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楼与鹿橙衣一道入了鹿白楼,那些守卫自然不敢多拦,连盘问的环节都省了。
穿过一处处茶座雅室,两人直接来到鹿白楼主楼内。这塔楼外面看起来壮观,走进里面更是气势恢宏,三十二根顶梁雕龙石柱,每根都有十人合抱粗细,撑起足可容纳数千人的大堂。中间一处圆台,五十丈见方,上百人的仪仗并列两侧,巍峨如许。现场有大法螺吹,有香花飞舞,有布法经纶,有檀韵袅娜,端的是气势非凡!
“这地方是酒楼?这般架势,两个天觉寺都不够比的啊!”苏楼才一眼,就骇得愣在当场,天觉寺已经是佛门最高五寺之一,远非一般山门小庙可比,居然连一座酒楼都不如?
他哪里知道,这鹿白楼是鹿氏几代传下,传承数百年,扩建十数次才有如今模样。而天觉寺是僧众佛门,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外物。
鹿橙衣见苏楼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含了笑意,道:“鹿家早年经商,尚算有些产业,这鹿白楼算是总舵,也是祖上留下。”
简单几句,算是为苏楼回了神。“四蟾公子与我有缘,又是孤身而来,不如就与我一道入席?”
“如此,就承蒙二公子抬爱了!”苏楼抱手一礼,没有推辞。
鹿橙衣的坐席在右侧二列,身后还有两个小席,苏楼就坐在鹿橙衣的左后方,也算是极佳的位置。
才入座,便觉一道寒芒扫来,苏楼抬眼一瞧,见鹿红冕坐在对席,亦是二列,但居左位尊。
鹿红冕也算惊奇不少,他本来见鹿橙衣带了个人进来,还颇有几分在意,想着要是新招揽的怎么也得挖过来。可瞧了几眼,越瞧越觉得熟悉,才从那抹额想起来,不是昨日那个打死自己马匹的小子么?
“鹿橙衣居然如此礼待这么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子,连衣裳都为他匹配,好啊,这是成心与我过不去!”是以鹿红冕的眼神杀机四射,在台上主位还未到之前,他丝毫不怕表露。
苏楼倒是知道鹿红冕来了鹿白楼,所以没有惊讶,见鹿红冕目露杀气,便歪着头,勾起嘴角一笑,十足的挑衅意味。
此时鹿橙衣右后的位置也坐了人,像是与鹿橙衣旧识,正在寒暄。转头见鹿红冕的神情,鹿橙衣则微微拱了拱手,算是见过。
“你是何人?这坐席可是二公子内座,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子怎敢越俎代庖?”身旁那人忽然见了苏楼,尤其是那不正经的模样,顿时轻喝了起来。
这一声喝问不要紧,能列入上席的都是修为不俗之人,左右掂量着也是化神期或者是金丹初期,听了动静纷纷向苏楼扫来,打量着苏楼没有修为,也是各个惊异。
“这小生很是面善,怎么没听闻过?”
“你看,此人居然没有修为,二公子怎么会招揽一个没有修为的人?”
“是啊,我刚才看见二公子亲自带着他进来,什么人能够让二公子如此礼遇?”
……
四面八方的目光集聚在苏楼身上,他顿时成了交谈话题的中心。这让苏楼很是别扭,他一向不大喜欢这样的指指点点,像极了天觉寺那些和尚的刻薄模样。
微微皱了皱眉,苏楼看向身侧之人,暗自不悦。他本就不想引人注目,这下可好,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了。
鹿橙衣看出了苏楼的不喜,便对那人道:“文骏,不得无礼。”
随后起了身,倒提折扇对众人微微抱拳:“这位是我新识的朋友,四蟾公子。”
苏楼抬眼瞧了一眼鹿橙衣,见他笑容和煦,正回眸看着自己,只好起了身来,随意拱手,算是承认这层关系。
“这个二公子也是个不简单的人,不说我是幕僚,也不说我是门客,只说我是新认识的朋友,好与不好,关系如何,任由那些暗怀心思的人去猜测。”苏楼暗自想着。“最要紧的是,我这一下算是拴在了他这边的势力上,日后行走只见便会被其所累。”
苏楼虽然心中不喜这般作态,但是一想自己不也是正借助着鹿橙衣的身份在给自己打掩护吗?而且就算日后有事,既然是朋友,也可以友尽,算不得什么。这样想着,苏楼也就对此没有否认。
重新落座后,文骏看着苏楼,眼神不善。
而对席的鹿红冕则冷笑连连,出声讥讽道:“这点我家的二公子倒是没说错,他们才认识的。这个小子打死了我的马,反倒被我的好弟弟给救了,哎,说起来,也真是当哥哥的不是,没教你怎么识人辨事,怎么什么人都结交?”
