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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些事情总像我们脚下缓缓流淌的小溪,如非仔细的观察,确实不太容易辩明它们的流向。比如我跟肖玉芳、余婷、刘琴她们几人的关系就是在这种平淡无奇中慢慢推进的,而确切的起因,我也搜索不出——她们到底是何时融入我的世界?这也许是一个比较繁杂与漫长的过程,只好留待日后慢慢细说。而现在有另一件事情更值得我提,那就是大哥这家工厂走到了它开办以来生意最惨淡的低潮。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这里的上下班时间与月休息日?好吧,也许你们不记得了,这只能怪我交代的不够清楚。这里实际上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时间,但大家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并且很好的遵循着:所有人每天早晨七点一刻左右就会陆续进入车间,晚上十点半左右才会有人离开,有时也会加上一两个通宵;一个月休息一天,有时没有,但这一条得要老板同意,而我大哥则视订单而定。

从这上面大家看到的肯定是忙碌,是永无休止的忙碌。不过现在这忙碌突然像晴天霹雳般消失了,换之的是清闲,是令人感到不安的清闲。加之这里是计件结算工资,于是这不安里又多了一些恐惧。因此这种清闲才开始一个星期,就有四五个人离开了。而工人中关于工厂要倒闭的传言更是不绝于耳,尽管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可每次听到时,还是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怵。

为了挽救这样的局面,大哥几乎每天都在外奔波,有时如果我正好遇见他,那么接下来我一定会出现在他请客户吃饭的酒宴上。

大家看到这里,肯定会说我真是捡到大便宜了,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其实并不想占这个便宜,因为每次看着那些丰盛的菜肴,我的内心没有喜悦,反而尽是哀愁与担忧。因为他请的那些客户,大半以上都没有给他订单。而这点请客得来的订单所能带来的收益,连他付出的酒钱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我曾问过大哥,他解释说他们也没事可干,现在正处于整个服装制造业的淡期。

这样的解释已经很让人满意了,这倒不是光凭这句话,而是我也亲眼见证过。那是工厂这样冷淡了差不多三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下午,我跟着张师傅去了位于长安的一家大型服装厂,下车之后,我看见差不多有四个蓝球场大小的车间里只有不到两百人在工作着,其它地方阴沉沉的,像是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我们沿着这排独放异彩的日光灯往前走着,一直到最东面的车间办公室。这里也没几个人,看得出来,这里平时一定非常忙,我看见左边墙角垫在地上的雨棚纸上空荡荡的,这里应该是临时堆放不良品的仓库,而现如今我连片丢下的面料都没看见,上面干净到真可谓一尘不染。我们来此的任务是去交接一下不良品数量的,因为上周他们这里没开工,所有上一批订单里查出的不良品一直都没拿回来返工。今天本是抱着被人数落的心态来的,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什么难听话都没说,最后连一件不良品都没取回,他们为了能尽可能的留住工人,居然把我们的不良品发下去给自己的工人处理了。这真令我们喜出望外,可张师傅是个精明的人,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饭吃,所以就跟他们谈起扣款的事情。这件事情也很顺利,毕竟这不是我们要求他们做的,所以最后只扣除很少一笔尾款。

虽说这件事情出人意料的完满,而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路上坐在大哥租来的货车上,心里总会涌来一种莫名的感伤,我说不好这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大哥的请客吃饭仍在继续,而工厂的冷清也还是一如继往着,仿佛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但令人无法想到的是,在这种特殊的时期里,却会有些人想着要去展示自己的独特,甚至不惜损坏自己在别人心中一向友好的形象——这个人就是我那位漂亮的大嫂:

那天是近四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加班至晚上十点,但不是为了生产,而是返工。那天留下返工的人还不少,除去我交好的那五六个之外,另有十个也在队伍中。本来这件事情与我无任何关系,当时我坐在床上看一本从路边领来的杂志,是一所私家小医院制作的,里面的内容全是两性生殖器健康这一类的,偶尔会无礼地加入一些黄段子,只不过想要激发读者的兴趣。但无一都没什么营养,可当时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书可看,我知道最近的一家书城在黄江,那地方有些远,曾好几次准备去的,最后都临时推掉了,不是换成跟肖玉芳她们一块逛街,就是跟着张师傅、父亲他们去客户工厂了。虽说这种书没什么营养,然而有一点必须得承认,是它教了我许多两性生殖器相关的知识,我甚至认为它是我的第一本性启蒙教课书。

