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能看见一些东西，一些死人才能看见的东西。
家里墙上有个大洞，他们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有一天洞里有东西爬出来了，我指着墙哭。
妈妈以为我是看到墙上的字母表在哭，于是她把字母表撕了。
好嘛，那个洞更大了。
到半夜我会光着腚去开防盗门，还好每次都被爸爸妈妈给拎回来。
我哭的时候他们会给我听座机的忙音，那时的我还不会说话，但是一听到电话的忙音我就会嘿嘿的笑。
我的梦游总治不好也不是个办法。奶奶找了个大仙，大仙烧了符纸扎进水里，然后她吞了一口全吐在我的脸上。
我好想说——妈妈，你不是说口水喷到脸上会长雀斑吗。
小时候堂哥不太愿意带我玩，捉迷藏的时候我跑到了最高层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点点变近，他们说：“李馨香，我知道你在上面！”吓得我朝后退去身体贴到了身后的门上。
门开了，一个漂亮姐姐探出头来：“小妹妹，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我说：“姐姐，我跟朋友在玩捉迷藏，能让我去你家躲一下吗？”
姐姐家里很暗，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没好意思喝。
我估计着我要赢了，就跟姐姐告别。姐姐笑着送我出门了。
下了楼我看到他们都聚在一起，我大喊：“嘿我在这里！”
“李馨香你藏在哪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得意的挺着腰板：“我藏到了这栋楼的最高层。”
“你骗人我们明明都去看了你不在上面。骗人！”“骗人！”
“不信我带你们去！”我带他们来到顶层，敲门，一个老奶奶探出头来，我鼓起勇气：“老奶奶他们都不信我，我刚刚是不是在这里。”
老奶奶笑着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下楼，有一人道：“不对呀，你明明说是一个姐姐，可是那明明就是一个奶奶。所以你还是骗人！”“对，骗人！”“骗人！”
人都走光了，就剩堂哥站在我身边：“没事，我信你。”
本来我是很幸福的。
可是那年家门口站了个穿黑色衣服的人，我放学回来，跟他说：“叔叔，你不进去吗？你不进去让一让，你挡着我进去了。”
那天我拿着奖状回家，可是却发现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的喜悦。
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去农村的老家生活了，因为他喜欢养狗，养鸽子，爷爷奶奶不喜欢。现在他不仅可以养狗、养鸽子，还可以养牛、养马了。
可是平常爷爷奶奶也只会骂两句，爸爸不还嘴但还会养着，为什么突然就要搬出去呢？
门外的叔叔怎么不进来呢？
可是农村的夏天好热啊，都是蚊子。
可是农村的冬天好冷啊，盖两个被子都冷。
我觉得妈妈开始不喜欢我了。
从前我每次发烧都会有罐头吃，所以我还是挺喜欢发烧的，虽然要打针，但可以一边打针一边吃罐头。
妈妈让我抱着罐头，我明明是把它抱在怀里，可它就这么眼睁睁地掉下去了。妈妈打了我，骂了我，把罐头捡起来冲冲水继续吃。
我上的小学离我家有点远，我才六岁就上小学了，他们都比我大。
爸爸让我每天中午去一个亲戚家吃饭，中午给我盛面条，面条洒在我手上了。
那个奶奶呵斥了我一句，我真的很讨厌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们终于可以回去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
却是因为乡下的房子着火了，当时我和妈妈都在城里，爸爸一个人在家。
那个时候的火警太慢了，等他们到的时候房顶都烧没了。
爸爸一个人躺在炕上，看着天上冒烟的星星。
我还在上一年级，这一年我七岁了。
我和堂哥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我给同桌的男生用铅笔铅针灸玩。
没什么人跟我玩，我在操场上跟一群男生玩小孩尿炕。
每天中午爸爸开着三轮车在学校附近的胡同等我，给我他买的粥和包子，我会跟路过的同学打招呼。
有一天爸爸来晚了，于是他在胡同里看到了饿哭的我。
爸爸哄我带我去买吃的，我闻到了炸鸡的味道，爸爸却领我走进了包子铺。
“爸爸我想吃炸鸡腿。”
“吃那玩应干啥，不健康还贵。喝粥喝粥啊。”
直到很久以后，我在三轮车里闻到了很熟悉却叫不上来的味道。
爸爸拿出两只鸡腿。
我说：“一人一只。”
“我不爱吃。”
往后爸爸就没给我送过饭了。因为他去外地创业了。
妈妈为什么在被子里哭啊。
妈妈总是骂我。
妈妈把我的长头发剪了。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说爸爸让人骗了，他没有赚到钱。
可是爸爸还是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桂花糕马蹄糕……还有会发光的陀螺。
我想爸爸还是爱我的。
可是之后爸爸就经常打我。
小狗悄悄溜出去了，因为我没有锁门。
爸爸在外面踹门，因为我把他锁在外面了。
妈妈我想留长头发。
这一年我六年级，这一年我十二岁了。
爸爸开着三轮车去补课班接我。我等人都走光了才出门。却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李馨香！等等我，一起走！”
不要。我在心里小声地说。
爸爸说：“上来吧，不要钱。”
“李馨香，这是你的爸爸吗？”
我低着头：“不、不是，是我妈妈托他来接我。”
我觉得三轮车的噪声应该足够大，我觉得爸爸应该没听见。
总之爸爸真的再也没有去接我了。
我越来越叛逆，越来越叛逆。
我只有这几个朋友，为什么不让我跟她们交往？
我求着你们生我了吗？
你最好别让我活着长大，等我长大，我就再也不回来。
奶奶又为我找了另一个大仙，忘了说，有一次我出去玩，看到往我脸上吐口水的大仙在卖冰粥。
这个大仙有点东西，她说我是观音座下右童子转世，命里撞了条黑色的孽龙。
起码有一点她说对了，那个叔叔的衣服，是黑色的。
我好讨厌上学，因为他们都是聒噪的活生生的人。
我还是喜欢跟我一起玩小孩尿炕的那几个男生，只是我已经长大了，他们这么些年个子却没有长高一点点。
他们终于离婚了。
我高中毕业，去了一所师范学校。
原来读书真的可以当饭吃。我做家教赚的钱比我妈妈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都多。
我开始连过年都不想回家。
妈妈说，我归她抚养，爸爸没有给我一分钱。
我讨厌爸爸。
直到有一天他微信加我。我过了好几天才同意。
我说我挣钱了，一个月挣的钱比你还多。
他说挣钱好。
我说你一分钱都没给过我。
他说放屁，我给你妈十万块钱，我自个都没钱吃饭了。
我问妈妈，妈妈说这是她在李家这么些年的辛苦钱。
可是，你好歹说一句，他给过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恨他，这么些年。
我开始什么事都跟我爸说。
我发现他两边的头发有点白了，开始叫他小老头。
我说我想当兵，跟他说我室友大半夜学习我睡不着觉，跟他说我的社交恐惧症……
我终于决定回家，在我教的小孩子中考了之后。
他来车站接我。我想我还是要养他的吧，毕竟很小的时候，他对我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