‘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三人听此，相视而笑。
后种师捷议毁此观，防他人再聚，议得认准，于令禁军、厢军一同拆迁。虚中自小性温胆小，今见院内，敌我尸横，倒于血泊。便独立楼台，见天之血色，地于血色，自思唐人李遐叔《吊古战场文》，吟道：“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殁，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无涯。天地为愁，草木为悲。”恰时为易耀所闻，其为道：“读史明，使人智；鉴以往，知未来。想此些人，是何以不读书，何以不本分，是行此下策，使身于此灭，名为此恶。”
虚中思为不答，又向天望去，血色夕阳，呆立所思。临立不久，忽听惨叫，楼下慌乱，易耀见乃急下楼，行至院中。虚中随之，但见种师捷面含愤怒，挥刀斩一人，又见众官军中，易耀身于所刺，面毫无色，倒于血泊。原众人顾眼前劫掠，却忘清灭残敌。一贼寇藏遁房角，眼见官军掠其家，滞辱其妇，便于纵出，砍伤几人，又见易耀官服至，持刀于向，故有此果。虚中见为呆滞，种师捷乃令搜留余寇。
归路之中，想易耀诗作，又见寇观，已夷平地，狼藉一片。不由感而悲伤，心忆屈原《大招》，先乃念之，后乃歌之道：“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徕！无远遥只。魂乎归徕！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东有大海，溺水浟浟只。螭龙并流，上下悠悠只。雾雨淫淫，白皓胶只。魂乎无东！汤谷寂寥只。魂乎无南！南有炎火千里，蝮蛇蜒只。山林险隘，虎豹蜿只。鰅鳙短狐，王虺骞只。魂乎无南！蜮伤躬只。魂乎无西！西方流沙，漭洋洋只。豕首纵目，被发鬤只。长爪踞牙，诶笑狂只。魂乎无西！多害伤只。魂乎无北！北有寒山，逴龙赩只。代水不可涉，深不可测只。”歌此，已哽在喉，不可发声。军士为之感触，或有会歌者，乃同歌之。路有遇者，每逢便拜，心念感之。
归之解州，俱事呈言，报之路府。后朝中给予封赏，种师捷归于原职，虚中入京，为起居舍人。这日分别，思与前事，感而触心，彼时空气，似闻《大招》，殇音弥漫。虚中道：“秉伯兄，今你去怀德军中，我亦去京城，却余久灿兄，孤独于此，是与寂寞。”种师捷道：“叔通兄，莫要此言，久灿兄是为我所累，孤魂于此，今日功名，亦也没他。”其人面颊，无升迁之喜悦，却沧桑许多，趋之沉稳。虚中乃道：“罢了，逝者已矣，拗不过天，何怨天尤人。人各有命，只心念他便是。”又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地分别。”又与范正春所赠之马与他，言好马配英雄，后于分别，各于所奔。
一路车尘，至京城时，已是政和二年，及买观朝报，观之，先是契丹东京道黄龙府失陷，辽天祚帝亲征女真。又蔡京被召入京师，仍复原职，改封鲁国公，兄长粹中官迁尚书右丞，弟时中科榜及第，官为翰林学士承旨。因蔡京出为相，官员出缺，由范正平议，多人举荐，虚中方任职，道是于此，凭之借力青云直上。沿途所见汴京犹华，汴河水溶，其舟楫往来，盛为忙碌。却独多私船，运于粮食，又见官船，所载花石。自行平桥上，心思花石纲为祸州郡地方，今又官船为他用，运以奇石花木。汴京户有五十万，口近两百万，所食之粮，多凭官船，自南运此。近却官船凭调，私船运粮，想必粮价上涨，一时可行，若长期以往，必当乱之。