当时,我正在看到一篇关于宫颈纳氏囊肿的文章,正酣间,突然听到大嫂在门外喊我的名字。

“有事吗?嫂子。”我趿着拖鞋,探出半个脑袋。

“你去车间看看,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多人在加班。”她露出一丝丝愠色。

“哦,是返工,听说是过两天就要全部交货的。”

她看着墙壁思考了片刻,“你去把她们灯都关掉,让她们明天再返。”

“这样呀,我怕她们会不同意。”我为难地望着她。

“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你去关,要是她们不同意,你就告诉她们是我说的。”

“那好吧。”

老实说,我虽然答应替大嫂传话,但我一点也搞不明白一向不关心工厂事务的大嫂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怀着狐疑的心情来到车间,大伙见到我来了也很惊讶,有不少人问我怎么来了,我没直接说明来由,只是笑笑。在走过通往办公桌的那段路上,我一直犹疑不定,我知道如果这样贸然对她们提出这种要求,她们一定会生气的,要知道她们都抱定今晚全部完工的信心在奋力做事的,她们不想明天还来加班,她们一定计划好明天晚上有更要的事情要做。可大嫂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让她们明天再加班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们在今晚全部做完。就这样思忖着我来到办公桌前,我望着明亮的日光灯,又瞧瞧她们既兴奋又疲惫的样子,我的心里突然涌来一个有趣的想法,我想帮她们返工,如果她们能早点返完,就不用让她们提前回去呢。我露出得意的一笑,便朝肖玉芳走来。

“大姐,我帮你返吧。”

她抬头瞅了我一眼,然后垂下头看看地上,“我没几件了,你去帮帮余婷吧,她还有好多,等我返完了,也会过去。”

“那好吧。”

我绕到余婷机器前,先是看着她一会,然后拍一下她机台,“小丫头,还有几件喽,要不要老哥我帮你呀?”

她略瞅了我一眼,一脸不在乎的继续干自己的活。

我有点意外的看着她,随后绕过她的机台,去她身侧的地上拿起几件衣服就走了。

第一次拿过来的衣服我拆得很快,所以没过一会,我又往她那里拿衣服,这次她依旧没跟我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当时觉得这个小东西还挺傲慢的,心想要不是肖大姐让我来帮她,我是万不会主动来帮她的。于是在抱起衣服的那会带着点警告似的瞟了她一眼,巧的是她居然也瞧了我一眼,我们对视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一种说清道不明的笑,你说它是得意,不像,你说是取笑,也不像,就连一般的微笑都挨不着边。可说实话,这种莫名的笑在那时却扣动我内心仿佛在敞开实则已在慢慢封闭的弦。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划过一道灼热,让我在完全挺直身体时,失去了一些份量,这点失去的份量让我感到自己的行动是迟缓的,而这种迟缓带给我的又是尴尬。最后——如果那时你也在,一定会看见我的脸是红的——那种灼热感在脸上最为强烈。

这次的衣服我拆得有点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快不起来,我发现自己的骨头里挤满了泡沫,是那种受人帮助之时的满足感。奇怪呀!这明明是我在帮别人。不过我也没时间来弄懂这些。在我拆完第三件衣服时,大嫂突然出现在车间里,我刚看清她的脸,她就已经对着工人们大骂起来,我相信在她们完全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大嫂就将机器的电源开关关了。接下来,工人们还是缓了片刻,然后就是交织着愤怒、恐慌的激烈争吵。

要想完全搞明白她们每个人都说了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将大嫂为一方,工人们为一方,将她们骂过的具体内容统纳出来:

大嫂:厂里电费不要钱的!这么点事白天做不完,还要留到晚上干,是不是现在天天把你们当猪养着,就越来越不知道节省了,你们以为老板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们这种没素质的东西,以后还能指望嫁给好人家,嫁给猪都嫌你们不勤快……

工人们:能把话说清楚不,谁白吃白喝了,我们哪天没给老板好好干活,你别以为自己是老板娘,就不把人当人看了,要不是老板看上你,你这种人贴钱嫁到我们哪去都没人要……你他妈的说谁是猪叫,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真心不懂得怎么处理这种混乱的情况,我站在她们之外,心急如焚,我很担心她们会打起来,若真是这样,大嫂的下场肯定很惨。可她还有我,而我当时并不太想帮她,但若是不帮她,这在人情上是完全不行的,只是对着一群女人动手,这也太不像个男人呢,我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好在这时大哥来了(我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只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而且连交头接耳都没有。一个个一脸无辜的看着地面、窗户、机台和大哥。