鹿橙衣面上一僵,随即含笑道:“哥哥谦虚了,若非哥哥惹事,父亲叫弟弟来平复,昨日也不会遇见四蟾公子,能如此投缘。”
这一来二去,又是诸多嘴炮。一旁的苏楼听得无语,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四下里寻找黑甲士的踪迹。
进门时没有见到黑甲士,但是苏楼眼尖,在楼台暗处还是找到了几个影藏得极好的,粗略一数,大约有十来个。
有飘飘然如仙子的侍女莲步款款,送来各色茶点与水酒。苏楼瞧着惊奇,这些侍女居然都有二品的修为,可见这鹿白楼财大气粗。
稍时,门口忽地静了下来,所有人纷纷立起,就连鹿红冕和鹿橙衣也不例外。
“拜见鹿城主!”
“孩儿见过父亲!”
随着此起彼伏几声呼唤,苏楼才知,来者竟是鹿白城的城主鹿怀安。只见他年约四十,一身黑色长袍,金丝绣边的长袍,头戴高冠,的确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
鹿怀安的侍卫都留在了外围,他独自进门后,对众人微微拱手示意,寒暄几句,便坐在了鹿红冕的上位。
苏楼对鹿怀安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投靠的打算,所以落座后一边摘了葡萄丢进口中,一边打开了酒壶闻了闻。烈酒的浓香冲鼻且晕人,苏楼才闻一口,便觉得呼吸急促,面颊发烫。“天觉寺后山的酒是老和尚所酿,当时我只带了一瓶出来,什么时候得回去一趟,全取出来才好,断不能留给那些人。”
心里正想着,鼻息之间便忽然闻到意思熟悉的檀香味,这不同于鹿白楼内点的檀香,要更多几分香灰和烟火味,是寺庙的味道。
“是天觉寺的人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和尚?”
苏楼抬眼往门口望去,果然见一僧人佛光普照,落在门外,正步入堂内来。
“是明觉?!”苏楼又惊又奇。天觉寺如今不用想都知道是明觉在当家,按照天觉寺素来的作风,除了佛门大典或者有大事件,寻常主持根本不会出面,更不会与官家、道门有过多交集,最多派遣个长老来就是了。
“这羡王府的小公子好本事啊,居然连明觉都请了来坐上观!”苏楼暗道不妙,明觉对自己可是恨之入骨,见之必杀,就算自己已经换了行头,但朝夕相处十八年怎么会不识他?
当下他对鹿橙衣扯了个谎,声称遇见了熟人要离开片刻,立即离开了座位。
按照明觉的地位身份,以及高深修为,整个殿堂连主位都可坐得,不用看都知道鹿橙衣身边的位置是给他留的。要是明觉坐下来,与苏楼就隔了一个文骏,识不破这种概率几乎没有!
明觉正入内,人群中见一白衣少年匆匆离去,眼神一闪,收了回来,果然坐在了鹿橙衣的身侧。
苏楼跑出了大堂,见身后无人跟来,这才松了口气。
“当时借助鹿橙衣身份掩护,倒是没想到坐席安排,这下可好,将自己饶了进去!”苏楼心里懊恼,一手挠着脑袋,使劲想着办法。
“这下怎么办?一直躲着明觉?要是道场开始我不回去,岂不是会遭到鹿橙衣的怀疑?可回去更是送死,明觉当场不出手,散局之后绝不会放过自己!”
现在这境地,苏楼是进退两难,一时间烦躁不已。
忽地,他见一黑甲士从廊子里穿过,到了一处厢房外。
那说是个厢房,更确切来说是个别院,园内假山流水,设计精巧,十分别致。苏楼本就是为黑甲士而来,若是黑甲士身份确认,能够找出当年带走一禅之人,他不去这道场也不打紧。
当下,苏楼悄然跟了过去。
别院内假山旁有一个六角木亭,亭中摆设了一个贵妃椅和一张桌子,桌上布满了各色水酒佳肴,老远就能闻到香气。贵妃椅上则斜斜躺着一个男子,年约三十,倒是俊美非常,甚至说来有些秀美的贵气,一身灰色的衣裳不算老练,但衬得他沉稳,与他现在这不着调的模样十分不搭,可又出了奇的和谐。
一旁有个娇媚的女侍端了酒喂他,黑甲士单膝跪地行礼,好似正在汇报些什么。那男子点头之后又简单吩咐了几句,黑甲士便得了令离去。
“此人莫非是黑甲士的首领?”苏楼远远看着那人,这院子好似布了结界,没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我竟是看不出他的修为来,只觉得宛若星辰浩瀚,寰宇纵横,这得是什么样的修为?老和尚都没有这样的气势吧?”
李元徵松动了一下身子,挥手屏退侍女,口中嘀咕着:“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随后,他对着虚空处招了招手:“古人云,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在外面偷看,不如一道过来吃吃菜、喝喝酒,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