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外婆！起床啦！”
伊人要去上学了，可是外婆今天竟睡得比她还晚，看那桌上的时钟，伊人害怕极了，她要迟到了吗？
屋外，自行车的铃铛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肯定是凯翼哥哥已经来了，哎，真糟糕，早饭还没吃呢，中午的饭也没有做。外婆今天怎么了？
凯翼看她脸色也不太好，便问她：“小百里！怎么了？”
伊人：“妈妈一早就去做工了，外婆没起床，我没有早饭，也没有午饭。”
凯翼：“要迟到啦！我们先走吧，我书包有饼干，午饭我到时候回家问问外婆，或者我给你带。”
伊人答应了，上了车。
脚踏缝纫机的声音嘎吱嘎吱响着，在祁屋做着衣服的女人们谈天说地，艾瑶在一旁使劲对她们微笑，满脸的汗，也没她一早上喝的水少。
祁羡丹：“怎么了？你怎么留那么多汗？”
艾瑶：“没事啊，可能有些闷热吧！”
祁羡丹掸不去的灰尘还留在手上，她还是摸了艾瑶的前额，试问她有没有发烧，倒是没有。
艾瑶让她别管了，祁羡丹不安地别过头去。艾瑶变得越来越小心，却又伤了手指。
“啊！”
祁羡丹：“怎么了？”
艾瑶：“流血了！没事没事，我擦擦就好。”
祁羡丹：“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艾瑶：“没有啊。”
祁羡丹：“你啊，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你就直说！还把不把我当姐妹了！”
艾瑶：“我真没事，可能这几天太累了，分了神。”
伊人害怕迟到，让他骑快些，凯翼毕竟也是个不大的孩子，带着人些许吃力，一下慌了神，两人从车上翻了下去。
“啊！”
凯翼：“小百里，你没事吧！”
伊人：“没事，我……”
凯翼：“怎么了？”
伊人：“外婆……”
凯翼：“什么？”
伊人赶紧爬起来，向百里村口跑去，她不走秋水那条路了，心甘情愿地，不绕弯了。她对着天空喊，让凯翼哥哥听见。
“外婆不起床啦！”
凯翼：“你说什么！小百里！我也去。”
她开始咆哮，对着秋水咆哮：“啊……”
伊人一路跑，摔了许多回，她害怕极了。
凯翼推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紧，男孩突然想起艾娘，对前面的女孩说，他去祁屋找艾娘，凯翼骑上自行车，转头去了。
祁屋路两边的叶纷纷落下，凯翼加了速，奔命地骑着，隐约能看见羡丹婶家时，就开始喊：“艾娘！艾娘！”
空气如此稀薄，那不响亮的喊声也穿透了这村庄，那力量小小的，但却如此坚定，坚定地害怕着。艾瑶耳边有回响，她不知道是真的有人叫她，还是幻听，她走出门口，她眼里有泪水打转，像是在问：谁在叫我！为什么叫我！不要再叫我了！
凯翼已声嘶力竭，也已走近她，男孩哭着对她说：“艾娘，外婆……”
艾瑶瞪着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身子逐渐向后坠落，祁羡丹在身后让她安心靠着，艾瑶回过神，止不住泪。
祁羡丹让其中一个妇女管好事，她要陪着艾瑶回趟家。
三人踱步在默路上，祁羡丹对男孩说：“孩子，你先去上学。”
凯翼：“我……”
祁羡丹：“去吧，我还不知道你是哪家孩子吗？”
凯翼无可奈何，向艾瑶求助道：“艾娘……”
艾瑶点点头，不再看他。
眼前的伊人坐在外婆床前的地面，双手抱着膝，一声不吭，脸上泪痕稀糊。她看着母亲，被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笼罩着，淹没在那力量中，她看着女儿，也走近那黑暗，她要把她拉回来，别再向前一小步了。
艾瑶瞬间跪倒在地，爬向伊人抱住她，紧紧抱住。祁羡丹凑近，双手环住她们，轻轻道，节哀。
凯翼回了学校，刘老师正在上语文课。
刘余鑫：“怎么迟到了？还弄得一身泥，是摔了吗？”
凯翼泣不成声，哽咽说道：“不是我，是，是百里的外婆……”
他抬起头，带着最后一丝哭腔，说：“老师，百里外婆，不醒了！不醒了！”
班上同学在哽咽之中沉默、肃静，刘余鑫让他进了教室到座位上去，随即呼吁全班起立，默哀三分钟。
刘余鑫：“默哀完……”
刘余鑫语调过于平缓，没等及他说毕，高书洋奋劲冲出了教室，刘余鑫喊住他，他装没听见，黄时浩见势也跑了出去。
刘余鑫对这两个头疼少年无可奈何，只得深呼一口气，对同学们说，继续上课。
凯翼双腿在桌下不住颤抖，内心也忐忑不定，但他没有勇气，他不能像高书洋那样做，他与他的使命，唯有泪水，能抹去一点点他的无尽的愧作。
那两个男孩一路跑，飞快地，像是母亲在后面追赶着要教训他们似的。学校到百里家的路，突然拉长了许多，当然，他们并不计较，只是任汗水慢慢透出他们稚嫩的皮肤，沐着清晨从天空发散慵懒的日光。或许，它们都在哭泣。
两个小男孩没了力气，在屋前土坡上缓缓爬着。只剩最后八九步时，又加快了进步，高书洋走得急促，也急促地敲着已打开了的木门，以示他们来了。
高书洋使劲最后的力气，对屋里大喊着伊人的名字。
伊人在黑暗边缘挣脱出来，她探头，拨开眼前的湿透了的头发，她看见平日的伙伴，他们沐过日光，那么温暖。她的小手搭在母亲肩上，让麻木了的小腿站得坚定些。
高书洋慢慢走近她，他要让阳光也能环绕她，抱紧她的瞬间，他也哭泣，那不是黑暗让他软弱。只是在扫落阴霾的路上，会让他真正明白女孩的弱小，女孩总是需要男孩的力量，所以他给了她，他与她一同落泪，让女孩明白，哭泣依然可爱。
女孩安心依偎着那股温馨，她知道，就算时光停歇，秋水仍川流不息。谁都不该真正倒下，外婆也并没有离开，她在秋水之上，幻化为灵，一直守护着百里村，守护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