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高架桥上行驶,车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小青衣靠在苏之肩膀上睡着了,大概是因为经过八中那些女生的事,一向讨厌小青衣黏黏糊糊的苏之反倒宽容了许多。
到了提前定好的酒店门口,霍松行付了钱,苏之把小青衣叫醒。
小青衣迷迷瞪瞪地挽着苏之的胳膊上楼。
他们定了隔壁两间房,霍松行拎着行李先进了小青衣的房间,一进门小青衣便甩了鞋子趴到床上,霍松行则放下行李好好地拍了几张小青衣的不雅照,然后和苏之说话。
两个人说话声很小,小青衣却鬼精地竖起耳朵听,早在下车她就醒了,为此她还牺牲色相让霍松行拍照!
“……不行,如果那个真的小乔出现了呢?”
“那先泡到手……等……生米煮成熟饭……”
“没有必要。”
又听到霍松行嘀嘀咕咕几句,便有手机铃声响起。
苏之去窗台接电话。
接完回来,她对霍松行说,“你照顾小青衣,我先回去了。”
“明天咱们去爬北江山?这个时节那边枫叶很好看,可以给小青衣多拍几张照片。”霍松行笑呵呵地说,“毕竟我也算是燕京半个东道主。”
苏之点头,然后就走了。
回到兰亭湖岸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
养她的两位老人在燕京的房子一直有两个佣人在打理,一个园丁一个女佣。
女佣张姐见到她,生疏又客气地问过她吃过晚饭了没?
她解释了一下京南市的同学今天过来,去接人耽误了时间,然后又说吃过了便上楼了。
兰亭湖岸都是独栋的老式别墅,装修陈旧古板,她的房间放着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便别无他物。
家具都是实木打造,看着虽然质感良好,但是对她的年纪来说却显老气。
她并不在意,走到浴室里洗漱。
浴室倒是新装修过的,明亮的灯、崭新的灰白大理石瓷砖贴满地板和墙面,透明玻璃门隔开先进的淋浴设施,白色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摆放着旅行装的牙具和中样护肤品。
洗漱完毕,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收进旅行装配置的袋子里,护肤品也收进收纳盒中。
半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物理竞赛的习题册,到了十点半,她拿出枕头底下的眼罩,开着床头灯开始睡觉。
……
月明星稀,夜风穿过街道,两旁的树木枝叶婆娑,落叶簌簌,偶有闲逛散步的老人、情侣走过,有种静谧安宁的感觉。
宗介跑完步,戴着耳机,慢慢走在路灯明亮的小道上。
他想着凌晨一点钟的球赛,又打开手机上的app看自己喜欢的球队的首发阵容,刷了一会儿资讯和评论,然后打开微博熟练地切换小号。
他刷到特别关注里有个博主转发了一条微博,原博的内容是,在燕京北夕区的朝明桥洞的一家烧饼店旁的弄堂里发现了一只母猫和一窝小奶猫,希望有好心人可以领养回去。
他点到评论里看,都在纷纷夸小猫可怜或者可爱,又间或哭诉自己不是燕京市的。
朝明桥洞。
宗介心想,也许明天去朝山图书馆,可以顺道去看一眼。
回到家,客厅里灯光明亮,秦澜穿着一身粉色的丝绸睡衣和兰姨收拾两个行李箱,见到他回来,秦澜说了句:“儿子,真的不和我们去吗?”
宗介淡淡地笑,“不去了,马上高二了,要认真学点东西。”
“学习不要紧,开心最重要。不去也行,多和淼淼阿奕他们出去玩玩。”
宗介点了点头,路过那两大陈列开的行李箱时,闻到了一股香味,倒是有些熟悉。
“好像有一股香味?”他看向秦澜。
秦澜仔细嗅了嗅,突然笑了起来,“还是儿子你鼻子灵,这是我最近刚买的A家的洗衣凝露,好闻吧?”
宗介挑了下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突然感觉那个味道熟悉罢了。
……
苏之六点钟准时醒过来。
她和两位老人住,一贯都是早睡早起,迎合他们的生物钟。
她换好衣服,吃完早饭,正在收拾东西,便接到了霍松行的电话。
三个人真的去爬了那个北江山。
国庆人是真的很多,苏之戴着个宽檐的大帽子,穿了一身棉布的白裙,看起来清淡又优雅。
小青衣憋了半天,还想和她合照,不过她一向不喜欢拍照,所以还是拒绝了。
小青衣只好勉强自拍然后偷偷把她的侧脸背影拍进去,假装合照。
在山半腰休息的时候,苏之坐在护栏上,从霍松行那里拿了根烟来抽,一边打开手机看。
点开宗介的小号,她发现他无意中点赞了一条微博。
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立马关注了几位萌宠博主并上那位转发了的博主,又打开淘宝给关注的几个博主安排了几千的粉丝刷量,至少不能让宗介以后有心调查,发现她是最近才关注这些博主的。
看了会儿时间,她问霍松行,“你问下你的朋友,宗介今天的安排。”
霍松行还在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他愣了下,“你要找他?”
