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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十万年星辰雨露

沉沉的暮色陨落在厢庭府西街大道边缘,这条曾以伟大神明命名的街道,最终被人们抹去,在城市的变革里被吞噬。

星光洋洋洒洒点缀一方庭院。

院里的花朵上蒙上一层星雾,香味浅淡或浓郁,枝叶娇艳或纯净,花朵肆意伸展,争相绽放。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一名少女身子埋在花圃中,她小心的刮去花枝上的薄露,耐心地一点一点收集在白玉净瓶中。

她面容精致娇俏,身子纤细,柔弱无骨。星光落在她亚麻色长衫上,她光脚踩在泥土上,纯净,温柔。她把金发扎成麻花辫,丝丝成茧,俏生生地,就像是侍奉在伊甸园里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

少女神情专注,轻咬嘴唇,一双硕大饱满的眼睛里星光闪烁,一滴滴,花径上的星露被她收集起来。

她脸上露出浅笑,花径在她的抚慰下轻轻摇晃,好像顽劣的少女捉弄朋友的痒穴。

月光浓郁宛如绸带,缠绕上少女裸露的肌肤,雪白,细嫩。一股奇异的芳香在院内蔓延开来。

直到最后一滴星露被收入瓶中,少女露出浅浅的微笑,赤着脚丫,走向了府邸深处。

花圃里星雾低沉下来,原本盛放的花儿,开始一点点收缩起自己的娇躯。

天要亮了。

在第一抹鱼肚白附上天穹,紫霞落在含羞的花瓣上。庭院深处,那名少女跪在一处绵软的蒲团上。

辫子松懈,金发散落。

她低下头,面前是一截断下的花枝,它被供奉在这里,已经十万年。

在它死寂的枝干上。

孕育出了一抹浅淡的绿。

这是十万年的灌溉侍奉。

在这一抹绿诞生之际,天空隐约发生一丝异变,天下间无论何处,花草树木,都拔高了一寸。

也就一寸而已。

少女安静地匍匐在花枝下,好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大殿门开了,光明涌入进来,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缓步走来。

他一身白衫,同样赤着双足,短发散碎,一对耳朵尖长,头生鹿角,一双晶紫的眼睛盯着花枝上一抹荧绿。

他走到女子身前,一朵巨大的花朵已经将女子包裹。他紫色的眼睛蒙上一层雾霭,如星如云。

“十万年了,栢芍。我回来了呢。”少年晶紫色的眼睛涌动着明亮的水珠。

“我来践行我的承诺。”他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心房,这颗被他孕育了十万年的心脏,散发着金色的光雾,和紫色的星云纠缠着,那是他破碎的神丹。

他皱着眉头,清秀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水。那颗神心与花枝一样,在星露里孕育了十万年的岁月。

他抿着唇角,慢慢刨出这颗金色的心脏,直到他感受到身上真正出现空缺。他看着面前金色的心脏勃然跳动,紫色的流云宛如实体。

他头上美丽而精致的鹿角一瞬间褪色变得灰暗,如同巨树枯朽,他头发变长,一直垂到足下,不再乌黑,尽是虚弱的白。他可人的耳朵震了震,面色变得苍老,浑然没有先前的强大,精益。

一切都在昭告他的虚弱。

泪水顺着他脸颊滑落,他再难抑制。金色的心脏缓缓渗透进花朵的内部,进入那名毫不知事的少女体内。那一丝好不容易孕育而出的嫩绿,顷刻间化为粉末,洋洋洒洒,在日光下晶莹闪烁。

“栢芍,我把心给你。”