正思间，身旁之人大呼，瞩目看之，乃一官船过于虹桥，却桅杆未放，一时似与桥相撞，众人惊之。先乃桥上过客呼之，使其停船，快放桅杆，又一船工使船杆顶住船身，其他船工忙放桅杆，便为虚惊一场，船过虹桥。虚中亦观为惊，便离乃行，见一正店临街为军巡捕屋，却为军酒转运，屋内扑火所用三杆麻杆，皆已废弃，屋前八只木桶，原为消防存水之用，时已盛酒。又见于街中一文官与一武官相遇，互不相让，霸于街道，此街本窄，又两边铺肆占道经营，更为拥挤。虚中观为不悦，便于抄路，行之御道，此道如旧，繁华风光，虽有铺肆占道，却道宽，无有影响。再行至州桥，便见粹中、吴激、时中，一时欣喜，互为道贺。
携行至家，见门已翻新，里边扩大，原粹中置买附近土地，修成五进院落，又分置东西两跨院。议东跨院归虚中，西跨院归时中。整体后余空地一块，便略修一园。入内，虚中先于后堂，拜知母亲，有感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母亲又是苍老，是有不幸。却又幸事，思娟生于一子，已五月足，此抱怀中，言多欣喜。母亲乃道，是虚中幼时模样，大眼高鼻，尤是耳朵，向前扣着。粹中思乃笑道：“想叔通小时，也是这罢，自家小舅言太向内扣，须拿绳于后牵着，独大舅言此乃福禄之相。”说及往事，时中不也插嘴几句，自得耻笑，众皆道他知何。又及取名，此乃师字辈，虚中便取师瑜。道与师瑗，皆玉边旁，又千古风流人物，人道是三国周郎，羽扇纶巾，是为儒将。
后家人至正厅晚食，观乃厅壁一画，乃牡丹画，画中牡丹正开，繁花似锦、绚丽灿烂。虽于洛阳见牡丹真容，却画中花姿犹胜于实，为之倾倒，其显雍容典雅、富贵祥和。画右侧题刘梦得诗句云：“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又观于左右篆体联一幅云：“国色千姿增富贵，天香一品颂吉祥。”联左小字，道“大观庚寅季春太师鲁国公京题。”思而易得，这人便是蔡京蔡元长。吃过之后，粹中、吴激、时中便道时局与京城鲜事。此朝中近日大事，当为铸鼎。前日朝堂之上，蔡京持笏于前道：“昔轩辕黄帝，功成铸鼎，鼎成仙去。后夏禹为治水，划天下九州，而铸九鼎，九鼎既成，迁于三国。至后有庄王问鼎，言之轻重，复武王举鼎，后又沉泗水彭城。故鼎国之重器，当圣人所铸。今库存钱币，五千万缗，国家祥和，可拜礼乐，国家富裕，足备礼仪。陛下当圣人，可效黄帝、夏禹，复铸九鼎，以张恩佑。”
众臣自心中明了，九鼎寓九州一统，而今北有契丹据幽云，党项占河套。故御史上书，陈陈以词：“史有载‘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故九鼎是视天下一统，而今幽云非复，河套未得，昔冀兖之地，雍州之壤，未得王化。然故九州，未得一统，铸鼎之事，劳民伤财，万议不可。”而此折，只得朱批四字：“流三千里。”之后便无有异议，皆之附议。
时中言罢，粹中叹之道：“铸鼎之事，非一日之功，太师也费一番心思。早于崇宁三年，太师提拔门客刘临安为大司乐，主管朝廷音乐事务。又于次年，刘临安于官家引见方士魏汉津，进献音律建议，述己观点，请采用三指定音之法，先铸九鼎，再铸帝坐大钟，后铸四韵清声钟与二十四气钟，再调和琴弦，校准乐管，作一代之风。官家欣然采纳，由其人主持。”时中接道：“魏汉津原是士兵，后流落辗转，自称从师仙人李良，学得炼鼎音乐之法。后与房庶被召入京，但时累黍法音律，已经制定，其不能一展所学，便黯然回去。又有道其人至范镇家做仆役，学范镇制鼎之法，掠为已有。想太师神话言论，假托李良传授。不过，其人真谓通晓阴阳数术，惊人之准。”
吴激闻之，笑道：“不知其人洞察天机，还是世态如此，其与相知人道：‘不过三十载，天下必将大乱。’想官家骄奢淫逸，然朝纲大局稳定，此话可笑否。”虚中接道：“可信，官家于江南之地，运以石纲，民怨沸腾。又奉道教，偏听偏信。怕是这般，魏汉津之言，恐是成实，也应申公之言。”其人说此，又言私船运粮事，吴激道是，粮价已翻几倍。粹中见此，便提醒道：“且不可乱言，莫赴前尘。”虚中笑道：“兄长多虑，还不知我，自小怕事，那与外人如此说道。不过今天说着话题，便接口说道一番。”时中自我接道：“兄长前车之鉴，当时所虑，不会妄行。”
