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二月,离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学堂近日也是每日讨论治国策论,已备应试之用,可太阳已日上三竿,仍不见钱家兄妹过来,众人猜莫不是家中有事,这时朱祁镇在几名太监与护卫的跟随下驾临学堂,见钱家兄妹都不在心中疑虑,于冕向朱祁镇禀明已派人去钱家询问情况,但人还未回来,朱祁镇坐下等了片刻便有些着急了,命随行移驾钱府。
这日早晨钱府已经乱成一团,原来今日一早钱锦鸾的贴身丫鬟青儿到卧房叫钱锦鸾时,便发现钱锦鸾昏睡异常,不知何故无论如何也叫不醒,青儿急着叫喊了起来:“不好了,小姐......小姐她昏睡不起,像似中邪了......”吴妈趴在钱锦鸾床前哭喊着小姐醒醒。
钱贵一惊立刻赶了过来,钱钦钱钟李贤也是一惊都赶了过来。钱贵摇了摇躺在床上的钱锦鸾,毫无反应,像是深深的睡着了一样,伸手探了一下钱锦鸾的鼻息,尚有呼吸,只是呼吸微弱,只是不知何故如此,一屋的人急的团团转。
李贤跪在姐姐的床前细细看了钱锦鸾的脸,只见她眼帘微微发黑,面色轻微的发青,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是中毒的迹象。李贤让钱贵看了,钱贵一看大惊,立刻命人去请郎中。
钱贵叫来青儿问道:“昨日晚饭后小姐有没有再吃什么东西?”
青儿有些紧张的回道:“小姐......小姐晚上并未吃东西,不过戊时便睡下了。”
不一刻郎中便到了,经过一番诊断后,郎中似有疑惑的说道:“小姐这症状像是中了砒霜之毒,但砒霜之毒并未到膏肓,却又一直昏迷,这......除非这中的不是一种毒。”众人都十分震惊。郎中先开了解砒霜之毒的药,家丁便随着郎中抓药去了。
李贤环顾钱锦鸾的卧房,房间内并未增加明显的物件,床榻前一张花木圆桌,桌上放着一个搪瓷茶壶与几个茶盏,李贤看了看,壶中与茶盏内也无茶水,窗前一张乌木琴架,琴架上放着一张桐木琴,琴旁放着一个紫砂香炉,并无异常。李贤走到琴架旁下意识的掀开香炉,香炉内一盘檀香并未燃尽。突然,李贤注意到檀香并不是自然熄灭,而是明显被人用手掐掉香头。他拿起那盘残香凑到鼻子上问了问,檀香里却夹杂着一股刺鼻味道,惊愕的说到:“应是这香里有毒!”
钱贵大惊忙接过那盘残香闻了闻,味道刺鼻,果真有毒。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惊,目光相互交替的看着。
“这香是从哪里来的?”钱钦急道
一旁的吴妈说到:“小姐屋内的檀香都是青儿在城南的雅香坊所购。”
钱钦喊道:“青儿,青儿......”
众人目光扫视了屋内,青儿不见了,刚才还在屋内的。
李贤突然感觉不对,忙道:“我去城南雅香坊看看。”
钱钟道:“三弟,我同你一起去。”
钱贵点了点头,二人到后院牵了马,快马奔到城南雅香坊,此时已日上三竿,可雅香坊的门还是紧闭,李贤下马上前敲了几下门,屋内并无人应声。他试着推了一下门,门内上了门闩,推了几下并未推动。突然屋内传出“啊”的一声,二人忽感不对,钱钟上前猛地一脚将门踢开,只见一个人影从后门闪了出去,钱钟顺势追了出去,只见那人腾身一跃便到了房顶,钱钟跟着跳了上去,那人轻功着实不弱,几个纵身已经跃到另一个屋顶,情急之下,钱钟扣下一片瓦朝用足力气向那人掷了过去,只听得“啊”的一声,瓦片正中那人脑后,顿时鲜血四溅,那人应声从房顶翻身滚了下来,硬生生的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屋内一幕却让李贤不寒而栗,雅香坊掌柜已被拧断脖筋而亡,青儿口吐鲜血趴在一个老妪身旁已是奄奄一息,那老妪胸前插着一把寸长的匕首,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李贤走到青儿身旁扶起她,青儿双眼迷离的看着李贤:“三......三公子,青儿......青儿对不起小姐,他们......他们抓了我娘,要挟我把那盘......那盘香,在小姐熟睡时在小姐卧室点了,不然他们便杀我娘,我......我知道那盘香里有毒,可我......”
此时钱钟已到屋内,李贤看着青儿问道:“你不忍害小姐,所以昨晚那盘香燃了一半便被你掐灭了,是也不是?”
青儿此时便已说不出话来,她流着泪满眼愧疚的点了点头。
钱钟问道:“青儿,他们是谁?”
青儿颤抖摇了摇头,接着转头看看躺在一旁的老妪:“娘......他们杀了我娘。他们......”
话未说完,青儿便已气绝身亡。李贤轻轻放下青儿,起身问钱钟:“二哥,那人呢?”
