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连续几次降温,J市的天气已迫使人们穿上厚厚的外套。
秋离拖着略微疲惫的步子,迎着傍晚的冷风在马路边缓缓地走着。
呼呼呼,不觉风势加大,他手一滑,捏着一沓的简历顿时随风起舞,在半空中飘扬起来。
“这刮得什么妖风......”
秋离嘟囔几声,就想伸手去抓,突然一愣,低声说句“算了”,双手插进裤兜,丢下到处乱飞的打印纸和被纸拍脸的路人们,自动屏蔽了漫天咒骂,加快步伐往街角的小区走去。
虽说简历都不怎么值钱,秋离的简历更加接近废纸。
毕竟,正值应届大学生第一轮求职潮,招聘会人山人海,他简历上“肄业”两个字,属于让人看了直接扔垃圾桶的水平。
简历上没有写的是:肄业原因,退学。
退学原因:发起斗殴,把人打成猪头,故给予开除处分。
风越来越大,打了个喷嚏,几步冲进楼道。他爬上五楼,敲了敲自家房门。
“回来了?你的简历......投完了?”
母亲给他开门,瞧他两手空空,十分诧异。
“唔,无压力。”秋离含糊地回答,一边进门一边转移话题,“晚饭吃啥?”
“烧茄子,炒菠菜,带鱼......”
“晓得了晓得了,我回屋里吃,有文件急着整理。”
秋离打断母亲的报菜名,来到客厅,和沙发上坐着的父亲无言对视了一眼,算是打招呼。
“多吃点肉,找工作整天跑来跑去,容易饿。”
母亲已给他端来饭碗,飞快夹了一堆菜。
“多了,多了!”秋离心虚地夺过碗,“颜颜呢?”
“哎,还不是把自己锁屋里,每天吃个饭都得劝好几次......”母亲唉声叹气。
“我去说说。”秋离端着碗离开客厅,走近右边锁着的屋门,扯了嗓子喊:“妹儿,出来吃饭啦!”
“滚——!”屋里传来言简意赅的回应。
“怎么滚?求指导!”
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门那侧。
秋离耸耸肩,回到自己房间。
“叮叮!血槽回满!”
一览屋内景象,糟糕的心情瞬间变好。
亲手组装的顶配台式机静静地立在书桌上,漆黑的待机屏,好像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幽怨地瞪着他。
“哎,最近白天在外乱跑,把你冷落坏了,嘿嘿,我这就来疼爱你......”
秋离坐到桌前,把碗放一边,摇摇鼠标,屏幕亮了起来,桌面上满是游戏图标。
电脑旁边的书柜里,也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游戏典藏版,从卡带到光盘。
书柜顶上,还搁着两台家用机、一台掌机和几款手柄。
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游戏相关物,全是秋离自己攒钱买的。
秋离打小就是游戏狂,从扫雷到反恐精英,从上古卷轴到美少女万华镜,无论什么种类,都能如数家珍,侃侃而谈。
他梦想是当一名游戏设计师,上限去暴雪蹭饭,下限到鹅厂、猪厂996。
为此,他大学读的都是罕见的游戏媒体艺术专业。不料大四在即,却因打人被开除,梦碎一地,不知何去何从。
即便末流的手游页游流水线公司,也拒绝了他这个肄业生,对他而言,找工作难于登天。
白跑一天,最能慰藉心灵的,是游戏。
“玩什么好呢?”
秋离犯起了选择困难症,犹豫一阵,反倒先打开网页。
果不其然,又被人@了。
作为一个在游戏领域经常发布优质测评的大神,他在知乎等网站人气不赖,粉丝过万。
虚拟世界得到的满足感,远超诸多不如意的现实。
“哦?”鼠标一拖消息栏,一条回答邀请吸引了他目光。
“游戏史上各种类型的游戏都是怎样诞生的?”
唔,比起很多人常问的某某游戏好不好玩,秋离更爱答这类总结性问题。
这样才能彰显他涉猎广博,见解独道。
闭上眼睛,无数优秀的游戏设计淌过心底,随时间轴一一呈现,宛如建立起一个完整的游戏年代发展史。
五分钟以后,他已胸有成竹,文思如涌,双目一睁,十指轻弹。
“谢邀......”
首先礼节性地敲出两字,一按回车,还来不及挥洒文字,猛一声巨响,眼前差点被白光闪瞎。
“卧槽,显示屏爆炸了?”
秋离感觉自己耳朵都震麻了,眼睛不停流泪,勉强抬手揉了揉,定睛望去,不由呆住了。
原来,光芒并非从屏幕里冒出来,声音也一样。光和声,都来自窗外。
本该漆黑的夜景,亮如白昼,白茫茫一片,望不到任何建筑。
令人恐惧的事情还在后面。
窗户和房间的墙体,仿佛变软了,肉眼可见窗子和墙面在流动,徐徐坍陷,犹如融化的蛋糕。
很快,融化的墙上裂开一条大缝,无数白光透过缝隙涌入,面前亮度陡升,轰鸣声也大了几分。
“什么情况?莫非核战争打响了?”
慌张之中,秋离发现电脑屏幕居然没变,“谢邀”两字还拖着闪烁的光标,等待下文。
秋离本能点点鼠标,却没反应。
低头一看吓一跳,乳白的光浪蔓延至书桌,鼠标连线的一端早融化不见了。
急忙甩开手,想要后退,屁股刚抬,嗖一声,电脑椅就被光浪迅速吞没。
“见鬼了!”
一愣之下,才发现周围全被波及了。
四周、头顶、脚下全是起伏的光浪,几乎所有物体都消失无踪。没有参照物,分不出远近高低。
要知道,他家可是住在五楼,地板都消失了,他却没做自由落体运动。
诡异的情状好像在说明,连重力都融化了。
唯一存在的,是他自己,和眼前的电脑屏幕。
说是屏幕,也不太妥当。
显示器、机箱早没了,只剩一张厚度为零的二维画面。
二维的画面散发着桌面底色的蓝芒,延伸出一个人型,正好包裹住秋离全身,使得他不受光浪侵害。
一个人,一幅画,在这纯白天地之间,犹如沧海一粟。
“对了......爸!妈!颜颜!”秋离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头皮发麻,“人也都没了,所有人......”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然而,他没能继续看到的是,不知过了多久,如被格式化完毕的空白世界里,悄悄泛起了褶皱。
一个个旋涡,一圈圈涟漪,陆续凭空滋生。
五颜六色的光斑,也徐徐从褶皱中渗出,扩散蔓延,塑立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演变成长,栩栩如生。
漫长的过程中,秋离始终被那道平面之光包裹着,但画面越来越淡,蓝芒越来越弱。
最后,吞没一切的光浪终于涓滴不剩,万物复苏,时间重新流动。
已是微若火苗的蓝芒,似乎也明白秋离不再需要保护,嗖地化为一道蓝虹,拖着斑斓的尾迹,钻进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