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时代,但凡看过西游记的人,即便没学过历史,也必然知道玄奘法师的大名,但玄奘生于何处出家前俗家名字叫什么却不一定每个人都知道,而我也属于那群不求甚解中的一员,如果不是某次探亲回家陪小侄女看百家讲坛,我恐怕再过二十年也不会留意到长捷这个僧人用的名号。
初听到这两个字我就纳闷,长捷长捷,是百战百胜的意思吗?和尚取名,不应该选八戒、悟空之类很有禅味的词么?怎么会有人用长捷这种寓意胜利带有杀伐气味的名头?旁人不知道怎么理解,当兵的职业病,首先想到的就是战争。
但谁能料到,当年一个小小的疑惑让我不经意间记住长捷这个名字,今天这两个字却回送给了我一次超级震撼。如果这个长捷真是玄奘二哥的那个长捷的话,那离我数米外的那道院墙内,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岂不是未来鼎鼎大名的大唐三藏法师玄奘吗?我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不是意外,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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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对这个即将见到的长捷的好奇,又平静无波地过了几日。“明天就是三月三上巳节了,不知道这个上巳节是什么样子,听陈伯说的有趣真想见识一下。”写完固定的课业已过午后,我正站在水井边放着风,忽然想起昨晚陈伯和我说起的上巳节的事,心里想着明天是不是该化妆出门去瞧瞧,来到古代的第一个节日,不知道古人的社交活动是个什么样子,很是好奇啊,正想的入神突然耳边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咋一听,这个敲门声有趣,不轻不重,比这几天听到的其他敲门声都稳当,每一响的轻重一样,的间隔时间几乎不变,就像尺子量过似得,听声音似乎能看到敲门人不急不缓的动作,不过奇怪的是三过后并没有再次响起新的敲门声,似乎来人敲完三下后就不发一言,只是安静等着,动静之间几乎没了痕迹。
这人来的真不凑巧,陈伯刚刚出门,临走前告我说要去察看下地里冬麦的长势,再过四五十天就该收割了,不多瞅瞅他不放心,可我这情况不适合开门啊,犹豫一下,我只好到陈伯房里取了一顶笠帽戴上,遮住了不能包帻布的短发,又仔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潜水服早就藏起了,这几天我一直穿着陈哥的一套旧衣服,我俩身形差不多,但我比他更壮硕些,穿在身上略有点紧,好在古人的衣服宽袍大袖,不细看还是分辨不出的,再三确定没什么不妥当后,缓缓打开了大门。
“阿弥陀佛”,门开人未现,一声佛号却传来,抬眼一瞧,一个似乎是和尚模样的人便映入眼帘,细看,却发现来人和我印象中僧人的样子却又很不同,这人微微低头,双掌合十,头光无发却不见疤痕,手上和胸前未戴珠串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通身只穿一色土青色衣衫,不见披着类似《西游记》里唐僧用的那种明黄色袈裟,比我稍矮的身高,偏瘦却挺拔而立,配着干净朴实的穿着,给人一种清爽安宁的感觉。
我正打量,来人已经诵号完毕,正举目向我看来。见到开门的我,来人略微惊讶,一瞬间眼神竟然有一丝锐利射出,虽然腰背微有挺直动作,配着微邹的剑眉,有些气势逼人,但稍显稚嫩的脸庞还是暴露出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浓眉大眼,坚鼻宽额,妥妥小帅哥一枚。
看着这个奇怪的和尚我不觉邹起了眉头,虽然这人衣饰和我记忆有区别,但举止确是僧侣作派,只是神情中却若有一股冷肃,并不是一贯形容的的慈眉善目,相反慈和不足威严更重,而且最奇特的是,这人身上隐隐有股武人的气息,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我我感觉到了。
“一个念经的和尚身上居然有军人的味道,有意思。”我颇有些玩味地看着对方,而让我意外的是随后他身上的气势居然忽然消失了,再看神态,竟然又变成了一个小高僧的模样,只是双眼盯着我不散不避。
门内门外的两个人正忙着相互对视,以致气氛都略显凝重时,忽然身后传来“嘎吱”一声,我转身看去,内院的房门打开,一个孕妇走了出来。
“嫂夫人早。”
“母亲。”
啊?原来他就是长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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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捷去到内院陪他母亲,而我自关在自己的屋里不再出门,午饭前陈伯归来,听说长捷到来,便赶忙去告诉陈惠,然后忙着张罗饭食,内院不曾见过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女人也出来帮着陈伯一起做饭,而我只坐在矮桌前,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水经注》,心思却不在书上,不由得想起与长捷见面的经过。