后四人再为相言，话所及徽宗即位初，本是壮年，却皇子不多。后一道士刘混康进言，道城东北角，处在八卦之艮位上，如能使其地势垫高，便有多男之祥，如修假山园林，国家必繁荣昌盛。徽宗闻之，乃修艮岳。时人本觉无稽之谈，却是巧合，自艮岳修成，果然连连得子。吴激闻即赞道：“有幸入之，其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设雕阑曲槛，葺亭台楼阁，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连绵而弥满，吞山而怀谷。园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极尽奢华。当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古之至今，独一无二。其中八音石，更为绝石，石长六尺余、高五尺多、厚未三尺，形美如浮云层出，凝重而飘逸，色极清润，摩挲声响，好生精巧。”
听吴激所言，时中亦为赞道：“艮岳雄伟险峻、峰峦峭峙，有飞来峰如云姿鹤态，太湖之石，千态万状。山谷之中，飞瀑悬注，皆由山顶深池供水。山绝路隔之处，竟设有木栈。岩穴中放有炉甘石，雨后日出，水汽蒸腾，恰似云雾。山麓则清溪环流，奇花名木植遍山野。楼台殿阁掩隐于山间平地。更有奇兽千头、珍禽万数。殿阁之后，乃有山洞，俱是名石澄泥砖所砌，与真山无异。上古怪奇石、锦川、太湖墨石、洒金等石，参差巍峨，悬崖、峭壁、岩嵎、陵涧、麓谷，无一不备，俨然一座高山。”虚中听之好奇乃问：“雄黄、甘炉石何用。”时中不知，吴激答道：“雄黄数十斛，炉甘石数万斤。盖雄黄筑于岩穴地道间，可以辟蛇虺，炉甘石雨过之后，日炙之，则有湿气蒸蒸然以象岚露，故于中筑二物焉。”
众人不免钦慕，皆言无幸一观，却虚中为叹民辛苦，又道：“官家为修艮岳，于各地征集奇花异木，往往十船，称为一纲，各地因花石纲，民怨沸腾，又于途中，闻人戏说蔡太师所提丰亨豫大说辞。”粹中道：“花石纲非近日事，早于崇宁四年，官家特派合州防御使朱勔常驻苏州，置应奉局，专为官家搜取奇花异石、美物珍宝。大率太湖，灵璧、慈溪、武康诸石；两浙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海南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登莱淄沂海错、文石；两广、四川异花奇果，几年之内，络绎不绝。因其人动静之大，太师亦看不过眼，乃使台谏官弹劾之，言花石纲扰民太甚，官家闻之，亦病其扰，乃诏其人三禁，一禁占官用运粮船，二禁挖墓，三禁毁屋，其人似有收敛。”
虚中笑道：“收敛不过一时，之后故态复萌，大兴土木，建道观神霄殿，矫诏称己所居苏州孙老桥一带，官家下诏赐予其人，迫使周围百户人口，五日清拆搬迁。不仅如此，其于苏州大兴园池，式样拟同宫禁，又募数千人，为之私人卫士，无恶不行，流毒州郡。更有甚者，其每日于锦袍绣金手印，乃言官家常以手抚之。又黄帛缠臂，与人交揖，一臂不动，言胳膊为官家拍过，此岂不荒唐。如若言此人此人过失，真当乃罄竹难书，流恶难尽。”
虚中道此，见众不言，便接为叹道：“各地应奉局皆是如此，花石纲之扰，波及两淮，长江以南，两浙最甚。凡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应奉局立即派人黄纸封之，称供奉官家之物，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搬运之时，破墙拆屋而去。凡看中石块，不管大小，高山绝壑，深水激流，皆不计民力，千方百计搬运。其有更甚，应奉局之部属爪牙，四出搜索，随意闯百姓家，敲诈勒索，中饱私囊。如此作为，怎不应其人之言。”
