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没有失恋,也并没有因为什么事情悲伤,她只是演了一下悲伤而已。而后续的谣言则是在八中云龙混杂的论坛上衍生出来,她确实有让人推波助澜了一下。
她不担心有什么负面,她只要求自己有热度,这样才会有人注意。
反正人类总是会更执着于自己的第一印象和“亲眼所见”,尤其是这种对自己足够自信的男人。她让宗介看到她对流浪猫的态度,还有最开始在朝明桥洞的铺垫,足够让他产生多种联想,也足够宗介去解读她的人设,善良、低调、安静、内敛,而后续两次她特意和宗介去公园喂猫的时间错开,就是不想再太过深入的沟通,显得刻意。
但想到家长会。
从她住进苏家开始,苏家那两位老人只去过一次家长会,后来再也没去过了。
她后来从燕京别墅的佣人私下议论里听到缘由。
自小她便早熟,可那一次,她还是一个人偷偷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宿,哭到整个人抽搐浑身发麻,直到初一她在阅读室的科普书上看到科普说那是一种呼吸碱中毒,情况严重甚至可能引发应激性心肌病。如果那一次不是她自己及时强撑着去洗了一个澡冷静了一下,也许就交待在那个平凡的夜晚了。
从此之后,她就想啊,永远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
很小的时候,有个大人对她说,她是她妈妈的累赘,她妈妈要是没有她,什么样的男人嫁不了呢?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也以为自己的妈妈的累赘。可后来,她才知道她是妈妈的救赎。最后,妈妈死了,她真的变成累赘了。
寄人篱下这四个字放哪里都能体现出心酸。
可她足够聪明甚至足够幸运,从很多心地很好的姐姐、阿姨那里学会了该用什么样的表现去争得最大的利益。
那些错失的、仇恨的,她会一样一样拿回来、报复回去。
她给高一的班主任蔓蔓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蔓蔓哈哈大笑,“没事,我给你那个班主任打个电话。对了,上次我明里暗里嘲讽他,他给你换过座位了,现在怎么样?”
说到这里,苏之也笑了下,没想到她这位刚毕业不久的班主任这么厉害,三两句挑拨,就能激地王学峰往她希望的方向安排。
“嗯,还不错,可惜有两个很像的男生在附近有点吵。”
苏之在秀明外国语不仅男女生缘都好,和班主任的关系也非常好,因为她成绩好,又乖巧,原先只是喜欢她。后来有次很巧,她去夜店捞了个又一次失恋的朋友时,碰到了浓妆艳抹的蔓蔓和朋友被几个小流氓拦住了。她给附近的师兄打了个电话,然后把醉死的朋友扔在一边,自己冲上去英雄救美,而蔓蔓发现,英雄救美的英雄是自己的学生时,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引她为至交好友。
之后两个人私底下就和朋友一样处着,后来苏之觉得她和自己初中的班主任茵茵很像,还介绍她们俩认识。
这次打电话给蔓蔓就是为了解决家长会的问题。
回到燕京,她没有联系过法律意义和血缘意义上的父亲,家长会自然也不可能去找他,现在这个时机还不合适。但她也不想和那两位老人提起这件事,很多事情发生了会变成一道伤口刻在身上,用衣服掩盖了,并不代表消失,而是从此放任它在那里感染化脓恶化成丑陋,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维持好表面的一切。
蔓蔓很快回了个电话过来,“你们那个班主任似乎知道你的情况,我没怎么说,他也就给了我一堆暗示,还跟我虚心请教怎么来对你比较合适呢。”
苏之轻笑一声,问,“那你怎么说呀?”
蔓蔓哼了一声,说,“我说你小模样长得好,即使洁身自好,但总有些品行不端的人恶意猜测中伤,非议诽谤,我让他相信你就完事儿了。”
“嗯,谢谢蔓蔓。”苏之看着窗外雾气浓厚的夜色,莞尔一笑。
……
周一的时候,苏之吃完早饭回到教室,桌上放着一瓶温热的牛奶,上面贴着便利贴,并不好看的字写着:今天天气很好,希望你的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
苏之把牛奶放到了失物招领处。
然后开始早读。
宗介和一群男生来到教室,从后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苏之在默写一段英语课文,她脊背挺直,神情平静,下颌弧度分明清晰,莹白如玉的肌肤让她在一众学生里显目出奇。
对浩浩荡荡蜂拥而入的一群男生表示充耳不闻,头也未抬。
蜂拥而入的男生们三三两两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忽然有个男生说,“苏之,杨天骐给你送了一瓶旺仔放你桌上了,你看到了吗?”
苏之可谓是现在一班乃止全校八卦的中心。
苏之停下笔,抬头看了那个男生一眼,“我来时看到,以为是谁放错了,就拿到失物招领的地方了。还烦请你和那位同学说一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刚落座但注意力全放在这边的褚宇闷声狂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带动了附近侧耳偷听的人群,很多不明所以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苏之耳根微红地瞪了褚宇一眼,褚宇内心一跳,连忙尴尬地捂住自己大笑的嘴。
最开始说话的男生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说,“那也是天骐的一片好心,你就拿着喝了吧…”
这时邹奕也转过身来,不屑地说,“诶你哪班的呀?你知不知道杨天骐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班的纪律?更是打扰了苏之同学的学习生活!你这种行为非常不可取,勒令你马上改正,并和杨天骐同学说清楚,人呐,要有自知之明,我们班苏之是他能肖想的嘛?”
