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老陈真正成为朋友是从篮球场上开始的。
小学时光相对比较惬意,大家有充足的时间进行课余活动。
学校后面就是篮球场,那是我曾经肆意挥洒汗水的地方。
我很爱打篮球,凑巧的是老陈这孙子也喜欢。
起初,因为大家都厌烦他,我们是不愿让他加入我们的篮球运动中的,而他对此也不感到生气,只安安静静的坐在场边看着我们打球。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由对这个人那种锲而不舍的劲儿整的有点不好意思。
不让他加入实在说不过去,人家每次来的比谁都勤,光这一点儿就让人心生敬意。
“嗨,陈x,刚好差个人,上来打一会儿?”
我率先开腔,主要也是看出场上的同学都有这个意思。
“好嘞。”
老陈也不磨叽,坐起来拍拍屁股,咧着嘴就跑了过来。
看着老陈运球的动作,还有投篮姿势,我就认定这小子是个高手。
中距离干拔跳投、突破上篮、超远三分...老陈用各种各样的得分方式展现出他在篮球上的精湛技术。
“好球好球好球...”
大家不自觉的开始陆续称赞起老陈,他呲裂着嘴,明明很开心,却还连说“没发挥好没发挥好...”
好家伙!
杯都让他装完了,那怎么成?
我不甘示弱,赶忙要球,然后来了个“带球钻裆”,接着又用我招牌的“端尿盆”投法将球扔到了篮板后方……
“咳咳...”
“没发挥好没发挥好...”
如果给我们的篮球水平排个段位的话,当时老陈属于王者,而我属于白银,其他人充其量算是废铁。
一下子,老陈成为我们那群篮球爱好者中的绝对大佬,不断受到大家的强力吹捧。
当然,那里边是不包含我的。
看着他们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深感厌恶,老陈没来之前,他们也向吹捧他那样吹捧过我。
一下子从主角变成了配角,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泛酸,有句话讲的好:“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却喊人家牛夫人。”
老陈用实力赢得了大家的认同,也顺理成章的加入了我们热爱篮球的日常活动中。
那时,我和老陈并没有那么亲密,只是向多数人一样只会在球场上和他搭上几句话。
老陈是个十分热情之人,经常会请大家喝水,不过喝的是自来水。
他总是拿着一个杯子,等有人把里边的水喝光了,就再跑到校园里的水龙头处再接一杯。
我也喝过他杯子里的水,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蠢,怎么就不害怕患上胃肠炎或者乙肝呢?
不过,就当时同学们每天手中拥有的零花钱来讲,普遍都只有五毛、一块。
而这些钱是用来买辣条的,怎么可能用来买矿泉水。
所以当时大家还是很感谢老陈对于水源供给的大力“赞助”滴。
感谢归感谢,但人们对人、事、物的第一印象很难去改变,我依旧不认为我和他会成为朋友。
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后来有一次我在球场上因为拼抢篮板意外受伤时,才产生变化。
那次,我不知被谁跘趴,膝盖那一块儿的裤子连带着皮肤留在了水泥地上。
更为糟糕的是,我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软的像面条,不再能够支撑起我沉重的身体。
尝试接连几次的失败后,一股恐惧意识随之涌上大脑,我颤抖着声音对周围的同学说道:“我好像...好像站不起来了。”
都是年纪尚小的孩子,同学们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加上我本就血肉模糊的膝盖,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吓得嚎哭起来。
还是老陈有眼力见儿,迅速拨开碍事的人群,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老哥,你可别害怕啊。”
我趴在老陈背上,被他直戳痛点的话语搞得有些难为情。
“没...没有害怕。”
“那你抖什么?”
“疼!”
“坚持住老哥,你不会有事的。”
“这话让你说的,差点把我直接送走!”
“电影里不都这么安慰人的吗?”
“那他么是生死离别时才说的话,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老陈被我的话逗笑,随后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我当时虽说很瘦小,但绝对没有轻的让人感觉不到重量。
老陈背着我表面看起来十分轻松,但我还是看到了他鬓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累了就先歇一会儿吧。”
老陈听到我的话,将认真严肃的表情放缓,调整了一下我在他背上的位置,接着重新奔跑起来。
“没事,不累。”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背起我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甚至觉得我还有其他人都不应该讨厌他。
他只是很自然的把自己或是想法真实的呈现出来,而这却成为了我们排斥他的理由。
我们究竟为何讨厌他?
为了排除那些与众不同的处事方式?或是为了自身那一丁点儿的虚荣心?以及随波逐流的被外界声音影响?
又或许,我们不是讨厌他本人,只是为了讨厌而讨厌罢了。
这让趴在老陈背上的我,感到愧疚不已。
老陈平常做事十分莽撞,那天却很谨慎,我看出他有意的将拖着我大腿的手往后移了移,以此避免对我的膝盖进行二次伤害。
长时间背着我奔跑,老陈的体力逐渐耗尽,我看着他大口喘着粗气,却执意不肯放我下来,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
回想起此前,我虽未将对他的厌恶之感通过行为表现出来,但对待他的态度也绝对称不上友善。
说实话,我不值得他那样做。
一路再无他话,我安静的趴在他并不宽厚的背上,心中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抵达药铺后,老陈小心翼翼的将我放至在椅子上,随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瘫坐在地上。
“老陈...谢谢!”
“你可别喊我老陈了,我感觉你比我沉,你应该叫老沉!”
“这他么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我对你的感谢?”
本来我酝酿了半天情绪想给他来一场浓情戏,却硬生生被他狗日的给我整成了小品,我禁不住提高嗓门儿对他质问起来。
没成想,老陈没起啥反应,却惊到了内屋中正给其他患者开药方的医生。
玩归玩,闹归闹,话又说回来,我膝盖上的创伤属实严重,以至于让出来查看状况的医生也不由吓了一跳。
“我嘞神啊,娃儿,恁这是打仗去了?”
“额~叔,打篮球磕到地上了,腿现在站不起来,您快给我检查检查。”
老陈从地上坐起来,连忙附和起来。
“对,叔,您快给他检查一下,他好像还伤到了脑子,刚才说话神经兮兮的。”
“去你大爷的,你才神经!”
……
那次膝盖受伤,代价是惨痛的,后来我拄了大半年的拐。
不得不说,老陈是个仗义之人,自觉的陪在我身边,一直照顾着我的一切活动。
也是从那一次,我放下了对他的所有偏见,逐渐和他成为死党。
或许是命运使然,我和他注定成为彼此生命中最想砍死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