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念,单兵星舰就载着罗星云降落到了那座小行星之上,没有任何减速与缓冲,平稳地停在了小行星上方,甚至没有激起一丝灰尘。
随着星舰舰体的收缩,罗星云的座椅也在缓缓下沉,渐渐将他本来坐着的身体推成站立的姿势,最终整个舰体收缩为一枚银色的铁片,贴合在他的右掌掌背,但整架单兵星舰化成的铁片却没有任何重量,罗星云甚至几乎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东西倒是跟万龙臂挺像的…
罗星云随意地瞟了一眼那枚铁片,向前方正呆呆望着自己的女子走去。
在刚才他看到这座小行星的时候,便发现了眼前这名清丽的年轻女子与她身边已坠毁的小型星舰。
但种子计划早已停止…她根本不可能拥有永生才对…
“嗯…龙市人?”罗星云关闭了翻译器,尝试着用龙市语言问道。
女子似是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在罗星云的身边绕了好几圈,这里捏一捏,那里闻一闻,弄地罗星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诶诶诶那儿不行!”
罗星云连忙打掉女子的手,向后跳了一步。
那女子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罗星云为什么不让自己检查。
看来是我想多了…罗星云本想启动翻译器,再试试能不能跟面前这个跟龙市人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交流一下,那女子忽然说道:“你就让我看看嘛…他也不让我看…”
“你会说话?”
“会啊。”
“…好吧,你到底是不是龙市人?”
那女子向坠毁的那艘单兵星舰跑了两步,向舰体的裂缝中指了指说道:“我不是,他是!”
罗星云三两步跑到星舰旁,向内望去,心中十分失落。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种子计划的幸存者,但星舰内那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虽然身体没有腐烂,但也已没有了呼吸。
他的身上遍布着骇人的伤口,虽然已经经过处理,没有让他当时死亡,但照那伤口分布的位置来看,他的五脏早已被重伤,恐怕是在虚弱中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而身边这名女子…虽然从未听说过这么小的行星也会有星球意志,但十有八九她就是星球意志没错了。
罗星云微微弯下了身子,这座小行星的大气十分稀薄,甚至自己如果站到星舰上跳一下恐怕就会接触到宇宙空间的真空,但那只有约十米高的大气层却严密的包裹住了这颗小行星,甚至让小行星上长满了齐腰的青草。
“他的事…可以给我讲讲吗?”罗星云问道。
“那你要陪我散步,他就没陪过我。”
“好。”
罗星云跟着那名女子在齐腰深的草地上行走着,周长只有7.42公里的小行星天空上,不断变换着昼夜,罗星云恍然觉得自己已跟着这女子走了很长时间。
但事实上,那名女子的话却并不冗长,因为那个死去的人类“种子”身上,并没有多少故事。
他只是一个寻找拯救人类之法,却在半途被星际海盗盯上,只能随机跃迁逃走恰好跃迁到这座小行星周边的普通人类。
他被本来无形的星球意志治好了伤,但却已经不能再移动,只能坐在星舰里,靠着星球意志给与的能量勉强活下去,直到七个地球月后,安详地走到了他人生的终点。
这七个月中,他向女子讲了地球上的故事,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以及…留给其他种子的信息。
“要密码的哦,输错了可就炸了!”
带着罗星云回道星舰旁的女子,从死去男子的身边取了一个手提箱说道。
“我试试吧。”
罗星云打开了手提箱,在箱背的屏幕上闪出一行字:“共三题,问题一:吃螃蟹蘸?”
“…醋和姜末。”
“回答正确,豆腐脑是?”
“甜的。”
“回答错误,开启自爆模式…3…2…”
“咸的咸的!”
“补充信息:区区甜党,小样还治不了你。”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只有龙市人才答得上来的问题…
本来精神紧绷的罗星云放松了下来。等待着第三道问题。
“人类文明…还好吗?”
那是一道比前两道题要简单的多的问题,罗星云却楞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人类文明还好吗?
地球已经不存在了,人类失去了自己的家园,曾经辉煌的人类文明因为不愿舍弃自身利益而踏足星海,却被三叶人的威胁逼的只能偏安于无数光年外的游子星,挣扎着重新建立自己的文明。
罗星云不知道,逃脱三叶人对人类的毁灭,却陷入这样命运的人类,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你怎么哭啦?”女子抬起袖子,擦去罗星云眼角的泪水。
“没什么…”罗星云望着无法被大气完全遮蔽的浅黑色宇宙,以及幕布上璀璨的星辰,三叶人曾给自己看过的那些历史在一瞬间涌入了脑海。
我们…本来是有机会的…
“会好的…一定。”罗星云对着手提箱说道。
计算程序似是并未收录这种回答是否与正确答案相近,又似是记忆库中并没有正确答案,开始检索这种回答可不可以通过认证程序,无数连罗星云也看不懂的绿色代码向屏幕上方飞去,在机器中响起一阵运转声。
罗星云看着那些代码运转了足有两分钟,在运算终于结束的时候,屏幕的四角炸出一团小火花,使手提箱的屏幕脱落了下来。
在屏幕的后方,是一张潦草的笔记。
笔记上写着十几行坐标数字,而在那些潦草数字的最下方,则用龙市语工整地写着《不曾被风吹拂的麦浪》那首歌的歌词:
“虽是无风之地,仍有麦浪轻舞;纵使火焰燎遍原野,也不过是让我等走向重生的归途。”
罗星云将那张纸上的坐标牢牢记住,收进怀里,闭上眼睛,双拳紧握着,滴下几点鲜血。
“你…怎么了呀?”
罗星云再难说出一句话,紧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想要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却反而让眼泪更快地流了下来。
良久,罗星云走向星舰的裂缝处,向那名男子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才起身郑重说道:
“我会找到其他种子留下的痕迹。另外…人类,绝不会亡。”
一旁的女子似是有些担心罗星云,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
罗星云转过身,对那名女子说道:“你…要不要跟我走?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是走了,这里的草地可就全死啦…”
罗星云知道,自己虽然可以把星球意志的力量分给她,但如此小的行星想要离开那名女子而保持住现在的生态,再大量的星球意志力量也无济于事。
那就由她去吧…
“陪我走一走?”罗星云说道。
“好啊,你也给我讲讲故事吧。”
女子开心地在罗星云身边跳来跳去地说道。
“不如…我教你一首歌吧。”
女子在罗星云的身后跟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唱的很好听,但声音却有些哽咽。
在二人身后的远处,恒星的余晖撒到坠毁的星舰上,在裂隙处洒下一片橙红如夕阳般的光芒。
被放回星舰的手提箱中因短路而腾起一股电火花,触发了星舰最后的能源,舒缓的歌声从驾驶室中传出。
小行星掠过一颗陨石碎片,激起一阵微风,吹拂过被恒星光染成麦色的草地。
不知是不是光线产生的错觉,星舰中本来安详死去的男子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而破损的星舰外,草地上的露珠也在此时被微风刮起,落上了他的眼角,在恒星下反射着星辰般的光芒。
星舰中的歌曲终于到了尾声,罗星云也带着那名女子回到了星舰旁。
“你要走啦…?”
“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记得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了,就去那个坐标找我,我叫罗星云。”
罗星云在手背处的铁片上轻轻按了一下。
“对了…刚才你问的这首歌的名字…”
那名男子的破损星舰中也在此时报出了歌名,罗星云自嘲般地轻笑一声,向女子挥手道别,被展开的星舰包裹住了身体,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