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鹰扬现在的水准甚至连学徒都不算,勉勉强强可以说是画符从业者而已。
他的描画的纹路粗糙,细节失真,力量不够、技巧不足,错漏百出,若是叫行家看见了,一定是第一时间将其丢到垃圾堆里面去。
这也叫道法纹路?他们会这样问。
但是对于陈鹰扬而言,难能可贵,因为他是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仅仅凭着前辈的笔记硬啃的,而这位前辈乃是此道高人,其笔记只是比原来的经书稍微易懂一点而已,但是若是用来当做初学者的教科书,无疑是不合适的。
陈鹰扬继续练习,没有终止,但是进境缓慢,他像个盲人一样在黑夜里摸索,难免跌跌撞撞,但是这小子竟然乐在其中,一想到自己乃是这长空城唯二的煞天师,他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牌面的。
在一个寒冷的早晨,陈鹰扬的大门被打开了,他不得不从修炼中醒来,愤怒的看向冒犯的来者,结果发现是自己的老爹。
陈玄霸卓立厅中,静默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陈鹰扬也是从深度修炼之中醒来,这会仍然有点茫然,只好那么看着自家老爹。
“知道吗小子,你刚刚处在的境界,是许多武者梦寐以求的修炼状态。”陈玄霸缓缓道。
“为什么?”陈鹰扬皱眉道,他觉得自己修炼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
陈玄霸道:“你方才的状态,叫做入定,武者修炼时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会陷入一种类似于睡眠的状态。体内的真气吐纳自动运行,进入一种自然的状态,这时修炼,事半功倍。”
陈鹰扬闻言,点头道:“当我修炼之时,就会感到自己在和四周的一切融为一体,全身的每一个分子都像婴孩那样贪婪的和吸收这天地间的能量,的确很美妙。”
陈玄霸脸上竟然罕有的露出钦慕的表情,要知道他属于那种很少将情绪表露出来的人,自陈鹰扬记事以来,很少看见父亲会哭、笑、或者是烦恼忧伤,他从来都是那样从容不迫,按照某种规则来做出种种行为。
这就是他的老爹。
陈玄霸道:“这种状态一般都是那种感悟天人之道的高手、或者是天生近道的人才会有,大凡此类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少有七情六欲。但你小子好吃、好斗、好胜,满身都是七情六欲偏,怎么看都不像这种人,又能进入这种奇妙的状态,真是奇也怪哉。”
他说着连连摇头。
我是这样的人吗?陈鹰扬沉思了起来,旋即苦笑道:“老爹你是否真的那么懂”
陈玄霸道:“这就叫知子莫若父。”
陈鹰扬闻言暗忖若你知道我那么好胜,那么从前我每每被人家揍得砰砰响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为我出一次头,出过一次手呢?但这句话他不会问,永远不会。
他想起那时的在城内的家长为小孩子集体举行的耐寒训练,他和一大帮同龄的小孩子要在一座山内赛跑,比谁更先跑出来。他年少时好胜骄傲至极点,可惜打娘胎来就有暗伤,身体羸弱。
所以在这种比赛里往往要落后于人,当他们跑到终点时,其他小孩的父母都站在终点,备好干燥的棉袄,为孩子披上,又送去嘘寒问暖。但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从来没有,反倒是崔大叔会辛苦跑来,被他回家。
从那时起他就很少对别人作出要求,他隐隐感觉到,在这世上如果你需要什么,那你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取,期待别人给予只是一种不现实的想法。
“你在寻思什么?”陈玄霸问道。
陈鹰扬幡然醒来,道:“老爹你来找我干什么?”
陈玄霸凝神看了儿子一眼,想说点什么,但却没说。反而将背后的长刀连鞘取下来,道:“当然是教你家传刀法。”
陈鹰扬的眼睛亮了起来,老爹之前曾说过要叫他家传刀法,可是一直没有付诸实践,而他虽然想学得紧却也一直没有问,但他终究是个武痴,一旦听到要学习家传的武技,登时就心热了起来。
陈玄霸微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傻小子,老爹的刀法不教给你教给谁呢?不但如此,我这一辈子的痛苦和体悟也要全部教给你。”
……
……
进入这个季节之后,河水下降得很快,后山的瀑布已经比之前小很多了,现在陈鹰扬已经可以轻易的将其一招斩断。
陈玄霸站在瀑布之下,道:“之前本来早就想教给你的,不过看你的火候仍然未够,所以先教你步法,顺便将你的决斗也延后了一点。”
陈鹰扬闻言大为恼火,道:“老爹原来你是故意叫我修炼,好忘记决斗的吧?”