我的职业和经历让我对人身上的气息比较敏感,感官也比普通人要敏锐的多,而我接受的训练中有一整套对危险的识别和判定的程序,通过对微表情、身体姿态、语气用词等等方面的综合分析来评估目标的危险等级,确定攻击手段,年深日久,这些东西也就成了接近本能的一种技巧。有次任务执行中发生了意外状况,原本获取那个装置的行动进行的还顺利,但返回时我和我的小队中了埋伏,差点在潜艇中全军覆没,事后才查清楚,那是个连环套,目标就是我们这支特殊部队,也就是在那次任务中,在脱离潜艇的最后一刻,当我握上舱门把手的时候突然有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没有细想,鬼使神差地下达了退回潜艇的命令,也就这一退,打乱了对方的部署,让我们死里逃生。事后上级调查时,对我为什么下达那条命令非常迷惑,而我也经历了刻骨难忘的审查,但从那件事情后,我发现自己的军事技能变异成了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之后的任务中,这种对危险的感知预判能力多次救了我的我的小队,而我也渐渐接受了用它。
“科学解释不通,也不必用神秘主义去理解,一切的存在必然其内在的规律,只是人类还很渺小,面对浩瀚的宇宙,比起我们已知的,未知才更正常。不必纠结,试着去感受、去理解,我相信它没有恶意。”这就是当年我和我那位说不清关系的心理学博士讨论后她给的评语,最后她还建议我去读读佛经,用她的原话是,“期待我顿悟的一天。”郁闷。
“哎,又走神了。”不是叹气的叹叹息,摇摇头拉回心绪。我有些混乱,因为面对长捷的时候,我居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是因为他看到我这个陌生人时自然会有的戒备而产生,这点我可以确定,那是敌意甚至比敌意更深的一些东西,他怎么会对我有危险?我们是纯粹的陌生人,用佛家的话说,我们之间没有因果,相差一千四百多年,有个狗屁的因果。
“不明白,不明白啊!”
“大师有什么疑问?”陈伯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啊?哦,陈伯......这本《水经注》上有段话不是很明白。”我赶忙找了个借口,还压了压面前的竹简。
陈伯放下手里的托盘,很有兴趣地探身看过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懂文字。
“何处?”
“啊?哦...这句...这里...,这个神明台是什么?”我指着书里一句:神明台在建章宫中,上有九室,今人谓之九子台。即实非也。泬水又迳渐台东。
“原来大师在读《水经注》,欲行天下,必先知山水,郦道元的《水经注》确为佳作。”说完,陈伯还点点头,接着道:“神明台乃武帝所建,于建章宫中,用以安置铜柱仙人,承接天上甘露以求长生而名之。《三辅黄图·建章宫》书曰:建章宫置神明台,祀仙人处,上有铜仙舒掌捧铜承云表之露。”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陈伯学问这么好。”我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
“哪有什么学问,陈家是书香世家,呆的久了,像我这粗俗下人便也沾染了一点文气,学了一点点皮毛。”陈伯很是平实地说道,“不过,《水经注》老汉实下力学过,老爷吩咐的。”
“陈哥让你学《水经注》?为什么?”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有本命经书一说,如果我知道或许我会更奇怪,《水经注》相当于一本地图集,没事干,让一个老人学这个干嘛。
“老汉也不知,老爷吩咐,我便去做。”说完,陈伯突然拍了下额头,“哎呀,我这糊涂,把正事忘了,老啰,不得用啰......”说完还不断摇头。
“陈伯,什么正事。”我赶紧打断。
陈伯想了想,这才说道:“老爷让我知会大师一声,今晚家宴,请大师与之同席。”
“家宴?因为长捷.....法师?”
“嗯,二少爷多年未归家了,这番回来,老爷很是高兴。”陈伯喜气洋洋,似乎是自己的儿子回家了一样。
“好的,我一定去,到时还麻烦陈伯叫我一声。”
“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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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长捷?一次不错的观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