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沉浸在喜悦中,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阿娘来看望丽华,絮絮叨叨,告诉她很多该注意的地方。她却仿佛听不够,很想念阿娘,舍不得她离去。阿娘宽慰她,好好带着娃娃休息,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丽华心里酸溜溜地。
这几个月她依旧端着闺秀的模样,读书,缝缝补补,日子倒也过得快。
等到发动那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辈子最痛苦大概就是这时候了吧?死去活来折腾呐,才看到自己的娃娃模样。不知道好不好看,但是大家都夸娃娃,智璋更是乐得嘴巴没合起来,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好景不长,一个消息传来——上面说村里的土地要改革。什么是改革?不知道,大家都得听村里的安排。家里的丫鬟不能留了,田地也少了,家里人的脸上笼罩着愁云。昨夜里,智璋翻来覆去睡不着,孩子起夜的时候他更是唉声叹气。丽华心里一片迷茫,空荡荡,不知道等待前面的是怎样的猛兽。
家里闹哄哄的,孩子发起烧来,卢三叔尽力了。智璋红着眼,丽华泪水流了几天几夜。
阿娘又来看她了,娘俩抱在一起哭。“我的命苦啊!你爹走得早,你如今这般……日子怎么过呐!”
丽华说不上日子怎么过。只知道现在智璋要挑水砍柴,不能再穿文质彬彬的长衫了,自己也得小心翼翼地切菜,生怕见血。
日子紧巴巴地过着,家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新生命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智璋和丽华会的农活越来越多,也能给四个孩子撑起一片天。
前两个孩子的名字属“信”字辈,信俠、信俭,后两个孩子倒随了夫妻俩的心意,女儿取名剑丹,小儿子叫剑明。现在不兴取字号,倒也省事。
孩子们都还听话,会帮忙干点活。
今天,孩子们又到外婆家玩去了。家里的锅见不到几颗米,外婆是有名的五保户,家里没断粮,有时候孩子们还能尝到糖,可高兴得不得了。
丽华已经习惯早早起来做早饭、干农活。簸箕里是剁碎的红薯叶,往猪槽里一倒,几头猪拱了过来;在地里干活蚂蝗粘到腿上,面不改色地摘几片草包住它扯掉;几十斤的稻谷踉踉跄跄地也能挑起来……当然,智璋总会说,我多挑些,你缓缓。
丽华觉得有些东西变了,但是感情还在,两个人挑着稻谷、挑着水一路走向朝阳,再手拉手在霞光中回家,智璋忍不住还要背些诗词,她印象最深的是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家里养了一条狗,孩子们乐呵呵围着它,“阿娘,小狗叫什么名字?”小儿子问。她让孩子们想个好听的名字。争论了好久,还是孩子的阿爹拿定主意:“叫阿dog。”孩子们不吭声。“Dog,在英文中解释是‘狗’。”智璋解释道。孩子们十分高兴,虽然听不懂,但是阿爹很厉害,取了个独一无二的名字!“阿dog!阿dog!”孩子们跳着叫着。
闲暇时,丽华也会想想,今年收成怎样,能不能让三个孩子都上学去,要不要买种猪……要十年前的自己可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干到这地步,再也回不去在窗前阿娘绣花、她读《论语》的日子了……不行,得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