几人听之，为平日所未闻，先时中为道：“我只听市井人言，其抢到一石一木，便随意拉伕、拉牲口运送。时运特大奇树怪石，无法行运河，便走海路，却碰大风浪，全舟覆没，征民枉死无算。初还道其编纂，夸大其词，近闻兄长言，乃知确有其事。”粹中接道：“我知确有其事，不想如此情形。前月一安徽灵璧县所产巨石，以大船运京师，却需拆城门方入，而其上千人，亦搬不动，入城之后，官家大喜，御笔赐名：“卿云万态奇峰”，并悬金带于上。更有甚者，前几日，太湖所产一石，高六仞，百人不能合抱，官家得石喜极，竟封石为盘固侯。这还罢了，是谓：‘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
三人诧异，好似听差，此话竟出粹中之口。忆从记事，粹中一直谨小慎微，毫不越渠。为事稳妥，合乎情理，家中事物遂为一手挑起，族中之事亦多交与他。故自小便受父亲亲族期许，谓其为此辈中最娇者，可振兴家族。相比时中能说会道，口吐莲花，私底下，常与一帮朋友，胡吹乱侃，一定场合，却不失巧舌如簧，如此话出时中口，倒合乎其人。
粹中见此，笑道：“怎皆这副模样，像听天机一般。”时中回神乃言：“以前不听兄长这般说，今日听了，醍醐灌顶，字字珠玑。”时中说罢，乃觉不妥，便转为言：“官家此行不妥，一石何功，得以封侯爵，当年太公、孔明，旷世奇功，不过封侯，此使我边境将士何思。自古官家无过，甚者臣下属，那朱勔靠花石纲，一夜暴富，兼并土地，三十万亩，几苏州一半，每年收租，十多万石。”
吴激听此亦怒，乃直呼其名道：“阉人李彦，专供御前支用，查田刮税，落入他腰包者，不计其数；梁师成者，替官家写诏，揽权卖官，收受巨贿；枢密使童贯，更是如此，闻其钦赐第宅落成，予主管官员一包珠宝，以为谢礼，值钱几万缗。此几人还有才学可提，而那少宰王黼但无学识，满口市井俚语，只善巧言献媚，借贡奉宫廷之名，苛取于民，四方水陆珍异之物，不可胜计，单黄雀鲜，就集三间屋，臣、相皆如此，路、府官吏，如何是好。”
众人为不言，一时虚中为道：“我入京时闻有一道士，唤林悼宇，据其人言，少时为东坡书僮，一日东坡问志，其人笑答：‘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东坡闻乃言其必大富贵。”时中闻为接道：“此不过自夸，那梁师成实无文才，却自我标榜，称自为东坡子，为东坡远谪之时，将家中侍婢送与梁姓友人，后此女不足月，而生梁师成，故自称‘苏轼出子’、‘苏氏遗体’，故极照顾东坡家人，甚与帐房言:‘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童贯自不也声称，自为忠献公魏郡王私子，想皆一类，脸面贴金罢。”
吴激接言有趣事，虚中问故，吴激道：“后其人得召见，官家问有何术？其人答‘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又言：‘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官家是也，既下降于世，其弟号青华帝君者，主东方，摄领之。己乃府仙卿褚慧，亦下降佐帝君之治。’并称一干臣子，皆为仙官。又贵妃刘氏有宠，则奉为九华玉真安妃。此荒唐言，官家却信，又视其貌如旧识，为之赐名“灵素”，赐号“通真达灵先生”，授以金牌，任其非时入内，并筑通真宫，以供居之。”
