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可有吩咐?”夜行者的声音惊醒了旁屋的人,仆人在书房外呼唤,却没有贸然闯进来,夜行者想逃走,但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大概刚才的惊骇太剧烈了,此时老者已经点亮了烛台,一边冲着他用手指做了个噤声动作,一边略提高声音冲门外说道:“无事,观好文喜不自甚,你自休息去吧。”
“夜已深,老爷还需顾惜身体。”仆人很是忠心。
“无妨,待读完此章便去休息。”
“老仆告退。”
“去吧。”
三言两语打发走仆人,老者将目光重新投向面前的黑衣人,目光沉凉如水,从容淡定。
“未名无央,未央无名,尔等一生注定活在黑暗中。光武大帝以前汉大朝正宫未央宫之名铸未名和无央两大暗卫谍司,本意是要尔等做大汉的鹰犬,远离光明,藏于暗处,于无声间清除一切隐藏之敌,重现汉武大帝辉煌,守护大汉帝国千秋万载。”老者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想起,却如同炸雷般在夜行者耳边响起,心神巨震。
“你......你....怎会知此秘辛?”
“不急,我还有话说。”老者忽然正襟危坐,沉声道:“密谍暗卫第一铁律:见龙牌如朕亲临。”
“这....这.....”惊慌失措间,夜行者已经跌坐在地上。
老者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夜行者,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他的心上,一步一步,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丝毫,几次想张嘴嘶吼,却怎么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者来到他身边,俯身下探,轻松地从他腰间囊袋里取出了那个小绸包。当着他的面,老者一层层揭开了外面的那层赤色绸缎,昏暗烛光下隐隐泛出金色光泽,似金丝银线织就,当揭去最后一层,老者盯着掌中展现的那件宝物,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双手托举过顶,俯身下跪。
未及,起身而立,气势却陡然一变,锐利的目光盯着脚下的夜行者,无上威严之音响起:“见龙牌如朕亲临,还不跪下。”
夜行者闻言一震,抬眼看去,只见老者手托那块金丝红绸,绸中一枚小巧玲珑的圆形之物映入眼帘,夜行者凝神看去,待看清那物,瞳孔急速收缩,整个人面色瞬间苍白,神色震怖,如见地府无常索命一般浑身颤抖不止。
“这是....这是.....皇命玄龙令牌?”磕磕绊绊,哆哆嗦嗦地说完,夜行者已经以额触地,蜷身跪拜,再不敢有丝毫反抗。
在夜行者的脑海中,短短一刻钟内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以往的全部认知,浑浑噩噩中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么漫长的等待,直到耳边想起了一个声音,道“起来吧。”
努力片刻,终于挣扎着撑起了身体,顺着声音看去,却看到不知何时,那位老者已经再次跪坐于书案前,姿态神情一如当初,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是夜行者脑中的错觉。
一夜无眠,直到初阳升起。
.........
“嗯?这就完了,你这故事也太草率了吧,没头没尾,云遮雾绕的,老者是谁,夜行者是谁,总得谁清楚吧?”我正听的津津有味,却没想到陈惠居然不说了,直接弄个虎头蛇尾,搞的很不爽。
“言弟不知我所言为何事?一无所觉?”陈惠颇为诧异地看着我,似乎认为我居然没听过这个故事是一件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应该知道你说的这个故事?奇了怪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看着他的表情,我不由得仔细思索起来。
“小偷偷东西,遇到一个老头,没偷成反而被老头摆平了。这是什么故事?印象里....好像.....似乎.....大概...有那么一个成语和这个故事有点像?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我一边思考一边嘀咕,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梁上君子!”
说出口立马后悔了,两个事情大框架似乎有几分相似,但实际相差十万八千里,梁上君子的成语里可没有什么密谍、龙牌之类神神叨叨的东西。
正当我摇头懊恼猜错时,陈惠的声音很突兀地传来,“善,正是梁上君子!”