“小斌,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搞的?”大哥沉默片刻后将我喊到人群前。

我扫视了她们一眼,再看看大嫂,这时她已经躲在大哥身后,身体靠在墙上,一脸委屈的样子,但没有哭泣。我思考片刻,就将大嫂对我说过的话如实说了一遍,而关于工人的那部分,我则说是我没告诉过她们,我想帮她们一起返完,我本想说然后的,但被大哥吼住了。他非常生气的一连问了我几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她们?为什么打算帮她们之时,不先跟大嫂沟通一下?为什么发生争吵之后,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不知道我在哪里?还是你根本不认为我是这里的老板?他一连串的责问令我无言以对,我只得垂着头,像个犯人似的承受着所有的谴责与伤痛。

大哥对我发泄一番之后,让工人们都到车间外来,我没跟出去,所以当时并不知道他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大哥与她们出去的时间比较长,这段时间,大嫂去了一趟厕所,她出来之后就直接走了,大概是回卧室了吧。我一直没走,甚至是一直都没动,就那样垂着头,感受着泪水滴落地面的撞击声。我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当她们都进来时,脸上的泪痕早被我擦得一干二净。大哥没有进来,我在人群里没有看见他,就回办公桌前坐着了。

“小斌,”李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去吃夜宵吧,老板让我们明天再返。”

我抬头望着她,哦了一声。

大约五分钟后,我们往夜市走来。

还是那个老地方,那家重庆人经营的麻辣烫摊位。

那天晚上我得到了很多安慰,而且每个人安慰的方式也不同,最不一样的就是肖玉芳,有时真觉得她那不是安慰,而是叫骂。可我打心里明白,她是关心我的,所以她喊的越狠,我反倒越欣慰。在所有人中,只有余婷没有安慰过我。她那天难得坐在我旁边,如果换作平时,我相信她跟木桩子没什么区别,而今天有些不同,虽说并没有与她挨着,可从她身体上总会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温情。我不知道这东西对我有什么益处,因为它会让你在吃东西时产生一丝丝别扭,真是非常有趣!

遇到这种事情,一定是要跟母亲倾诉一番的,所以次日中午我就去找了母亲,在面馆吃面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对她说了。她还是像过去一样,一笑了之,我为了引起她更多的关注,就对她说我不想在哪里做了,她也只略作严肃的说那怎么能行,然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

那件事情之后,大嫂来车间的次数就更勤快了,有时还会对某个工人指指点点,看着非常让人不舒服。我看见很多次她回去之后,工人们炸开锅似的讨论她,当然,这中间少不了恶毒的咒骂。

这天上午,差不多临近吃饭之时,一批新订单的半成品被送到——也就是说别人裁剪好的,我们只管缝制就成(这种订单的工价非常低)。我看见大嫂几乎是与货车同时出现在厂门前,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深蓝色牛仔裤,黑白相间的平底鞋,这是她很不常有的穿着,一年之中也难得见到几次。她走进厂门时,我跟大哥他们早已经站在车间的台阶上,等着车里的人将货卸下来。由于院子里太窄,货车一般只能将车厢倒进来,而无法转弯,有些长一点的,则只能进来一半。

负责卸货的依旧是父亲那四个手下:阿黄、成贵、阿财与杨宏,这几个人我之前也提到过,都是些怪胎;关于他们四人的由来,就更像是一个迷,厂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就连父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这么四个身世迷雾般的人,在厂里颇受欢迎,就连大哥也不时会当着我的面夸赞他们。也许正是出于此,他们每次干活都非常卖力,不管大哥在没在场,完全符合“慎独”的标准。

也许是因为干活太卖力的原因,他们每次这样在车厢里卸货时,都会把它整得要翻过来似的。于我们来说这已经很稀松平常,对大嫂来说这是第一次,当她看见他们像跳舞似的在车厢里提着物料时,她就笑得嘴也合不拢。我猜不出她当时是出于图开心,还是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权威,她捂住嘴走到车厢里,命令他们要一个码一个码卸,并且声明不是在提下来之后才分码,而是车厢里找的时就要分开。这很显然加重了他们的工作任务,而且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看见阿黄瞅了一眼大哥,但当时他正在跟司机交谈;阿黄转进车厢时,随手擦了下汗,我能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一点点的无奈与失望。而接下来的事情虽说多少有点不人道,我却没能抵制自己的大笑,我从未看见车厢像今天这样晃动过,而且它一边晃动时,里头的人还不停的尖叫,是那种参杂着愤怒、绝望与悲伤的尖叫。当我走近车厢,就会看见他们在成堆的物料上蹦蹦跳跳,感觉像是在表演杂技。而你转过身,看见大嫂与跟随司机来的两个小伙子忘神的大笑时,你就更加相信这肯定是在表演杂技。