小青衣立马看过来,但一脸佯装冷淡的神色。
“有个突破口,想试试。”
“之前不是说进度正常吗?”霍松行很奇怪。
苏之笑了下,从肺里缓缓吐出口烟,她的眉目冷淡,但笑容却妖妖娆娆的,“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松行卡住了,犹豫了一下,“长得是很好看,在我们京南市那一圈也无人可比。人嘛,看着挺大气的。”
苏之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目光落到脚下一片火红的枫林里,极目望去,一片如火如荼的颜色,热烈张扬,却只能让她感觉到萧瑟。
小青衣翻了个白眼,“吱吱,你问松狗还不如问我,就他那眼光,也就跟着你跟对了。其他人,啧!”
霍松行翻了个白眼,“骂我就骂我,别带上你自己啊渣女。”
小青衣哼了一声,脸上还是很得意,“要我说,那个宗介肯定也不是好搞的。看着平易近人,实则内心防线超高,而且,啧,怎么说呢?嗯………目空一切!对,就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只是他藏得好,没谁发现。不过也许他们发现了,但看他们八中的那种风格,估计发现了也还是假装不知道,还要趋之若鹜,紧紧跟随。理由嘛,也许是人格魅力,也许,看他的周身气度,他家家境应该非常不错,所以,也值得别人花心思追捧。”
“唔,”霍松行摸了摸下巴,道,“他可是军四代呢。家里一堆亲戚都是海里的。”
“那难怪了。”小青衣轻笑,“要我,我估计也追捧了一下。”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苏之,却见她神色愈发冷静,连妖妖娆娆的笑都凝滞了仿佛是贴上去的假笑。
于是小青衣笑嘻嘻,“不过他外在背景再突出,也比不上我们家吱吱本人的一根汗毛。”
苏之抽完最后一口气,用脚尖碾灭烟头,她挥挥手往山下走,“阿松你带小青衣下午去玩,我有点事。”
苏之很快打车到微博上看到的地点,这个是片老城区,陋巷矮楼,逼仄阴旧。
她路过一家飘着人间烟火香气的烧饼店,走进弄堂,两手撑开皆可触到的墙面斑驳潮湿,地上墙面皆爬着腥绿的苔藓,抬头看去,两指宽的蔚蓝天空,爬不见一丝日光,两栋公寓矮楼间有横桥连结穿过。
苏之倒是很轻松地找到了那一只虚弱的母猫和一窝小猫。
母猫看着肮脏苍老,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来人,似乎是警惕,却一声也不叫,唯有周边围绕着它的嗷嗷待哺的几只小猫发出虚弱的嘤嘤声。
苏之发现她待的纸箱内铺着几件旧衣服,还有几个肮脏的碗,碗却打翻了,水溅湿了木箱,有个小猫还死命舔着。
苏之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
……
宗介买完书回来,在朝明桥洞站下车。他的书被放进了斜挎的背包里,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袋小袋的猫粮和几个猫罐头。
他很轻易地找到了一窝猫的所在,出乎意料,猫窝很干净,还有看着崭新的垫子,两个3.75L的自动饮水机和喂食器,几只孱弱小猫挤在一起疯狂地喝水,母猫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看来就算是野猫,也被照顾得很好,宗介把猫粮放在一边,又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一些话,然后用猫粮压了纸条一脚。
在阴暗的陋巷里,干净明朗的少年眉梢都带着温柔,摸了摸母猫的头,母猫舒服得眯了眯眼睛,他不禁轻笑起来,与这贫穷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一张脸,却像是镀了一层光辉,明亮灿烂,美好地不像话。
站在两栋公寓天桥角落的苏之平静地抽着烟,心想:多好的男生呢。
宗介并没有停留多久,他站了起来,轻声说:“我会尽快联系救助站的人,在此之前,你们都要乖乖地坚强地活着噢。”
正好转身离开,忽然像是若有所察,他侧过身抬头。
灰败的墙皮,被蔚蓝的晴空撕开,横亘的一处窄小天桥,有人挂晾着红色的T恤半干地安静地贴在生锈的扶手上。
没看到什么人,他才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苏之抽完两根烟,才慢慢走下楼,到猫窝旁边,她拿起宗介写的纸条,轻笑一声,又放了回去。
她也转身离开。
几只小猫翻滚在一起打闹着,母猫懒洋洋地翻着肚皮,有风吹过,压着一角的白纸瑟瑟,翻动着纸上的字体愈发苍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