陈玄霸笑道:“以你之前的状态决斗,必败无疑,所以再往后延才是明智之举,当然你是不会这么干的,所以我就帮了你。”
陈鹰扬苦笑道:“就因为老爹你这一手,现在我已经是人人唾弃的逃兵了,这种事情我还从来没做过呢。”
“记住一点,别人怎样说,不要在意。如果你想要攀上高处,最好早早的学会将他人的意见、嘲弄抛诸脑后,要不然你的烦恼定然是斩都斩不掉的。”
老爹办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说的话也让人没法反驳,陈鹰扬已经习惯了,就算是说道理,他也远远不是老爹的对手。
一个东西忽然劈面掷来,陈鹰扬伸手接住,原来是一枚玉简,凝神感知之下,原来这玉简之内是一门刀法——【狂雷六诀】,这是陈家最厉害的刀法之一,玉简内有刀法的图谱,和行气的法门。
陈玄霸沉雄的声音传来,道:“这【狂雷六诀】乃是模拟那雷电自发而未发的伊始,至惊雷滚滚、神威降世的巅峰时刻。坊间通晓武学者将其划分为人字阶上品的刀法武技,但我一向认为,为武术划分品级的做法愚蠢之极,每门武学都由其独到之处,至于这武学能施展到怎样的程度,全看武者本身,况且他怎知我这狂雷六诀的真正威力?”
他说着,将手中的宝刀——惊雷缓缓拔出,道:“接下来,我为你演示一遍。”
刀一出鞘,寒气弥漫,一股凛冽的杀气登时弥漫全场,令这深秋更添一种惨烈的味道。
“第一式:风起青萍。”
喝声一出,陈玄霸手中长刀登时寒芒剧盛,一股森寒的冷风自刀中透发而出,令陈鹰扬的一身长衣飘动起来,再看那刀法,平平无奇,每一刀都是毫无花哨,大开大合,有点缚手缚脚的感觉,但却有这那么一股子势头。
“第二式:乌云疾走。”
到了第二式,刀法再变,就像一条江河在平缓地带忽然地势突变,水的流速变快起来,由之前的缓缓流动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但是那股势头仍然在积累。
陈鹰扬聚精会神,看着场中那个舞动的人影,兔起鹘落,刀光打闪,每一步都一丝不落的记在他的脑子里面。
“第三式:雨点如麻。”
陈鹰扬彷如听见战鼓在激响,正如招式所述,大地上刚开始只是长风吹拂,继而是乌云疾走,天色昏暗,旋即雨点如麻,自天而降。陈玄霸手中的长刀也是自之前的缓慢开始变得劲急起来,并展示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第四式:银光乍现”
战鼓狂擂,陈鹰扬真正感到那股可怕的杀气,一闪而逝,刀芒吞吐之间,往往奇峰突出,但那股气势仍然在积累。
“第五式:飙发电举!”
刀锋劈出之际,风雷狂震,像那耀眼而蕴藏着恐怖能量的雷电自云层中冲出,又像是那缓缓流动的水流化作滚滚的洪水,像泥石流一般要淹没眼前所有一切。
周遭杀气严霜,每一刀都在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一招使出来定要所有对手都化作刀下亡魂,陈鹰扬不得不后退两步,因为刀锋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泛。
“第六式:狂雷惊怖。”
一切化繁为简,再也没有那些闪转腾挪,所有招数都化为一刀,一往无回的一刀,君临天下的一刀,天地之间,唯有一刀。
陈玄霸腾跃而上,手中长刀自上而下,刀剑恰似一点夜空的寒星,划出一刀完美的圆弧。
巨大的刀罡横空而出,眼前的一整排树木悄无声息的分为两半,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刀停人止,陈玄霸将长刀收回鞘内,稍事吐纳,道:“你看清楚了吗?”
陈鹰扬点了点头道;“记住了。”
陈玄霸奇道:“真的记住了?”
陈鹰扬道:“真的记住了。”
陈玄霸不信道:“那你来演示一遍。”言下之意,颇为不悦。
陈鹰扬点了点头,依言演示了一遍,陈玄霸凝神观之,发现他果然已经呢照猫画虎,依样画葫芦,将这刀法完整的演示一遍,虽然只是徒具其兴,但已算是非常难能可贵。
陈玄霸缓缓点头,道:“真是天才。”
他说完大笑着飘然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