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城内,朱骥先去兵部尚书邝邺府上,吴瑾则回邠国公府,三人就此别过。李贤却是一直闷闷不乐,独自一人骑马在大街上缓缓而行,心中却是想着今日驿站中的那一幕,不知不觉,李贤的马走到了于谦府门前,或许是他心中苦闷,近日也一直在军营中未曾出来,已许多日没来看于欣了。李贤下马来到于府,守门小厮见来人是李贤也是满脸堆笑,自是不用进府禀报的,李贤穿过月门来到后院,于欣正坐在亭中独自发呆,见李贤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忙起身迎上去,李贤快步跑上前来,二人各伸手握着对方的手臂,四目对视久久不肯离开。
于欣道:“贤哥哥,都好久不来看我了,是把欣儿忘了吧?”
李贤忙道:“我岂会如此混账,欣妹妹不知,每日里我就是不想,也要想你十遍百遍。”
于欣满脸羞涩:“哼,你又胡言乱语了。”
李贤立刻伸出左手指天发誓:“我李贤若说假话欺骗欣妹妹,让我天打五雷......”
于欣忙伸手捂住李贤的嘴:“谁让你发誓了,休要胡说。我知道贤哥哥挂念我。”
“如今我随父兄在军中供职,虽每日事务并不多,但军中有军规,我也不好经常出来......”
“我知道,自从你与骥哥哥进士及第后,也各有公务在身,鸾姐姐也进了宫,如今哥哥也去了杭州,却只留我一人独自呆在家中,真是无聊的紧呢!”
“欣妹妹,我......我......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事?看你脸都红了。”
李贤摸了摸脸道:“欣妹妹,你......你可愿意嫁与我?”
于欣听罢立刻满脸羞涩,转过身去道:“贤哥哥,你......你怎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李贤忙道:“你我也快及婚龄,我想将欣妹妹娶进门,我......我.......,你可否愿意?”
于欣仍是低头羞答答的道:“贤哥哥难道不知我心意?”
李贤忙转到于欣面前道:“欣妹妹是愿意了是不是?”
于欣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仍是看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李贤。李贤一下将于欣搂入怀中,于欣也抱紧李贤,随即便羞涩的推开了:“贤哥哥,要被别人看到了。”
李贤高兴的道:“过些时日,待义父清闲,我便求义父带我上门找于伯伯想你提亲。”
于欣看着李贤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李贤道:“欣妹妹,于伯伯现在在府上吗?”
“嗯,爹爹在书房,贤哥哥找我爹何事?”
“今日我在京郊驿站送别你哥哥时看到一些人,我想需要跟于伯伯说一声。”
“我领你过去吧!”
已是傍晚时分,雨后的天边一轮红日并不耀眼的照射到一位年轻人刚毅的脸颊上,如同李贤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那只手紧紧的握住手中那把剑,只不过上次是在刘球遇害的那个夜晚,此刻他如松一般的站在于谦的书房门外。
见于欣带着一个人朝着于谦的书房走来,他忙上前拱手向于欣施礼,随之将目光转移到李贤身上,马亮似有些激动的施礼道:“恩公!”
原来两月前刘球遇害那晚,李贤救下马亮之后由孙镗带他回了京营养伤。由于李贤亲眼所见当晚马亮奋不顾身的护卫刘球,早就被他的忠义所感动。待马亮伤势复原之后,李贤便将他举荐给于谦,做了于府的护卫。自从马亮来到于府,便是日夜守护在刘谦身旁。
李贤忙双手上前扶起躬身的马亮道:“马亮,以后不要这么称呼我了,你能答应我到于府做于伯伯的护卫,我也是很感激你的,你我年龄相仿,只是比你大两岁,以后就叫我李贤吧。”
马亮有些惶恐的一拱手道:“额......李......李贤大人。”
李贤无奈的看了于欣一眼,待要说话,于欣道:“马大哥,父亲说过了,你不必这么辛苦日夜守卫在他身旁的。”
马亮对刘球的死心怀内疚,他没有护刘球周全内心一直在自责。如今他来于府虽时间不长,若不是他身在于府中,万万是想不到一个三品官衔兵部侍郎的家会清贫如此,他甚至都没见到于谦有一件新衣服,除了上朝的时候穿的那身已经很显旧的朝服外,在府中穿的衣服都是补丁摞着补丁,于谦的正直、谦和、豁达......,在他眼中于谦简直就是集万千优点与一身的人,由开始的尊敬已经上升到崇拜,崇敬了。
而李贤又何尝不是呢,在于府读书这么多年,李贤对这些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当遇到马亮这么一位忠肝义胆的人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他送到于谦的身旁,于谦身边也应该有这么一位忠肝义胆的人守卫着他。
马亮似乎是不太善言辞,此时他又对着于欣拱手道:“小姐,我......我习惯了。您是找大人吗?大人正在书房。”说着,马亮右脚往后一撤,侧着身子让了一下,依然是低着头。
书房并不大,白粉涂壁,陈设也很简单,几架书,一张桌案,桌案上几本书、一盏油灯,桌案前一把半圆柳木椅,于谦双手背后,正眉头紧锁在桌案前来回踱步,于欣带着李贤走了进来,李贤上前躬身行礼,于谦停住脚步:“哦,贤儿来了。”
于欣道:“爹,贤哥哥有事找你,我先去了。”
于谦点了点头,让李贤坐了:“贤儿找我何事?”