吴激说得急，此酩口茶又道：“忘了忘了，还有此般精彩，那日林灵素觐见官家，其人一见面，就言奇怪，当年自于天上伺候玉皇大帝之时，见过官家。官家打趣道是，看你眼熟！还记当年你骑一头青牛，牛哪行去？这道家祖师为老子，当年骑青牛过函谷，各有遇谶。林灵素答青牛寄牧外国，不久即来。却也神，不久高丽国进贡青牛，倒应他话，满朝文武，皆为称奇。”
后四人彻夜长谈，不觉之中，茶水换将几壶，最后一杯，也道是凉，便感乏了，便就起身，见月隐层云，天蒙尘色。夜风吹来，感有些冷，乃议明日再谈，就各自散去。次日四人入朝，参于朝议。粹中言于告诫，不可多言，免惹火烧身，三人为应。便是此日徽宗下令，铸造九鼎，始拨铜材二十二万斤。至三月廿一，九鼎铸成。又诏于太一宫南边筑九座殿室，以安九鼎，每殿周围，城墙环绕，城墙之上，再筑矮墙，涂色表五方，外筑一道城墙，环绕九殿，取名九成宫。这年八月二十，九鼎迁移，安置九成宫。
观之九鼎，其中鼎称帝鼎，以黄为色，于土王日行大祭，祭品黄色，乐器用宫架。北边称宝鼎，以黑为色，冬至时祭祀，祭品黑色。东北方叫牡鼎，以青为色，立春时祭祀，祭品黑色。东边称苍鼎，以碧为色，春分时祭祀，祭品青色。东南方称风鼎，以绿为色，立夏时祭祀，祭品绿色。南方称彤鼎，以紫为色，夏至时祭祀，祭品粉红。西南方称阜鼎，以黑为色，立秋时祭祀，祭品白色。西边称鼎，以红为色，秋分时祭祀，祭品白色。西北方称魁鼎，以白为色，立冬时祭祀，祭品黑色。周围八鼎，中等规模祭祀，祭祀供品，皆用素食。祭祀之时，演奏乐舞，帝鼎奏《嘉安之曲》，余八鼎皆奏《明安之曲》。帝鼎铭文，徽宗亲自撰写，其余八鼎铭文，蔡京撰写。
转眼冬至之时，徽宗领文武大臣，至九成宫，行酌献神之礼。君臣一番，皆黑色道袍，持有拂尘。奏乐鸣炮，众臣随徽宗，进贡上香，叩拜行礼。后徽宗亲垂揖祭拜，献供撰、亲读祭文、焚香化表。礼罢，徽宗走至宝鼎，时大鼎突裂，所奉酒水，皆流至外。徽宗一时呆住，伏跪地上，群臣惊恐，皆伏倒于地，有者窃言，此上天示警，不祥之兆。一旁林灵素，乃前跪于地道：“陛下，此天意，北方之鼎为宝鼎，宝鼎裂北，即北方当所灾，应立集重兵于北，以防宝鼎裂，而殃及帝鼎。”而时蔡京亦跪行于前道：“先生之言，臣议不妥，陛下您看，此天道传信，北方鼎裂，其意明表，北边必有内乱，而我境北方，幽云故地，契丹所属。现其自乱，而我王师北上。以复往昔之疆，全太祖太宗百年遗愿。天视降于此，陛下可为中兴之主。此天示吉兆，吉瑞吉兆。”
众臣听此，无不附议，皆称吉兆。徽宗强展笑颜，林灵素欲再道，便覆手制止，又与众人道：“蔡卿此言，道是有理，既天降吉兆，朕便回敬天意。”之后至大庆殿，受朝臣祝贺。并下诏用新乐，赐魏汉津为嘉成侯。并于铸鼎之地，建宝成宫，设大殿，祭祀黄帝、夏禹、周成王、周公旦、召公，并设神堂，祭祀李良、魏汉津。却魏汉津谢旨便道：“我命已完，上天所托，事已成矣，自复命归去。”徽宗问故，其道天机不可言。当夜其人去世，春秋九十，临终为诗云：“我自天宫驷院郎，得听仙人言谈商。十载春后转是今，一番风味只余赏。便演申侯引戎兵，后绎光武兴济阳。万般叹犬太平为，也不做人乱世上。感而是为天机重，窃行人间劝相帮。”众人读皆感为奇。
却由此铸鼎事，蔡京得赏，又恩及宇文一家。粹中加银青光禄大夫、枢密直学士、权六曹尚书，授淳郡公；虚中加正奉大夫、于兵部兵籍司领职；时中领敷文阁直学士、与刑部都官司领职。自家小妹妍中，因嫁蔡京小子蔡脩为妻，故受封东鲁县君。吴激闻乃言贺道：“君家一年四季俱有官领，自为年日无忧。”众人奇而问故，吴激道：“兄长为淳国公，自为春。《周礼》有六官之设，夏官司马掌军政、军赋，秋官为掌刑狱。叔通、季默分属兵、刑两部，分别为属夏、秋。小妹为东鲁县君，自属为冬。此春夏秋冬为全，当复何忧。”