钱钟恨恨的道:“那人被我从房顶上打下来,不想......用力过猛,被我打死了。”
二人穿过后院走到那人身旁,李贤蹲下来细细打量,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李贤抓起那人两只手说到:“二哥你看。”只见那人双手虎口一层硬硬的老茧,这明显就是长期握刀磨出的老茧,而左右的老茧比右手的要轻,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习惯,左手拿刀鞘,右手拿刀长期演练所致。想到这里,李贤脱下那人靴子,脚上一双白色棉麻罗袜,袜底赫然绣着一个“锦”字。
钱钟惊到:“锦衣卫?”
两者联系便可确定,锦衣卫的操练习惯便是左手拿刀鞘,右手握刀。
钱钟眉头紧皱道:“锦衣卫为什么要害鸾儿?”
李贤穿上那人的靴子起身道:“二哥,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如今死了人,必要经官了。二哥这便以钱府的身份去顺天府报案,切勿提及姐姐中毒之事,莫坏了姐姐的名声。我料顺天府一查便知这人是锦衣卫,不过他们定是不敢得罪锦衣卫的,必然会说这是一桩谋财害命的案子,草草结案。我这便回去将实情告知义父。”
钱钟认为李贤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提马去顺天府报案。
李贤策马回到府中,这时皇帝朱祁镇已来到钱府中,钱锦鸾房中仅钱氏父子与朱祁镇随从在房内陪伴,钱锦鸾已服药苏醒,朱祁镇坐在床榻搂着钱锦鸾柔声道:“朕不允许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朕回去就跟皇祖母说,择吉日接你入宫,封你为后。”
李贤走入房中,刚要跪拜,朱祁镇伸手轻轻一扬示意免礼:“查出是什么人要害鸾儿了吗?”
李贤躬身道:“雅香坊掌柜与姐姐的侍从丫鬟青儿都已被杀,凶手被二哥失手打死,已死无对证。现二哥已去顺天府报案。”
钱锦鸾听了,身子一凛,又怔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朱祁镇忙又紧搂钱锦鸾道:“鸾儿不要激动,你好好休息,朕这就回宫跟皇祖母说。”
朱祁镇并未追着查到底谁主使要杀钱锦鸾,在他心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锦鸾现在还活着,他认为只要接钱锦鸾进宫,封她为皇后,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加害她了。
钱锦鸾抬头看着朱祁镇有气无力的说到:“皇上......”
话到嘴边又咳了两声,朱祁镇忙道:“鸾儿你不要说话,朕要快些接你进宫,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宫了。”说着扶着钱锦鸾轻轻躺下,转身对钱贵道:“钱爱卿,你们好好照顾鸾儿,朕这就回去跟太皇太后说,朕要早日接鸾儿进宫,封她为后,朕不管什么人想要害她,都不可能得逞。”
钱贵有些惶恐的看着朱祁镇,忙躬身道:“皇上放心,臣会好好照顾小女的。”
朱祁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钱府。
李贤上前问候钱锦鸾,钱贵道:“郎中说了,你姐姐现已无大碍,你刚才说雅香坊掌柜与姐姐的侍从丫鬟青儿都已被杀是怎么回事?”
李贤道:“我们到时他们已经遇害,青儿当时尚有一丝气息,果不出所料,她是受人指使,将这有毒的檀香带到姐姐房间里来,只是她并非自愿,而是凶手抓了她的母亲,以她母亲的性命逼迫她就范,平日里姐姐待青儿不薄,她也不忍心害姐姐,所以昨夜檀香燃了一半就被她给熄灭了,否则......”说着他看了一眼钱锦鸾,钱锦鸾躺在床上眼泪已流了下来,自从进京以来青儿就跟着钱锦鸾,伺候钱锦鸾饮食起居,无不细心,如今青儿却是因她而死,心里也是万分难过。
李贤接着道:“话未说完青儿就咽了气,她母亲也被凶手杀了,我想青儿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那凶手被二哥不小心打死了。”
钱贵道:“刚才皇上在,我见你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有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李贤道:“义父,被二哥打死那凶手应是锦衣卫。虽是乔装,但掩饰不了他双手握刀的虎口还有脚底的那双绣锦字的底袜。”
钱贵一惊,钱钦在一旁愤怒道:“爹,我想定是那王振老贼,除了他没人让锦衣卫乔装改扮去行凶,这与当年追杀三弟他们母子一样......”
李贤突然一怔:“大哥刚才说,当年我和我娘也是被王振派人追杀?”
由于当年李贤还小,对很多事并不清楚,钱贵只是告诉他父亲李铎巡抚大同回来后被害,也并未细讲。他经常想起母亲惨死,每每在梦中惊醒。
钱贵不与李贤讲父母被害的经过也是为了保全他,毕竟他尚年轻,以王振的势力,如若是报仇,目前万万是做不到的,反而会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钱贵忙接过话道:“好在鸾儿有惊无险。无论是否是王振所为,他在皇上身边日久,除太皇太后外,皇上最信任他,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动他不得的。贤儿,你认为呢?”
钱贵故意岔开了话题,而且也有意提醒李贤,就算当年害他家破人亡的是王振,以他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报仇的。以李贤的明聪,他当然知道义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贤躬朝着钱贵默默的点了点头,钱贵转身向门外虚望,似是思绪万千再不言语。李贤抬头看着钱贵的背影,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义父的良苦用心,李贤再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钱贵的后面,目光却是无比的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