后来我还是忍住了,我看见父亲独自坐在门后,不时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瞅他们一眼,不时略显无奈的笑一下。我很清楚,这时我再笑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也许之前的笑也完全不合理。我退回车间,先去洗把脸,然后回自己的桌前坐下。

我不记得他们卸了多久,当我再次出去时,货车还没走,阿黄他们四人全身湿透了的瘫坐在地上,形同只剩一口气的病人。大嫂那时也走了,陪她一起大笑的那两个小伙子也不见踪影,想必去了街上。

“你们怎么样呢,很累吧?”我蹲在阿黄的旁边。

“快别说了,累惨了!”成贵不忿的说。

“卸了多长时间,看上去挺多的。”我自顾自的说着。

“不清楚,有好几千件吧,”杨宏认真的说,他双腿伸直的坐在阿黄对面。

“那你们口渴不渴,我买水给你们喝?”

他们有点不解地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都说不用了,厂里有水喝。

“没关系的,就当是朋友请的,以后你们也可以请我。”

阿黄这时站了起来,慢慢往铁架走去。

我还蹲在原地,扭过头望着他,“阿黄,你想喝什么?”

“不用了,你又没什么钱,要是让老板知道是你买的,他会讲你的。”

“他管不了这么多,好呢,我就不问你们,我现在就去,买回什么,你们就喝什么吧。”说着我就露出欢快的样子跑了。

水提回后,他们几个都坐在了铁架上。货车已经开走,门前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父亲也从门后消失了。我朝车间里探探头,没发现他们的身影。

“阿黄,等一下带我去你们宿舍看看吧?”我坐在他对面的地上,抬头看着他。

“你干嘛想去那里,那里环境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杨宏反驳到,“你别信他,挺好的。”

我朝他微笑着,“你们住在六楼是吧,还从来没去过。”

“嗯,是六楼,六零三。”

“你们怎么还有门牌号,你们不是跟我们一栋吗?”

“是一栋,我们上面房东改过的,原本也像你们一样,是房东将原有不承重的墙都拆了,然后在里头增加了好几个房间。”

“那你们住着挤不挤?”

“还行,”成贵很随意的说,“跟学校宿舍差不多,就是人变了,换成一群老头子了。”

“老头子不好吗?”阿黄不屑的说。

“老头子有什么好的,上厕所都不知道冲一下的,”杨宏面露微笑的说。

“哪个没冲厕所,”阿黄拉高着嗓门说,“现在还有哪个那么没有素质,拉个屎,都不冲厕所的。”他的四川话口音太重,我差点没怎么听懂。

“你以为没有,多得很!”杨宏眼睛瞪着他。

“你指一个出来,看我不骂死他。”

“算了,指什么指,大家不都心知肚明。”

“你讲蛮,你讲是哪个,我阿黄没得什么本事,我就当着你们面给他脸上吐一泡口水。”

杨宏正要接话,我便插了进来,“行啦,讲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带不带我去你们宿舍?成贵,要不你带我去吧。”我看着他说。

“除了睡觉,一般时候我都不回去。”

“哪杨大叔?”

“我很少回去睡,我女儿在外面给我租了一间房,我老婆也在那里。”

“那挺好的。”

“我带你去,小斌,”阿黄声音平和的说。

午饭刚过,我们就一同往阿黄的宿舍走来。

宿舍面积并不大,大约不到十个平方,两张双层单人床,相对而放。床的一头是门,另一头是一扇大窗户。窗户前有一张写字桌,上头空无一物,倒是它踏脚上面堆有许多纸张。

“阿黄,那下面是什么东西?”我指着那些纸张说。

他走到桌前,蹲下身体将那些东西一并抱了出来,“你看,就是这个。”

他递给我几张,像是一张张的表格,跟股票的走势图有几分相似。

“这是什么,难道你还抄股票?”

他贴近我,从我手中取走一张,声音略显轻柔的说,“你看不出来嘛,这不是股票,我哪有那么多钱,这个是彩票的走势图。”

“你从哪弄来的,管用吗?”