邹奕大概是受了小青衣这个毒唯的洗脑侵害,连说的话都和她一个风格的了,说完,他还谄媚地朝宗介一笑,“我说得对吧班长?这种人,就该管管。”
一旁被鞭尸的男同学一脸尴尬,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宗介看了邹奕一眼,没理他,对杵在一旁站着十分尴尬的男生说,“马上早读了,快回去吧。”
那人如临大赦,连忙点头溜回座位。
这种小插曲对苏之来说仿佛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宗介注意到她又开始在默写课文。
周一早读是英语,英语老师让同桌互相检查上周布置的背诵情况,并说十分钟后她抽查,如果是抽到不会背,但同桌说会背的,那么两人必须在课堂上表演一个五分钟的英语情景喜剧。学生们可以拿出手机录视频。
这种黑历史怎么可以给人机会记录,大家纷纷拿出六亲不认的态度,面对自己的同桌。
苏之拿起课本侧向宗介,问他,“你先还是我先?”
宗介便说,“你先开始吧。”
苏之点点头,然后开始背诵,说是背诵,却更像是侃侃而论的演讲,她神态轻松平静,比一些学生背语文课文还要流利,丝毫不见停顿,如果把教室里这些npc剔除掉,好像她只是在和他安静地讨论一个话题。
三分钟不到,她便背完了,然后她看着宗介,也没有翻课本,说,“该你了。”
于是,宗介也开始背诵。他小学是在私立的双语学校就读,口语并不弱,只是他这个人懒得背诵一些乱七八糟的,所以语文成绩可以说是一般。而他的所有英语单词都是课上背回的,加上小学的耳濡目染,所以英语成绩还是善可的。
而英语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他没背过,但奈何记忆力惊人,磕巴了两下,还是背了下来。
“你再熟悉一下吧。”苏之说。
宗介点了点头,可心思并不在课本上。
他余光注意到苏之把桌面整理了一下,课本垒地整整齐齐的,作业本也整齐地放在一起,笔筒的笔按照螺旋圆圈的结构排列好……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英语老师让全班安静下来,开始抽查。
抽到他们这边,一般她只会抽四个人或六个人里的一个,奈何他们这组最后四人里,褚宇和邹奕都是写了没背会,英语老师自然信任考了两次满分的苏之,她点了作为班长的宗介。
宗介站了起来,他高大笔直的身影几乎要笼罩住身边的苏之,苏之翻到背诵的页面,他开始背诵。
前面还算流利,背到后面突然卡住,他和英语老师的眼睛对上,说,“老师,我忘了。”
这下,英语老师脸色都变了。
苏之也是猛地抬头看向宗介。
宗介微微偏过头,朝苏之一笑,他的五官长得俊逸端正,尤其那双眼睛深邃明亮,仿佛将整个夜空的星星都揉碎了放了进去。
英语老师把两人喊到走廊外问是怎么回事。
苏之还没说话,宗介便说,“是这样的老师,我昨夜里是会背了,刚刚早读苏之同学检查的时候,我和苏之同学说我会了,苏之同学大约是比较信任班长也没有怀疑,她背了之后就管自己默写后续的文章内容了。但没想到,我刚刚站起来一紧张,又全忘了。”
宗介说得坦然而诚恳,英语老师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似笑非笑地说,“行啊,苏之,既然是你没检查清楚,那今天上课,五分钟的情景喜剧你们两个排练好。”
苏之萎顿的神色登时露出忿忿的怒色,但她没有对英语老师说什么,只是气呼呼地回到了教室,一句话也不和宗介说。
宗介却坦然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翻了课表和她说,“英语在第三节,我们有两个课间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排练。”
苏之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萎顿忧郁都没了,她很用力地翻着书,根本不理会宗介。
褚宇偷偷转头看了一眼,俯身凑到邹奕耳侧,“小两口吵架了?”
邹奕瞪眼后仰了一下,又斜过头看了一下后方,“这都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无声无息的?”
而后面,在一片念书声中,宗介清晰却又悠扬地说,“你可能不太了解英语老师的性子,如果我们表演不好,她可以每节课都拿出五分钟的时候给我们表演。”
苏之:……
课间只有十分钟的时候,苏之迅速拿出手机上网找了一段生活大爆炸里的情景台本,用纸笔抄了下来递给宗介。
“这个看过吧?”
宗介接过一看,眉毛微挑,他笑了下,“看过。”
“那你熟悉一下,等会儿就演这场。”
这场戏其实更偏独角戏,大概是怕宗介再搞幺蛾子,来去宗介只有一句话,其余都是苏之一个人的表演。
第三节课前五分钟,在全班热烈的掌声欢迎中,苏之和宗介上台。
这回,宗介倒是很中规中矩地说了他的台词,然后苏之的表情管理开始变化,瞬间将剧里人物的神态肢体语言模仿了个至少六分,再加上她抑扬顿挫的语调,大家纷纷拿出手机录象叫好。
宗介含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她,她谈笑间眉目生辉,一举一动都带着剧里人物的意气奋发,仿佛上帝把所有光芒都给了她一个人。
在这一刻,她的身影似乎和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一个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的小女孩的身影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