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家菜园,白露前后看早麦。
小麦还尚未成熟,青青的,和那样柳树一个翠色。
大麦却早已黄了,金灿灿的,他是农人们的黄金。
老爹起得比鸡还早,来不及等看日出,便急冲冲摸来锄头,扛着锄头,撸起袖子,吭哧吭哧下田去了。
还有小麦等他浇水,施肥,除虫,还有大麦等他去收割,收了旧穗还要耕田种新苗,今天得累,今天得累!也不知道活儿干得干不完。
夏天刚走,后腿根子还留在村里呢,光是这一脚就把人、地、鱼、鸟、草、树......燎得要熔化,人们总觉得淯河水要被蒸干了似的。
最怕的是中午,村子被煮得透烂,像是活活被扔在沸水里滚了一圈,又捞出来,放洋烤箱里烤到模糊。
人们只觉得大地被蒸得流动起来了,两耳被热气堵得什么也听不到,脑子被热流震得’‘嗡嗡’‘作响,晕乎乎的,天旋地转。
这时候没有谁会傻傻地站在骄阳地下,’‘享受’‘滚水般阳光的沐浴。
男孩子们泡进白河里去游泳去了;
女孩子们,活泼的,躲到树下乘着凉,摘梨又吃梨;文静的,捧着本小人书,爬到树上、树下、草丛里......坐着,趴着,躺着地看书;
种田的男人们歇下来,瘫在屋前,门后,或树下偷个小懒,乘乘凉,一头栽进白河水里饮个痛快,让清凉从头顶灌到脚底;
女人们停下纺织,抓起个绣扇或折扇,靠着墙狂挥;
动物们也不知藏到哪去了,只有鸣蝉阵阵。
林老爹停不下他劳作的铁臂和柱般的双腿,百亩田间只有他在动。老杨柳树和老爹此时成了一对。
他的视线模糊起来了,金灿灿、赤彤彤、绿油油、白花花......都混在了一起,随着老爹的身体晃来晃去。
老爹热得下起雨来,咸咸臭臭,有流成淯水的趋势。
老娘看见田地上那道古铜色的身影,心里舍不得老爹,放下针线,冲出去要拉老爹回来。
不料,刚冲出家门,就被一股热浪推挤回来,再跑,再推,再跑,再推......她怎么也冲不出太阳的那道防线,那双只包了薄薄一层布的玉足怎么能经受得了火的燎烤!她索性不再往外冲,不管不顾的冲着老爹大喊:
’‘林——庆——白——,天这么热,你别——耕——种——了——,快给我回来!立——刻——回——来——!不——要——忙——活——了——!快点呀!’‘
叫声被热浪截住捉去,又一口吞掉了,连点回音都没留。老爹不回头,老娘出不去,急得老娘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