“我自己画的,是根据每期开奖结果画的,哪有什么用。”

“你好厉害,画了这么多。”我将它们拿到阳光下,仔细的看着。

“要真厉害,就不会还在这里了,早成百万富翁呢。”

“别急嘛,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不能急更不能轻易放弃。”

“放弃是不会的,这是我的一个爱好,就算不图中将,也算是在做好事。”

“做好事?”我看了他一眼。

“是呀,这个彩票不就是做好事嘛,把我们买彩票的钱拿去做公益,这还不算是好事。”

“这个我真不知道,从没买过。”

我放下那些彩票走势图,来到左边的床位上坐下,上下打量着。

“这里哪一张床是你的?”

“你坐的那张就是。”

“这么巧,”我笑着说,“那其他几个人的呢。”

“你上面是阿财的,对面下铺是成贵,上面就是那个老不死杨宏的。”

“怎么他床上只是垫子,没有盖的。”

“他不是说了嘛,他晚上很少住在这里,只是中午来这里休息一会。”

“哦记得,他是这样说过。”

阿黄放下那些他视若宝贝的图纸,来到我旁边坐下,“跟你讲个事情,你不要告诉别人。”

“讲。”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哭吗?”

“这个我还想问你,就是每次都想不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件事情,他们冤枉我,说是我弄的。”

“你是讲丢了四包线的事情?”

“是的,哪还能有什么,我这个人平时做事还是很谨慎的。”

“老实说,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嘴噘了一下,双手抱着拱起的左膝,“本来是没什么事的,是那个老不死的杨宏跑去跟张师傅胡乱说,他说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去过原料仓库,还说他看见的。”

“哪那天你去过吗?”

“我去过,我是去替李长艳拿线的,去了也就不到两分钟,这一点后来李长艳出来证明了,可那老不死的说我在里头呆了不止两分钟,至少有半个小时。”

“他是怎么知道你在仓库里的?”

“他说那天他就在隔壁的成品仓,他看得一清二楚。”

“就他一个人?”

“不是,还有我老乡成贵。”

“那他看见你没有。”

“他说他一直在干活,也没说看见,也没说没看见,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怪得狠。”

“后来老板就怪是你偷了那些线?”

“不是老板,是张师傅,那天我与他对质时,他威胁我说,要是不把线拿出来,他就把我送到公安局去,就算不送,至少也要开除我。”

“他怎么能这样子,事情还没查清楚,就这么武断,这好像跟他平时的为人不像啊!”

“你不了解他,我知道。”

“哦?”

“我看见他跟那个老不死的在一起喝过酒。”他一脸不屑的撇了一下嘴。

“这能说明什么?你不会是想说他们串通一气?”

“我不知道,但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我反正就是怀疑他俩都不是好东西。”

我瞅他一眼,“那好吧,反正这事也了解了。”

“他是了解了,我怎么也了解不下来。”

“为什么?”我扭过头看着他,发现他眼眶湿润着。

“他们动不动就要开除我,”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有那么好开除,我又不是一个物件,是他想开除就开除的……”

我又再次感到哑口无言,跟那天晚上一样,一时间说什么都不对似的,只得半懂不懂的听着他说话。

接下来他还抱怨了很多,我就不一一记录了,最后他将这些抱怨一股脑全扯到他妻子身上,跟那天晚上一样,他又对我讲了许多他妻子的不是。对于他的这些话,我是没有半句怀疑的,我相信他的内心一定是痛苦的,特别是想到妻子不争气时,他就格外痛恨,真恨不得将妻子从窗户里扔出去才可大快人心。当然,我也想过劝一劝他,老实说找不到切入口,我每次想开口时,就止住了,然后只得看着他哭泣。

那天我在他宿舍呆了较长一段时间,在他情绪平复之后,我们下起了象棋。这是我事先没想到的。不过阿黄的棋艺确实不怎么好,连下四局,他都输得不忍直视。到最后他自己也玩不下去,就央求我带他去街上下载歌曲。在这里我要说明一点,就是阿黄他们四人上班时间是不固定的,可以这样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算上班,这么说了,你们肯定要问他们的工资一定很可观吧,实则不然,他们一个月只有一千元,不管加再多的班也只能拿这些。但这也不能说他们可以随时离开工厂,相反他们的自由是很受到限制的,在一般情况下,产线上的工人没走完之前,他们是不可以离开车间的。但也有例,那就是他们与工厂管理层在一起,我虽然没什么实权,在他们看来我也算是管理层的人呢,所以跟我出去,并不违背工厂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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