“别怕,去做你想做的,我会一直在。”少年变成了老者,再后来,变成一只小狗般大小的鹿,鹿身深棕,头生神角,有紫芸盘旋。

它盘在花朵身侧,延续着十万年的孤独。

这座神殿,依旧巍然伫立。

末明潭满,还有一天。

厢庭府,来自大陆各地,着装各异的人氏不断涌入这座城府。

街道两侧生满花朵,是栢芍。

花径纤长有半人高,径身长有细细宛如银针的白豪,一枝只开一朵,是极白的花,花瓣饱满,如莲似桃。蕊心是优雅的蓝,潺柔,绵延。

伴随着栢芍花的,是岑天高大的北国芸梧。天下间有名的梧桐有两种,一种是凤凰栖息的凤梧,这种梧桐树干深棕,天生连根双生,彼此共存,也叫连心树,凤和凰双宿双飞。一种是生在天北的芸梧,梧桐树干发白,特点是大而枝干密,枝叶如云,有金黄色和紫金色两种,如同一片天幕。

曾有最大的芸梧,宽大如山,分枝十八万,长在亘古时期的北国神庭。金色的枝叶蔓延半个北国天下,成了独一无二的天幕。

还有其他各色各样的花,夺目地绽放着,围绕整座厢庭府。

而在城池中心,建筑一处庭院,名为千星苑。

占地十顷,种下梧桐十里。

还长有天下间的各种奇珍花木,他们习性,形态各不相同,却一同生长在这座院子里,异样的和谐。

它们都收敛着自己的芬芳美丽,蜷缩着,低垂着自己的包蕾,等待星夜的来临。

在庭院深处,耸立一座雄伟的殿堂,那是供奉栢芍神花之处。此刻数道白衣身影散乱地分布在门前。

大殿之内安静一片,许久都没有传出一丝声音。

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妙龄的紫衣少女站在门前,灿金色长发随风飘摇,她有一双紫晶一样的眼眸,气质冷清。她婷婷而立,听着周围嘈杂的脚步声,秀眉不断深蹙。

“安静一下。”她有些不悦,但嗓音柔美软糯,没有给人丝毫的不适。

数道白衣身影终于安定下来。面前的少女可不只是拥有一副绝美的容貌那么简单。

她已经在栢芍神殿渡过了漫长的百年时光,从她来临之时就是这样一副年轻美丽的样貌,一直未变。

对于供奉栢芍神花的一族——闵族——来说,她是一个外来人,但就是这个外来人引得百年前的闵族族长,一位天下至强人物退位让贤,隐居千星苑深处,百年不出。

在此的八位闵族长老,有的是新立,有的是跟随老族长的上一辈,八名长老都是大唐有名的人物,但对于少女的话,还是不敢辩驳。

“紫菁姑娘,马上就到了百花宴了,闵榕还没有出来,就怕是误了时辰,今日来此的那些天下俊杰的脸面也不是那么好驳的。”一名老者苦着一张脸,无奈说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道。

“破坏了栢芍神花的静冥,你们就承担的起吗?”紫菁轻轻瞥了一眼那名老者,言语有些不悦。

“怕什么,有什么事自有本姑娘担着。”

“我家先祖也在里面,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感受到其他长老的不安,紫菁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抚了一下。

众人一副恍然,心中大定。

紫菁口中那名先祖,是数月之前来到此地的一名少年,少年和她一样年轻俊美,紫色的眼眸要更加妖冶,剔透。他很强,只是一道发丝,就压地八大长老喘不过气。此刻得知这样一位伟大存在也在里面,自然是安心了不少。

他们便一个个告辞离开,继续去张罗起今日夜晚的百花宴。

只有紫菁一个人守在门前,她看着手心里那枚散发柔和光晕的米白色暖玉,心中多了几分焦躁。

先祖百年之前苏醒,便命她前来此地守护,无数觊觎栢芍残花的人魔妖鬼都不能跨越雷池一步。

数月之前,先祖告诉她——

“你使命已成,拿着这枚暖玉,回到族群,带他们前往虚无之地,直到暖玉出现变数,它会再指引你们,找到更好的居所。”

她紫晶色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困惑,把暖玉收归到手心里。她守在门前,履行着她随后的职责。

“守着这里,就算是神明前来,也不能进去打扰。”

“是,尊祖。”

——————————

“栢芍,你醒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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