众人闻为笑，又念节近除夕，家中自是喜庆。便计整修房屋，置些田产。便找工匠，为太师家家匠，介绍来此。先于后修亭榭，挖池，置夹道穿堂，自园子连三家。又太师府家，一些花石草木运此。所修园子，广十七亩，园中以岛、树、桥、道相间；池中有三岛，中岛建亭。以桥相通；环池开路；置西溪、小滩、石泉及东楼、池西楼、书楼、台、琴亭、涧亭等；并引水至小院卧室阶下；又于西墙，构筑小楼，墙外街渠内，叠石植荷。整园布局，水竹为主，前后两部，前以假山，云片石堆筑，后以假山，太湖石堆筑，分三层，底层空道，中层两只荷花缸，夏末秋初，山上荷花盛开，蔚为奇观；顶层建小阁，阁前平台，赏月之地。假山前一水池，可垂钓。园东院，矮墙围绕，花木丛生，廊空室静，十分雅淡。以假山作屏，三间抱厦厅，向外突出，自朝至暮，皆见阳光。前分三院，堂、厅、门，皆是一样。太师亲题三房正堂牌匾，道：“备珏堂、备璩堂、备玙堂。”遣人送来，皆挂堂上。又一些望族人士题对联，置于左右，更有赠古画，铜鼎，瓷器，玩物来。
午间，虚中事务理罢，便于堂前，望太师亲题的“备璩堂”三字。其笔法姿媚豪健，痛快沉着，别具风格。用笔挥洒自如，却不放纵，笔画结构，似天然呼应，布局精巧，气韵生动。故坊间有言四家：“苏轼天然，黄庭坚劲健，米芾纵逸，蔡京姿魅，各具仪态。”当不辱之。时尚恪行来，其人字守节，家中管家尚荣之子。原虚中父去世，又其母入京，尚荣年老，便于成都府老宅，交他家管理，平日打扫，又理些宗族事务。而这尚恪精明干练，办事利落，便随入京，于府中掌事。这时走来，向虚中道：“二老爷，太师府传信，说府中先生离了学堂便叫几位公子近日不必去。又小姐怀胎六甲，想念家人。节气近腊八，府中找了戏子，就请一家人去聚于一聚。”尚恪言罢，与一镶金装玉匣子奉于虚中，言为太师所赠师瑜。
见尚恪离后，虚中启匣。只见一翡翠，上刻如意，大小一寸，却巧夺天工，宝气逼人，价格自不菲。又如意吉祥，自好兆头。转身入屋，把师瑜抱来，将玉戴于脖中。自心有所想，道：“取名为瑜，瑜即美玉，今果得玉，这偏巧合。又念玉者，国之大器。”思之，其人乃笑。思娟问故，虚中颇有兴致，一一解答，又说了这玉的来源与寓意。其人细细听之，目不移睛，遂也笑逐言开。却一边师瑗回来，立于一旁。虚中见之，乃问其人，于太师府学堂，学些什么，又想尚恪之言，就问其故，师瑗便俱说道。
原先一老先生回家去，蔡京便要其侄寻另位先生，其侄荐新科进士张欲。张欲，字柔直，福建怀安人，却生性正直，不愿迎合。再三推辞，后不得已，勉强为之。待至太师府开课，便觉蔡京孙子，小小年纪已如纨绔子弟，不知尊师重教。便是今日，张欲与学生道：“你们只须学一法，逃跑足矣，其它之类，四书五经，伦理道德，不必学他，思也妄学。”学生问故，张欲答道：“尔父祖奸骄，败坏国家，今时局动荡，你们学逃跑，或可免一死，其它何必知道！”听此话，蔡京孙子，年最小者，当即吓哭，将此事告知蔡京。其后不知来龙去脉，只知后来张欲拿钱，离太师府去。后方听太师府中人言，蔡京听事态原由，反而置办酒席，宴请张欲。于酒席上，其人低声与张欲询问平安之策，张欲直截了当道：“事势到此，已无良策。病已入骨，根以入土，施于良药，剪之枝叶，于事无补。眼下笼络人才，改过自新，以补万一，子孙可免。”一席话后，蔡京自省，便赏张欲钱财，又赞道：“世间再无如君一般，可言实话之人。”言罢即热泪盈眶。
虚中所闻，当有所感，见家中齐乐，感之欣然，又国事飘摇，未免所思，自言叹息，思娟劝之，方且入睡。次日乃于市井书肆，购之《仓颉篇》、《训纂篇》、《凡将篇》、《滂喜篇》、《急救篇》书，又见街摊，一些玩具，人马转轮、八宝纹纸格、玳瑁盘、小陀螺、红色佛塔、棋盒，购之于师瑜，好自乐事。零客书此，感世间之最，莫如家中和睦，兄友相携，父子情深，夫妇相敬，此为他物，所不及之。诗叹：
缘自主逢一家居，情交金兰兄弟友。
此方人世最得意，亲友邻人相和睦。
且言后事如何，君尔请瞧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