“不可能!”我不假思索立刻反驳:“梁上君子和你所讲的那个故事八竿子打不着,除了偷东西被发现这个相似结果外,两者之间基本没有什么共同点。说道梁上君子,我一直觉得这个典故伪造的,整个事件逻辑不严肃,只专注于鼓吹儒家的仁恕,故事设计的两个主角的行为不合常理,比如小偷这个角色,事件中的小偷明显不符合小偷的本性,一个敢于深夜摸入别人家的小偷,即便不是惯盗,心理素质也不会很差,轻易地被三言两语就说的痛哭流涕纳头便拜,并从此改邪归正,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小偷,从理性角度分析,他的哭泣和悔过更像是表演,情绪转变太快反而不真实,其次,老儒这个角色的设计更离谱,一般人发现家中来了小偷,本能反应是喊人来捉贼,更聪明点的是不打扰小偷,以免对方狗急跳墙,发生意外,不管选择那种应对措施,优先考虑的都是自身和家人的人身安全,而事件中的那位老人却完全摒弃人性做了第三种选择,居然傻缺地把全家召集起来当着小偷的面搞了一次课堂演示,这完全把小偷当猴耍,胆子可谓大破天,完全不考虑小偷暴起变成强盗的可能,这种毫无道理地把自己和家人置于未知危险处境的做法非常缺乏智商.......”我滔滔不绝地吐槽着,现代人思维独立,对于儒家的那套为了美化自己不惜篡改逻辑的做法,非常厌恶。
“不,你错了,梁上君子确有其事,其中老者便是吾家先祖,汉颍川四长之一,太丘公陈寔。”陈惠肃然出声,直接打断了我剩下的话。
“你说梁上君子是你家的?呃,不对,是你家祖先的真人真事?不可能吧?”我一脸惊讶地看向陈惠,“那些不该是编造的故事吗?”陈惠不搭话,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轻轻地放在书案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我好奇地靠近书案,仔细端详起来,陈惠掏出的东西并不大,大约也就十来公分长宽,接近正方形,粗一看通体漆黑,像一面墨玉牌子,但不同于任何玉牌,它上面竟然没有刻有任何图案纹饰,只是一面素牌的样子,而且也不见任何接缝,古朴天成,浑然一体,对于古董我没接触过,完全看不懂其中的名堂,伸手想要拿起,便看向陈惠,他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便索性拿到手中仔细查看,玉牌握在手里,立刻发觉不一般,首先这块牌子不是玉质,因为它出乎预料的轻,不是玉石该有的分量,也不可能是金属,没有金属的质感,用指尖轻叩,通体光滑的牌子竟发出敲击大理石声音,再看牌子,竟然通体透着某种神奇的光泽,显然任何木料都做不出这样的效果,“这牌子古怪!”。
第二个特别之处是它竟然不是冷的,自牌身与手掌接触的位置传来一缕缕微微的暖意,似乎牌子在自己发热,“这货居然还有体温?”我惊讶至极,“非金非玉,非石非木,还会发热,这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吗?”牌子的奇异勾起了我强烈的兴趣,忘了看陈惠,径直拿起牌子走到了窗户旁,举起牌子对着阳光,刺眼的光线下,我这才发觉它不是完全的黑色,在内部隐隐泛着一抹赤红,凝神细看居然发现那层赤红似乎在缓缓流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红雾,几分钟后,我便发觉那团赤红似乎围绕着一个原点在缓慢地旋转,当红雾旋转到某个位置时,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那团红雾竟然组成了一图案,一个我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图案,“这是龙纹?!”红雾组成的图案和我左手腕处的那个神秘印痕一模一样,正是陈惠口中的“龙纹”。
“这个是.....?”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甚至前前后后每个细节都看遍了,但我心中的疑问一个都没能解答,但直觉告诉我,这个神秘的牌子似乎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物品。
看着我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陈慧忽然笑了,那种恶作剧捉弄成功的促狭的笑,虽然他很快掩饰过去,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你是故意的吧?”
“咳..咳..”典型的掩饰,陈惠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然后郑重地道:“此乃龙牌,正是之前故事中的那面可号令未名和无央密谍的龙牌。”
“这个?”这个答案大出我的意料。
“不必怀疑,此龙牌举世唯一,做不了假。”陈惠语气坚定,显然不容我有任何质疑,“言弟此前指出“梁上君子”典故中有诸多疑点,为兄佩服之至,四百年来从未有人质疑过,不想今日从你口中听到那番精彩的剖析,言弟真非常人也。”陈惠感慨颇深,我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等待他解开我心中一连串的疑问。
“为兄刚才所说正是当年的真相,这点言弟不必怀疑,之所以两个梁上君子相差巨大,只因世间传言的版本实为我先祖与那密谍故意演给世人看的,是迫不得已的障眼法,此中情由容我,慢慢到来。”
随着陈惠的叙述,一桩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汉宫秘史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却也几乎荡平了我所有的固有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