李贤坐着行了一个半身礼:“于伯伯,今日在京城城南一驿站送于冕兄长时......”
李贤将今日见闻一一说与于谦听了。于谦那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一些,刚才他一直在桌案前来回思索瓦剌频频骚扰我边疆军民之事被王振压住不报该如何是好,李贤这么一说他全明白了,眼下应联合几位国公与尚书大人一同将漠北军情呈给皇上。
李贤见低头默默思索,便已想到于谦在担忧什么:“于伯伯,刚才我与朱骥同行,他已去尚书大人府上,想必尚书大人与几位国公爷都知道了。”
于谦点了点头,李贤自小就在于府读书,他也是看着李贤长大的,素知李贤处事沉着稳重,也颇有想法,是以也想知道他对此事的想法:“贤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李贤也没谦逊便皱了皱眉道:“小侄认为,从今日之事看也先已对王振扣他们的军马费怀恨在心,既仇怨已生,那王振也不会再包庇他们。我担心的是......”
李贤迟疑道:“如今也先已统一蒙古各部,早已对我大明虎视眈眈,近期屡次犯我军民,意图试探,那位阿刺此番回去必然会在也先面前添油加醋,也先应不久便会对我大明边境大举进犯。当务之急应早早禀明皇上,加固边疆大同的防守。”
于谦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李贤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只是于谦没有想到李贤年纪轻轻居然有此见地,不由的对李贤心生嘉许。
于谦又是一展愁眉,自从当大同巡抚李铎被王振加害之后,大同的防守将领早已都是王振的党羽了,若是要加固大同防守,谁说也无用,只有王振本人要加固大同防守的意愿才行。李贤在于谦的踌躇之间躬身道:“小侄有一事想请教于伯伯。”
“何事?”
“今日他们谈话间,说到了数年以前大同巡抚......被王振诬陷之事,小侄对此事所知甚少,义父也从不向我提及,想请于伯伯告知一二。”
于谦怔怔的看着李贤:“唉......你义父没有将此事告诉你,是不想你有什么不智之举,是不想你受到伤害是保护你啊!”
“小侄心里明白,所以也没有向义父追问此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连害我父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每每想到此事,心中对死去的父母愧疚不已。”
于谦道:“我见你心智成熟,处事稳重,便与你说了吧!我与你义父都是你爹的多年至交,当年你爹李铎巡抚大同期间发现了王振勾结瓦剌私卖军械谋私利,他便带着证据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可刚一到京郊就被王振派人把他抓进了锦衣卫诏狱,反被王振诬陷贪墨军饷,惨死狱中。”
听到这里,李贤心中一痛,眼泪嗖嗖流了下来,心想当时爹爹肯定是受尽了召狱的酷刑。
于谦叹了口气接着道:“在当天晚上我偷偷进诏狱见到了你爹,当时你爹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他在弥留之际只是求我务必保全老家的妻儿性命。我回来便连夜派人去青州老家接你们母子。却不曾想王振会派人沿途追杀,幸亏的被你义父碰到......再后来就是我与你义父想方设法保你周全,你义父不惜甘冒着欺君的罪名将你归于邓州李进之子名下,以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于谦说完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李贤满脸泪痕跪地给于谦磕头:“谢于伯伯大恩,若不是于伯伯与义父,我便活不到今日。”
于谦忙上前扶起李贤:“我知你心中悲愤,可王振现在权倾朝野,便是王公大臣也动他不得,你且将仇恨放在心中,王振此贼血债累累,早晚会自食恶果。”
李贤站起:“小侄明白,也先随时可能率大军攻击大同,当前应以国事为重。”
于谦点了点头,李贤躬身谢过,退出书房,与于欣告了别,正要离去,突然想起刘球遇害那晚,他说王振与瓦剌勾结私卖军械......,当年父亲李铎也是发现王振与瓦剌勾结私卖军械才被王振杀害。想到这里,李贤转过身又急匆匆的去问马亮,刘球大人是如何知道王振勾结瓦剌私卖军械的。
原来出事前一天,有人让一个小乞丐拿着一封信到刘府,说是有人交他把这封信交给刘大人,信上没有署名,却不知是谁让送来的。这信里的内容就言明王振的亲信镇守大同的太监郭敬私下勾结瓦剌,私卖军械谋利,然后郭敬再将谋取的私利全数送往京城王振那里,王振贪墨所得的钱财尽数藏在他的府中后院。
收到此信之后,刘大人也将信将疑,所以次日朝堂之上便旁敲侧击的质问了王振,可不曾想当晚刘球就遭了王振等人的毒手。所以这之后想查也不可能查的到那脏银,王振肯定早已转移到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